第453節
那女子聲音清澈:“董先生找到了更為耐寒的糧種,開春的時候就會幫大家一起耕種,還是老規矩,種子我們帶給大家,今年若是收成好,就要上繳秋糧做賦稅?!?/br> “夫人,旁邊村子里的人來了想要見您,也是為了耕種之事?!?/br> 李煦站在那里,看著不遠處的女子,那女子梳著圓髻,穿著淡青色衣裙,背影讓他熟悉又陌生。 他熟悉她的聲音,卻不熟悉她如此裝扮,更不知眼前的一切是何時發生的。 恍惚間。 女子已經被人簇擁著向前走去,眼見就要消失在他面前,女子似是想起什么,似是要轉頭向他看來。 李煦心跳如鼓,仔細地看著。 卻在那女子轉身之間,那景象忽然變得十分淡,如同一張落入水中的畫卷,漸漸地化開來。 李煦皺起眉頭快步上前,可這樣一動,眼前的一切頓時去得無影無蹤,敖倉不見了,百姓不見了,那女子也不在了。 李煦的心忽然一片冰涼,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沖入胸口,半晌才緩過神來,他這是怎么了? 那出現的是他的幻覺?又或者是他的妄想。 被稱呼為“夫人”的女子,聲音竟然像是徐清歡。 如果那一切都是真的,徐清歡在這村子里,建起了敖倉,教百姓耕種,也是為了宋成暄,難不成這預示著他會輸了奴兒干,宋成暄和徐清歡兩個人最終會完成他少時的志向? 可他卻又覺得這一幕如此熟悉,就像發生在他身邊一樣。 李煦向身側看去,空蕩蕩的一無所有。 兩次異象來得都這樣突然讓他無法掌控,尤其是那女子,偏偏要在她轉頭之際,所有一切都跟著散去。 如同有意安排似的,就是不給他最后的答案。 李煦怔忡著,半晌微微一笑,在知曉他與簡王的關系之后,他也是這樣笑著,老天好像格外與他過不去,他到底做錯了什么,非要走到這樣一條路上來。 李煦走回屋子,明日大戰他需要摒除所有的雜念,好好休息一會兒。 閉上眼睛,那女子的背影卻再次出現在他面前,他總覺得她轉過頭來那一刻,是想要向他微笑。 “怎么就熱起來?” “九爺之前出去受了傷,不讓說,不準您知曉?!?/br> 模模糊糊中,李煦感覺到肩膀一疼,仿佛有人在挖他的血rou。 “傷口淋過雨,已經潰爛了,受了傷為何不醫治?人前的顏面就那么重要?” 聲音中帶著關切和埋怨。 她好似離他很近,只要一睜開眼睛就能看到她的面容,可他卻沒有這樣做,而是靜靜地躺著,雖然皮rou疼痛卻讓他覺得安寧。 一雙手在他肩膀上忙碌著,柔軟的手指不時地碰觸到他,他很想將那只手捉住,卻又覺得這樣的舉動是否太過軟弱。 人不會敗給別人,只會敗給自己,過于放縱和沉迷都會讓自己變得普通,忍人所不能忍,隨時保持冷靜,才能掌控一切看清前路。 李煦想到這里,幾乎立即地他睜開眼睛向床邊看去。 桌子上只有一杯冷茶。 李煦起身,忽然覺得肩膀一陣疼痛,他撥開衣襟看過去,原本被庾二爺刺傷的地方,那淺淺的傷口不但沒有愈合,而且還有些潰爛。 夢中與現實的傷口不謀而合,或許正因為肩膀疼痛他才會有那個夢境,區別在于沒有人會前來為他治傷。 他身邊好似硬生生的就少了個人,少的那個人到底是誰?而這一切是夢境又或是妄想,他最終能不能找到答案? “公子,”副將進門道,“斥候探明情形,宋成暄的大軍就在不遠處的山坡上扎營?!?