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節
宋成暄淡然道:“為國效命,雖死猶榮,我一片丹心報國,會有什么結果不勞國舅爺擔憂?!?/br> 灰燼已經用水調好,兵士將碗送入宋成暄手中。 “國舅爺安心,”宋成暄道,“此事我會親力親為,任何后果我一力承擔,國舅爺果然有冤屈,我自然會被懲辦?!?/br> 兵士上前去壓張玉慈的身子,張玉慈從小習武,拳腳功夫仍在,兵士一時奈何不得,宋成暄卻不焦急,走上前去伸出了手。 張玉慈只覺得宋成暄壓在他肩上的手如千斤重,讓他頓時不能動彈,那兩個兵士趁機死死地抱住了他的手臂,張玉慈正要再發力掙扎,只感覺到腿上一疼,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向下跪去。 接下來,他下頜被人捏住,咸稠的東西立即灌入他嘴中,他睜大眼睛看著身前的宋成暄,他不敢相信,這個年輕的官員竟然敢這樣對他下手。 張玉慈想要吐出口中的東西,旁邊兵士那冰冷的手卻掩住了他的口鼻,讓他喘不過氣來,掙扎中他不由自主將嘴里的灰水吞咽而下。 張玉慈聽到冰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十幾年前,國舅爺將這樣的藥丸喂給了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女嬰,那時國舅爺可曾想過,有一日自己也要嘗嘗這丹丸的滋味兒?” 第四百七十七章 看著你死 張玉慈終于明白為何宋成暄要對他下手,宋成暄是為了徐清歡,這件事他們一定謀劃了許久。 這根本就是在公報私仇。 張玉慈用盡全力掙扎,額頭上青筋暴出,眼睛中滿是紅血絲,表情猙獰恐怖,他想要將吃進去的東西吐出來,旁邊的兵丁卻將早就準備好的布巾塞進了他嘴中。 “國舅爺還是省省力氣,”宋成暄道,“那丹丸下肚用不了半個時辰就會融入身體之中,半個時辰后,我自然會放了國舅爺,到時候我們再仔細捋捋案情?!?/br> 張玉慈的怒火攻心,半個時辰,就算他將肚子里的東西都吐出只怕也沒有了用,他死死地盯著宋成暄,他堂堂的國舅爺,就被宋成暄這樣私自處置了。 三弟被送入大牢時尚有一線生機,而他還沒有經過三法司會審,沒有見過皇上,沒有等到太后娘娘求情,就被喂了毒藥。 現在發生在這院子里的事恐怕外面人還不知曉。 宋成暄就是在私設公堂。 想到這里,張玉慈只覺得一股熱流沖上心頭,他手中明明還有那么多張牌,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冷汗順著張玉慈的額頭淌下來。 當年真華煉制這藥抓了不少人來嘗試,那些人的死狀現在浮現在眼前,還有……靖郡王……許許多多的面孔仿佛向他撲面而來。 很快他也會變成那般模樣。 沒有用了,不管做什么都沒有用了,最終難逃一死,想到這里張玉慈有些泄氣,他努力想要自己擺脫這樣的情緒,讓思維重新變得清明。 周圍一片安靜,屋子里的護衛如雕塑般立在那里,等候宋成暄的吩咐,這不是在泉州和常州,宋成暄在這里沒有自己的人手,他帶來的人只能是朝廷安排好的,這些人定然是京營中選出來的。 宋成暄沒有這樣的本事,這權利是皇帝給的,皇帝要動張家沒錯,宋成暄此舉更會讓皇帝下定決心。 因為他已經服了毒不中用了,皇帝自然會將所有的罪責都壓在他頭上,靖郡王的死,安王的死,嘉善長公主府之亂,還有于皇后…… 張玉慈想到這里,身體不禁有些發軟。 “他在哪里?” 國丈帶著長子于奉微走進院子。 