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節
大約是因為見不到陽光,這小屋子里有種森然的涼意。 青磚的墻壁和地面,里面沒有太多物件兒,幾把鋤具靠在墻上,旁邊是兩只箱籠,在里面有一只很大的炭盆。 徐清歡抬起頭尋找,就在房頂的一角找到了個不起眼的窗子,與其說是窗子,倒不如說是透氣的方孔,那方孔不算太大,所以這屋子里會有一股陳舊的煙熏氣息。 看來這只炭盆在這里不是偶然,有人經常在這里燒東西,否則沒必要特意在這里做出個窗子,既然是密室,沒有窗子會更加隱蔽。 徐清歡接過雷叔遞過來的燈,低頭向炭盆里看去,果然如她所料,炭盆里有一層厚厚的灰燼。 徐清歡在灰燼中慢慢地尋找,找到了一角沒有燒完的紙片,她小心翼翼地將那紙片撿出來仔細查看,紙片類似金箔,在燈下閃閃發光,徐清歡將紙片收好,以便將來送去衙門中。 “將那箱籠打開看看?!?/br> 下人上前將箱籠抬下來。 雷叔仔細檢查了箱籠,然后拿出一根竹簽,將箱籠上的銅魚鎖打開。 沉重的櫸木箱里整整齊齊地放著一摞衣物,衣物旁還有些零碎的物件兒。 這些衣服徐清歡很熟悉,那是宮中內侍穿的,衛娥從前是內侍,他有這樣的衣服是很尋常的事。 徐清歡沒有仔細去看那些衣衫,她的目光被另外一件東西吸引,她不禁彎腰仔細地查看,在一只荷包下,壓著一塊布條,布條邊緣不太整齊,顯然是用力撕扯下來的。 雷叔也看出端倪,他卻沒有說話,在這樣的時候他不能打斷大小姐的思量。 徐清歡拿出一條帕子,包裹住這片布條,拿起來對著燈光看過去。 布條上有一片污漬,像是被什么東西浸透了般,因為時間太過久遠,這些污跡早已經干涸,不過布條是白色的,那污漬就顯得格外明顯,很像是……血跡。 徐清歡快速將布條收在帕子里,看向雷叔:“將這些衣服都展開,比對一下大小?!?/br> 雷叔立即明白過來,如果是同一個人的衣服,那么衣衫的尺寸應該是相同的,大小姐是懷疑這箱籠里放著的不是同一個人的物件兒。 幾件衣服從箱籠里取出,雷叔和下人拿著仔細比對。 雷叔皺起眉頭:“大小姐,衣服大小不一樣?!?/br> “肯定不同,”徐清歡目光落在箱籠中,“這些不是衛娥的衣服,是他從旁人那里拿來的?!?/br> 旁邊的下人聽到這話不禁打了個冷顫。 “大小姐,這荷包也不是一個人的,”鳳雛發現了異樣,“這蓮花、牡丹肯定是女子佩戴的,這翠竹是男子的,而且繡法不同?!?/br> 雷叔沉吟道:“衛娥為什么會拿來這些東西,放在屋子里?!?/br> 徐清歡抬起頭又將整個屋子打量了一番,然后重新看向那炭盆:“現在還不知道這些是誰的東西,不過……他們都已經死了?!?/br> 徐家下人聽到這里手一抖,差點就將手中的衣服扔在地上。 徐清歡道:“炭盆里燒的是祭奠亡故之人用的紙錢?!?/br> 雷叔幾乎立即看向墻邊立著的鋤具:“我去四周尋找,他若是殺人掩埋,不會離這莊子太遠?!?/br> 這屋子仿佛比剛才更加陰冷幾分。 …… 李家。 李煦穿好衣服,正要離開家門,卻發現小廝匆忙跑進院子。 李煦還沒有開口詢問,就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走過來。 李大小姐進了門,一眼就看到了身穿官服的李煦:“這是準備去衙門?” “長姐怎么會來京城?!崩铎懔⒓瓷锨靶卸Y。 