/br> 李煦起身去看輿圖,他被宋成暄劫在這山谷之中了,要么往南去攻城,要么往西翻過那座山,否則他們就被人捉于甕中。 第七百六十三章 醋意大發 宋成暄的大軍一瞬間從山坡上沖下來,如同一支無堅不摧的利箭,擊破了擋在前面的防御,撕開了一道口子。 山坡上鼓聲隆隆,緊隨著那馬蹄聲響,仿佛能踏破山河。 李煦命人收攏軍陣,想要將宋成暄的兵馬重新包裹在其中,宋成暄揮手示意,身邊人分成三股,從不同的方向向外沖去,血rou之軀撞在一起。 “殺了李賊,驅逐韃靼,我們一起回家?!?/br> 隨著喊聲想起,將士精神一震奮勇殺敵。 “李煦,在何處,可敢與我們一戰?!?/br> 殺陣之中有聲音不停地傳出。 兩軍混戰,沒有再施展手段的機會,勇猛殺敵者漸漸嶄露頭角,怯戰者被殺,試圖逃竄者被殺,李煦軍隊本就是拼湊而成,三兩下就被沖的零碎。 最重要的是,他們沒想到宋成暄帶來的人不懼生死,一個眼睛通紅,顯然已經將他們當做了侵占他們鄉土,威脅他們親人的仇敵。 自從大戰拉開帷幕之后,李煦大軍立即感覺到了來自于奴兒干百姓的憤恨,宋成暄將抓到的韃靼jian細綁在沖車之上。 那韃靼大喊:“金月可汗不日就會攻入奴兒干,這里將是可汗的領地,你們為可汗而戰,將來必定榮華富貴,對抗可汗不會有好結果……” 背叛大周朝廷,又勾結外敵,李煦的名聲徹底一落千丈。 交鋒幾次,李煦皆是慘敗,帶著兵馬前來迎擊宋成暄的副將見狀束手無策,就想要調轉馬頭前去求救,身形還未動,就看到軍陣忽然向兩邊散開,副將立即看到催馬而來的人。 人未到跟前,那迫人的威勢卻已經將他籠罩。 副將緊緊握著手中的長槍,想要打馬迎上前,胯下的戰馬卻一步步向后退去,副將的瞳孔縮起,最后一幕就是宋成暄揮動了手中的長刀。 短短兩日,斬下李煦麾下八將,焉能不讓人膽寒。 一場鏖戰結束,李煦的人馬已經逃走,戰場上一片狼藉,馬都督帶人收殮同袍尸身,并讓人清點軍功。 “李煦的烏合之眾已經死傷大半,”馬都督道,“我帶人前往李煦中軍大營,也有所收獲,殺敵百人,可惜沒有擒獲李煦?!?/br> 那李煦還真是狡猾趁著開戰,攻破了西邊的衛所,看來是想要據守城池休養生息。 宋成暄微微瞇起眼睛,清歡也帶著被戰禍波及的百姓往西邊去了。 張真人抓到了李煦身邊的護衛,審訊一番將李煦這兩日帶人去往的地方再輿圖上標注出來,遞給宋成暄查看。 宋成暄展開輿圖,不禁皺起眉頭。 旁邊的馬都督差點打了個寒噤,只覺得一股寒意侵襲而來。 張真人抬頭看到公子臉上籠了一層陰霾,他就知道會是這種結果,那李煦真是作死,本就被公子拿捏在手中,卻仍舊不知悔改。 這些日子李煦帶著人去的地方,都是之前大奶奶去過的村子,一次兩次還有可能是巧合,這樣一圈走下來,只能說是李煦在故意為之。 雖然大奶奶早就已經不在那邊,但李煦抱著這樣的心思就該死。 別說公子了,他看著都覺得憤慨。 “公子,不如我帶人去殺了李賊?!睆堈嫒苏又抡f,看到清陵道長微微蹙起的眉頭,他立即住了嘴。 公子正在氣頭上,再多言語恐怕會被殃及池魚。 宋成暄將輿圖合上,他在此之前已經注意到了李煦古怪的表現,李煦軍中也有些傳言,說是李煦曾召郎中看癥,還時常會有囈語,似是因為庾二爺刺殺李煦時,利器上有毒,這些日子毒性漸漸顯現出來。 