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夫人搖搖頭：“怪不得你母親整日里在外怨聲載道，養了你這樣一個膽大包天的兒子，天天要提心吊膽，快回王家去吧，別來這里折騰我?！?/br>
    七夫人一副要送客的模樣，王玉臣也只好起身：“馬上就要打仗了，夫人和江家meimei要多加小心，要不然先去武進住一陣兒?！?/br>
    七夫人立即拒絕：“我家的事不用你來cao心?！?/br>
    王玉臣躬身行禮：“明日我再過來，”說著就要離去，走到門口卻又想起什么，“聽說夫人還要查謝家那樁案子，我讓人也去打聽打聽，早之前我就看那謝云不順眼，他那些人向來背地里搞鬼，四處與商賈攀交，還不是與張家一個模樣?！?/br>
    王玉臣說完再次行禮，從屋子里退了出去。

    七夫人從屋子里走出來吩咐王家下人：“將東西都帶回去吧?！?/br>
    王玉臣眼巴巴地望著七夫人，目光中滿是哀求的神情。

    “你趁早死了這條心，”七夫人道，“不要動輒來糾纏，連人是什么樣子都不知曉，倒真是荒唐的很?！?/br>
    “我知道，”王玉臣道，“第一次見到那meimei的時候，雖然沒有見真容，去看到她手中握著算籌，人人都知道夫人籌算的功夫了得，那位meimei能在夫人面前擺弄這些，想必也是不尋常。

    之后聽太平府的人說夫人與海商商議事宜，身邊都帶著堂妹，這樣大的事，若不是能幫上忙，夫人也不會讓江家meimei在一旁。

    后來又見過一次，江家meimei無論什么場合都不卑不亢，雖說沒有說話，卻仿佛能將所有一切看個仔細?！?/br>
    王玉臣說完這些反問道：“夫人可信緣分？我從第一次見就覺得江家meimei與別人不同?！?/br>
    七夫人徹底沉下臉來：“這世上所有人大約都沒你這般厚臉皮，你不將東西拿走，我立即就讓人送去王家?！?/br>
    王玉臣再次行禮：“夫人不歡喜，我改日再來?！?/br>
    終于送走了王玉臣，七夫人再環視院子里的東西，這王玉臣只怕要將王家鋪子里的好東西都搬了過來。

    “都給他送回去?！逼叻蛉朔愿赖?。

    既然她將徐大小姐帶來常州，就要護著她，自然不能讓她惹上這樣的麻煩。

    七夫人重新回到屋子里，徐清歡也從屏風后走了出來。

    “別理他，”七夫人道，“平日里在王家隨性慣了，鬧到我們這里，下次再敢這樣我就讓人將他打出去?！?/br>
    徐清歡聽到七夫人和王玉臣在院子里說的話，王玉臣看似隨性，心思卻也細密，否則怎么會注意到那些細節。

    “夫人方才提起王家要去泉州？”

    七夫人點點頭：“你不是說要將海商的蒼山船給朝廷備用，我想到王家與泉州水師的人相熟，不如就讓他們送去?！?/br>
    徐清歡心中一動：“王家認識的事泉州水師的哪個人？薛總兵？”

    “不是，”七夫人道，“是泉州宋家的人，那位宋大人如今應該是泉州招討使，官職聽起來不高，卻在泉州水師中頗有威望，要說這位宋大人還真讓人敬佩，當年在走投無路的時候，宋大人還在我們家船隊做過管事。

    船上的管事，不但要清點貨物，還要防范那些倭人，那時候我父親還在世，別說不肯信任這樣一個孩子，也不忍心讓他以此謀生，于是想要給些銀錢讓他救急，答應等他年長幾歲，可以跟隨江家出海。

    那位宋大人也是倔強的人，不肯要那些銀錢，一心跟著我父親的大船出海，我父親執拗不過，想著只要讓他見識了海上的兇險，他也就放棄了這樣的想法，于是帶著他上了船。

    貨船返程時遇見了海盜，也多虧那位宋大人，關鍵時刻在海盜手中救了我父親一命，從那之后，我父親才漸漸信任了他，答應讓他每次跟隨江家船隊出海，只要船隊平安歸來就會分給他一些貨物去買賣，就這樣一來二去，他也算是在海上有了些名聲?！?/br>
    徐清歡想到宋成暄身上那些傷痕，他今日的一切都是這樣換來的，從魏王世子爺到宋成暄這一路經歷了多少……旁人永遠無法明白。

    看著徐清歡低頭思量，七夫人道：“徐大小姐可認識這位宋大人？”

    第二百三十六章 睡不著

    徐清歡聽到七夫人的問話，幾乎沒有遲疑：“在查私運案的時候，我見過宋大人?！?/br>
    七夫人道：“這位宋大人性情冷得很，少與人說話，從前在我家時也是這樣，除了船上的事，幾乎沒有聽他提及其他。