端詳了李煦片刻:“九弟,我怎么覺得你這氣色不好,難不成是常州一行落下了病根?” 第五百零八章 機會 李煦將李大小姐迎進屋子里坐下。 下人端了茶上來,李煦道:“長姐來京城是為姐夫打探消息?” 張家出事之后,北方的局勢也隱隱有了轉機,既然庾家都已經來了,孔家也會按捺不住。 李大小姐頷首道:“除此之外,家里也是擔憂你?!?/br> 李煦想及庾家的婚事,母親讓人送了家書,信中提起庾三小姐,仿佛這親事做不成,就會得罪庾家。 李煦不說話,李大小姐道:“我不是為了你的婚事來的,你也不用心中不快,那是你自己的事,到頭來還得你自己做主?!睆娕さ墓喜惶?,這一點李大小姐心中清楚,對李煦逼迫太多,也不是她平日里的做法。 李大小姐說完這話,仔細地打量著李煦:“現在局面如此,你可有思量?” 李煦沒有將皇上要讓他回北方為官之事說出來,吏部還沒有發下文書,現在提及也沒有用處,之前與周玥同飲醉了一場,現在仿佛還能感覺到那鋪天蓋地的暈厥和接踵而來的頭痛。 李煦整理好情緒,變得與往常一樣平靜,他抬起眼睛,目光清澈如水,其中又泛著幾分晶亮的光彩:“長姐去了常州又來京城,與庾家一樣也看上了東南?孔家可有余力去東南爭一席之地?” 李大小姐微微遲疑,不過很快她就決定實話實說:“西北的廣平侯沒了,如果廣平侯世子還在,還能暫時穩住西北,不過世子先一步走了,剩下次子很難成事。 按理說,西北離我們北疆更近,若是能謀得西北的一官半職自然更好,可朝廷也會有所顧忌,恐怕武將勢大,我們流露出這樣的心思可能會招朝廷懷疑,怕我們想做第二個張玉弛?!?/br> 李煦有些疑惑地看向李大小姐:“孔家一直在北方,為何要到東南去?!?/br> 李大小姐微微一笑:“九弟心里清楚,還要讓長姐來說破?都湊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東南官員大動,或許有我們的機會?!?/br> “長姐恐怕要白跑一趟,”李煦道,“雖然常州要用不少的官員,可那都是別人的囊中之物,不管是孔家還是庾家,過去爭搶也是徒勞無功。 倒不如在別人四處走動時,守好自己的家業,等到將來北疆有變化,還有一力抗爭?!?/br> 李大小姐仔細地聽著:“你說的是薛沉和宋家?他們雖然早有謀劃,但我們也并非什么都沒做,你可知道曾任福建總兵的沈從戎,如今在衛所任指揮使,這些年孔家私下里一直與沈從戎來往,去年總算是搭上了關系,聽說沈從戎近期要入京覲見皇上,這是個好機會,沈從戎為我們說話,我們還是有機會去東南的?!?/br> 李煦沒有說話,眼前只是浮現出宋成暄和徐清歡的身影。 他們怎么可能拱手讓出東南,別說宋成暄在東南許久,徐清歡又在常州為其造勢,誰也別想從他們手中爭得分毫。 李煦微微垂下眼睛,盡可能不讓自己再去想過多有關徐清歡的事,卻不想耳邊又傳來李大小姐的聲音。 “宋家和徐家的親事真的固若金湯了?” 李煦沒有接口。 李大小姐道:“聽說宋大人為了這門親事,差點被‘養傷’在家中,光憑他對徐大小姐這份心思,徐家也會投桃報李?!?/br> 李大小姐的話意味深長。 李煦只是點了點頭。 “九弟,”李大小姐道,“你在李家子弟中最是聰穎,從來不必旁人提點,能從北疆到京城也是不易,李氏族人都對你抱以厚望,就連你姐夫也夸贊你有勇有謀,將來的李氏就要靠你了。 長姐知道你不易,越是聰明能干越是辛苦,但不能就此功虧一簣,讓之前的努力都付諸東流?!?