院子里的副將上前引路,國丈跨入屋門,見到宋成暄立即行禮:“宋大人,那jian賊……”話還沒完就看到了地上的張玉慈。 國丈之前在翰林院任職,一心撲在修書上,很少被攪入政局,女兒做了皇后,更加小心翼翼,生怕言行有失給女兒添麻煩,現在聽說女兒入宮不久就被人下毒,一直都在被痛楚折磨,國丈再也忍不住,只覺得對不起妻子和女兒。 皇上派內侍來安撫于家,告訴他們會讓宋成暄查明此案,他們輾轉追來這里。 宋成暄將方才的事告訴國丈。 國丈狠狠地盯著張玉慈:“好,我就站在這里等著,等等看國舅爺會是個什么模樣,”說完他目光落在那暖籠上,“宋大人只怕礙于國舅爺的身份,讓國舅爺吃下的不夠多,若是沒有動靜……我再送國舅爺一碗?!?/br> 張玉慈看向于家人,只見那平日里溫文爾雅的國丈,面目激動的有些扭曲,仿佛恨不得一口將他吞下肚,這些人都是來找他復仇的,都要和他不死不休。 “嘉善長公主來了?!痹鹤永镌俅蝹鱽砺曇?。 張玉慈整個人如同被潑了一盆冰水,從頭到腳冒著寒意,仿佛已經凍僵在那里。 嘉善長公主和駙馬也一起走進來。 于奉微將宋成暄的話告訴了嘉善長公主,嘉善長公主走到張玉慈面前:“我父親去世時,我年紀尚小,只聽說他走之前重疾纏身甚是痛苦,女兒不孝,當時太過年幼沒能侍奉病榻之前,沒想到還能有機會目睹這一幕,吾父泉下有知,該當欣慰?!?/br> 兵丁又搬來四把椅子,于家人和嘉善長公主夫妻全都落座。 張玉慈只感覺到仿佛有無數只眼睛都落在他身上,就似無數利刃,仿佛要將他千刀萬剮了般。 不知是因為這些人的憤恨讓他恐懼,還是那些毒藥起了作用,張玉慈只覺得胸腹一陣絞痛,惡心的感覺隨之而來,眼前也變得一陣模糊。 “還有一樣東西,”嘉善長公主道,“是國舅爺想要的,這樣東西曾被我父命人送到母親手中,這些年我有幾次想要毀掉……不過我心中一直有猜疑,不知這東西是真是假,其中是否另有隱情。 還好我將它留了下來?!?/br> 嘉善長公主沒有將東西從袖子里拿出來:“可惜國舅爺不能得見了,因為那密信已經呈給了皇上。 那是當時的安王寫給先皇的求援信,這封密信,經過了這么多年的風風雨雨,如今終于得見天日?!?/br> 嘉善長公主微微一笑:“國舅爺可想知曉,那封密信上寫著的是什么?” 仿佛是在應和嘉善長公主的話,天空中忽然炸開一記驚雷。 …… 成王帶著幾個皇室宗親走在宮中的青石板路上。 他們手中拿著的正是嘉善長公主送來的密信,那密信被藏匿在靖郡王妃的發簪中,現在呈到皇帝面前。 安靜的御書房里,皇帝展開那密信。 上面的字字句句落入皇帝眼中,密信下方蓋著安王的私印。 天空忽然陰沉,閃電穿梭在云朵之中,仿佛回到了那一年,吐蕃大軍直逼松潘衛,安王誓死抗敵。 城中百姓沒有一人逃離,男女老少紛紛拿起棍棒抵抗。 吐蕃大軍攻城,血洗松潘衛。 安王站在城墻之上,一面抗敵,一面苦等二皇子的援軍,他覺得二弟一定會來,二弟兵馬一到,戰局就可能會被扭轉,他望眼欲穿,他死了沒什么,身后還有許多無辜百姓,大周這戰定然要贏。 …… 嘉善長公主道:“可惜了,安王爺沒能等到援軍,因為先皇此時帶兵奇襲吐蕃都城,先皇曾說過,奇襲吐蕃都城是先皇與安王定下的戰策,沒想到吐蕃會先一步攻打松潘衛。 可事實并非如此,安王給先皇的密信上清清楚楚地寫著:松潘衛危機,請先皇立即帶援軍回到松潘衛,密信上還說,這已經是安王第二次寫密信給先皇。 第一次是在三日之前,安王讓先皇身邊的副將,將密函帶給先皇,請先皇五日之內,務必將大軍帶回松潘衛?!?/br> 聽著嘉善長公主說完這些,宋成暄淡淡地道:“如果照密信上的說法,是先皇故意沒有帶大軍回援松潘衛,親眼看著安王和滿城的百姓盡數被屠戮?!?