李煦賬外的護衛,也是因為覺得李煦傷病纏身,必然贏不了這一仗,才會從軍營中脫逃,正好被張真人抓了個正著。 張真人將前因后果說了一遍:“公子,不如您去審問一下那護衛?!?/br> “人在哪里?”宋成暄沉聲問過去。 李煦的護衛早就沒有斗志,縮在那里將知曉的都招認了,但是他知道的那些事卻與戰局沒有什么關系。 他雖然在賬外保護李煦,但每當李煦與副將們商議戰術之時都會將他支開,李煦疑心很重,不到最后時刻不會將意圖告知任何人,從前張虎很得李煦信任,張虎離開之后,李煦許多事不愿假手旁人,這樣的好處在于,不會讓敵人提前知曉李煦大軍的動向。 可惜李煦遇到的是宋成暄,躲躲藏藏李煦還能勉強支應,兩軍一旦正面交戰,勝負立分,李煦大軍幾乎沒有還手的余地。 “李煦知道宋大人厲害,已經不想要與宋大人正面沖突,”那護衛道,“軍中許多人看到宋大人的大旗都會心生懼意,宋大人這樣下去,定能擒獲李煦。 我們也是被李煦欺騙,求求大人放過我吧!” 宋成暄沒有說話,等那護衛安靜下來才淡淡地道:“你為何要逃出李煦軍營?” 護衛不敢隱瞞:“那李煦中了毒,現在缺醫少藥,傷口潰爛愈發厲害,我在賬外值夜時,聽到李煦或是叫喊或是囈語,我怕他已經毒入臟腑,所以才想謀一條活路?!?/br> 宋成暄接著道:“他都說了些什么?” 護衛吞咽一口,潤了潤嗓子:“大多時候都聽不清楚,只有一次李煦聲音稍高了些,我清清楚楚地聽到李煦說:你別走。 我以為李煦在喚我,于是上前去,誰知李煦突然從床上坐起,快步走向賬外。 我不敢怠慢立即去侍奉,李煦呆愣在那里半晌問我:方才可有別人前來? 我一直守著大帳確實沒有見外人,于是照實稟告。 李煦雖然沒有再說什么,我卻看出他……一雙眼睛血紅,似是犯了癔癥。 后來李煦每次去附近的村落,都要獨自一個人在村子里走動,像是在尋找些什么,之后就會出現那種怪異的模樣?!?/br> 說完這些,護衛道:“說不定就是庾家人的鬼魂前來拿那李煦,宋大人明鑒我什么都沒做,手上沒有染血,也沒有殺您這邊將士一人,我……” 那護衛沒有說完,宋成暄淡淡地道:“叛國者無赦?!?/br> 從軍帳中走出來,宋成暄看向眼前正在修整的兵馬,目光深遠,李煦仿佛是在追逐一個夢境,他在尋找的東西是否與清歡的那個夢有關? 宋成暄的面容更加冷峻,心中閃過一抹前所未有的殺意,胸口更是炙悶難舒。 燃燒起來的怒火急需得到宣泄。 如果真的是清歡的那個夢,在李煦找到結果之前,他要將李煦親手了結,不給李煦任何的機會去窺探。 宋成暄看向張真人:“挑選一只百余人的輕騎,隨我先行一步,追殺李煦?!?/br> 第七百六十四章 鐘情 北疆的天氣漸漸回暖,衛所里除了守城的將士之外,又多了不少民眾,徐清歡將村子中的老弱婦孺安置在這里,盡量讓他們免于戰禍。 奴兒干的局勢雖然十分緊張,小孩子們卻心思單純,安頓下來之后就有孩童跑出屋子,聚在一起說笑。 徐清歡看著這些孩子,不禁想起小時候哥哥帶著她胡鬧的情形。 這些日子她總是睡不安穩,斥候將戰事消息送回來,她又是擔憂夫君又是擔心哥哥,怪不得母親總說,將來她嫁給一個文官最好,不要進武將家的大門,好在她現在也身處奴兒干,若是在京城豈非更加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