/br> 李煦的眉毛修長,平日里神情從容,看起來很是溫煦,如今眉眼舒展卻透出些許冷峻:“長姐安心吧!” 李大小姐松了口氣,聽到宋、徐兩家結親的消息,她心中十分高興,李煦不得不收回對徐氏的心思。 徐氏也不是不好,安義侯在北方有聲望,即便安義侯已經不再帶兵,這份關系還能轉嫁給兒女,安義侯世子爺是個紈绔,能夠接手這些的也就是女婿。 沒想到徐清歡被徐家養得脾氣古怪,叔父第一次去安義侯府拜訪,就被徐清歡刺傷,徐清歡有了這樣的舉動,兩家自然不能再結親。 仔細思量一番,這也難怪,安義侯還在,勛貴家的大小姐,難免眼光要高一些,卻沒想到,徐清歡最終要嫁去東南。 東南和北方相距甚遠,怎么看都不是一步好棋,安義侯為了女兒的婚事,難不成要舍棄北疆了? 這倒也是他們的機會,孔家、李家、庾家一起,說不定找到機會拿下張玉弛,徹底將北疆握在手中。 于是她才會前來京城,一來是為孔家打聽消息,二來也要提醒李煦不要做錯事。 “九弟,”李大小姐接著道,“你需要個處處為你著想,愿意為你打理內宅,知你懂你的人,而非自私自利,整日里在外拋頭露面,生怕自己不夠榮光,這樣的女子恨不得占盡先機和好處,你與她在一起也不能長久?!?/br> “長姐為何總要說這些?”李煦聲音冰冷。 李大小姐沒想到李煦會這樣反感,不禁一怔:“是長姐失言了?!比缃竦睦铎阋呀洸皇悄莻€喜歡聽她說北方的局勢,愿意借孔家的力學騎射進軍營的孩子了,不過李煦的改變也很好,唯有這樣才能成大器。 他看上的人選,豈會差了。 李煦站起身:“我還要去衙門,長姐在這里寬坐,有需要盡管吩咐下人,等我晚上歸來再與長姐說話?!?/br> 看著李煦走出去,李大小姐吩咐人道:“去打聽打聽庾三小姐在哪里落腳,我過去和她說說話?!?/br> …… 庾家的小院子里。 庾三小姐聽管事稟告:“徐大小姐接到簡王妃去了城外莊子上?!?/br> 庾三小姐將手中的本子展開,上面清楚的記了李煦到了鳳翔之后的每樁案子,然后她發現徐大小姐比她想的還要聰明。 怪不得安義侯世子爺會恰好出現在那里,劫走了張玉慈手下的掌柜和幾車金餅,她之前小看了這位徐大小姐。 現在徐大小姐又在做什么?這樣大動干戈牽連到簡王,難道是找蘇紈案的同黨? “三小姐,孔二奶奶來了?!?/br> 聽到這話,庾三小姐眼睛一亮:“人在哪里?怎么會來京城?!?/br> “下人來知會一聲,孔家馬車很快就要到了?!?/br> 庾三小姐起身去垂花門相迎。 李大小姐彎腰下了車,見到庾三小姐就笑起來:“沒想到我們在京中相聚?!?/br> 庾三小姐躬身行禮。 “快起來,”李大小姐道,“你走了之后,我就覺得冷清了不少,現在見到了,只覺得有好多話想跟你說?!?/br> 兩個人邊說話邊向院子里走。 李大小姐還沒有進屋就像周圍看去:“怎么院子里人手這么少,你沒多帶些護院來嗎?要不然將李家的護院借給你一些,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面不能大意?!?/br> “我帶了不少人,”庾三小姐說道這里微微一頓,“現在都放出去了?!?/br> “哦?”李大小姐十分驚奇。 庾三小姐道:“李大小姐說的對,京中不太平,前些日子……” 庾三小姐抿住嘴沒有繼續說下去,她被徐家擺了一道,萬事都更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