/br> 第四百七十八章 卸磨殺驢 宋成暄的聲音很低,卻仿佛比天際的雷聲更要駭人。 屋子里的人都不禁打了個冷顫,意識到這是一個什么樣的秘密。 當年安王因政務頂撞了中宗皇帝,中宗皇帝一怒之下將安王送去了松潘衛,然而中宗并非厭棄了安王,相反的對安王還寄予厚望,等到安王受些磨礪再有所建樹,就會將安王立為太子。 吐蕃卻突然挑起戰事,讓安王慘死,當時身為二皇子的先皇,平復了西北的戰亂為安王報仇,這才登上了太子之位。 可現在真相展露在眾人面前,安王并非死于吐蕃人之手,而是被人設計謀害,那個謀害安王的人就是先皇。 屋子里一時靜寂無聲。 于國丈緊握拳頭的手不停地抖動,嘉善長公主看似平靜,嘴唇卻緊緊地抿著,她第一次見到這密信的時候,幾乎驚駭地要暈厥過去,那時候安王已經去世許久,中宗皇帝已經駕崩,先皇早就已經登基,就算知道這段往事的實情也只能爛在肚子里,誰會為死去的安王去質問當今圣上。 沒想到這封密信最終會大白于天下。 驚駭嗎?眾人心中的賢明君主卻有這樣的一面。 門口傳來腳步聲,嘉善長公主看過去,寧王轉身就要離開。 “寧王叔,”嘉善長公主道,“話還沒說上一句,怎么就要走?!?/br> 寧王一臉苦相,看著身邊的順陽郡王,真是個坑貨,他也算小心翼翼、老老實實了大半輩子,最終還是栽在這里。 今晚不將案子處置明白,這屋中的人誰也別想走。 這些牛鬼蛇神,也不會讓他離開。 寧王狠狠地瞪向順陽郡王:“我對你也算不錯,你竟然這樣害我?!弊铋_始就是被順陽郡王拉下水,這樁事處置不好,他就直接去見列祖列宗了。 “王叔,”順陽郡王道,“讓您前來坐鎮查案的不是我?!?/br> 說完這話,順陽郡王接著道:“皇上有命,讓寧王爺前來督辦此案?!?/br> 在場眾人都心領神會,皇上是看到了密信之后,恐怕會有差錯,才遣寧王來坐鎮。 寧王好不容易才穩住心神,正要向宋成暄問案。 嘉善長公主簡單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國舅爺將那害人的毒藥毀了扔進這暖籠中,如今暖籠中的灰水已經喂給國舅爺吃了一碗?!?/br> 寧王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驚詫地看著眾人:“你們都瘋了,是誰擅作主張?” 張玉慈看到寧王,心中有了一絲希冀,他奮力地掙扎著,一雙眼睛透著幾分的期望,若是寧王能幫他一把,讓他活下來,他日后必然會報答。 嘉善長公主神情堅定:“寧王叔,我們沒有瘋,只不過被逼得走投無路,事到如今,我也不求其他,只想要查出實情?!?/br> 大雨傾盆而下,外面的將士一動不動地站在雨幕之中,任冰冷的雨水沖刷他們身上的甲胄。 寧王終于發現他已經下不了這條賊船。 一直被按在地上的張玉慈身體開始抖動,兵士上前拿出張玉慈口中的布條。 張玉慈一陣嘔吐,他只感覺五臟六腑被什么東西翻攪著,疼得他喘不過氣來。 嘉善長公主道:“我父親病倒之后,請郎中去看診,當時的脈案還都在,只需要拿來與國舅爺此時的癥狀做對比,如果十之八九相同,是不是就該能斷定我父親是被人下毒害死?” 嘉善長公主說完,起身向寧王跪拜下去:“張玉慈害死我父親,還請王叔為我父親做主?!?/br> 寧王看著眼前這一切,登時沒有了主意。 “寧王爺、宋大人,”外面的人進來道,“皇上有口諭到了,請寧王爺去聽命?!?/br> 眾人看過去,只見幾個內侍站在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