    在船上的時候，就住在自己的艙中，外面宴席喝酒，從不見他參加，商船生意好，父親想要多給他些銀錢，他也不肯收，做事一直有他的一定之規。

    我父親常說，能夠這般約束自己的人，不能小覷。我們江家定然留不住他，將來勢必要從船上離開?！?/br>
    徐清歡仔細聽著：“江老太爺走南闖北，善于識人?！?/br>
    七夫人搖搖頭：“也不盡然，我父親估量宋大人怎么也要等到羽翼豐滿，卻沒想到，他只在江家兩年就走了，從此不再依附任何人?！?/br>
    徐清歡聽著七夫人的話，心中思量，宋成暄的身份不能讓外人知曉，他背上還壓著一副重擔，依附于江家會輕松許多，但是他卻必須要讓自己在短時間內就壯大起來，這樣等到危險到來之時，才有能力抗爭，而不是引頸就戳，所以他才會性情冷漠。

    可就在他離開京城的時候，坐在十里亭中，他仿佛難得的溫和。

    七夫人道：“泉州有宋大人在，應該可以平安，”說到這里轉頭看著徐清歡，“你覺得常州還有白龍王的內應？”

    徐清歡道：“就像方才那位韓大人說的那樣，謝云布置這么大的局不會一下子就功虧一簣，而且如此重要的事，白龍王不會交給謝云一人去辦?！辈徊榍灏埻醯囊鈭D，她也不會安心。

    七夫人靠在椅背上，姿態顯得很是放松：“我已經許久沒有去拜會常州那些舊族了，不如明日我們就去一趟，親眼去看了，才知哪里有問題?！?/br>
    ……

    泉州。

    宋成暄看著海上的蒼山船，他之前猜測來送船的應該是王家或江家人，雖說泉州來往的海商不少，遇到戰事恨不得立即退避三舍，有些膽大的也不過來傳遞消息，真正敢于出面的只有這幾個大族。

    看到那抹熟悉的背影，宋成暄微微瞇起眼睛，不是江家人，而是王家三老爺，王勛。

    王勛聽到腳步聲立即回頭向宋成暄行禮：“宋大人，船都送來了?！?/br>
    宋成暄看過去，這次的蒼山船數目格外多：“辛苦王三老爺，”

    “哪里，”王勛道，“我也是借花獻佛，都是大家主動捐上來的，我也只是出面將事情辦好，沒有費什么力氣?！?/br>
    “走吧，”宋成暄道，“去大帳里坐一坐?！?/br>
    王勛既然恭敬不如從命，宋大人平日待人冷淡的很，難得今日能與他多說幾句話。

    兩個人在軍帳中坐下，王勛看著大帳中的擺設，頓時覺得空氣中多了幾分肅穆，于是更不敢放松，正襟危坐在那里。

    宋成暄淡淡地道：“王三老爺一般都要坐鎮家中，怎么倒親自前來?！?/br>
    王勛苦笑一聲：“原本我只是來泉州清點貨物，送船的該是我那侄兒，誰知他半路送信給我，說要留在常州，讓我來跑一趟?！?/br>
    “難不成常州有什么要事？”宋成暄說著端起茶來喝，看起來十分的放松。

    王勛這才敢說些不相干的話：“我聽說他遇見了七夫人，就追隨江家腳步去了，大人可能不知曉，我這侄兒做事向來讓人cao心的很，生意做的最好，卻也最是不講規矩，我這個做叔叔的也不知他腦子里整日在盤算些什么?！?/br>
    王勛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說完這些話之后，宋大人的神情好像深沉了些。

    宋成暄道：“你說的可是王玉臣？”

    王勛立即道：“沒想到宋大人還知曉他?！?/br>
    宋成暄道：“見過幾面，令侄兒的船隊遇見倭寇，眼見無法脫身，他就將船上的貨物點燃，自己跳了海?！?/br>
    提起這樁事王勛就嘆口氣：“那次可真是將家中老小都嚇得半死，這次也是……為了一船貨物，差點就與佛郎機人打起來，真是一日也不得安生，家中長輩想給他說門親事，好好攏攏他的性子，他就是不答應，生說要自己相中的才肯，絕不能與我大哥一樣……落得一生怨懟，家中長輩都說他是在外走商常與番人廝混慣了，忘了祖宗的規矩和禮數?！?/br>
    王勛提起王玉臣就打開了話匣子，說到這里又覺得不該在宋大人面前如此，于是話鋒一轉道：“讓宋大人見笑了?！?/br>
    “沒有，”宋成暄道，“不過就是閑聊?！?/br>
    兩個人又說了兩句話，王勛不敢再叨擾，起身告辭離開。

    宋成暄看了公文，一直忙碌到夜里才梳洗躺下。

    自從開始進出軍營，每當躺在大帳之中時，他都會覺得無比的安心，因為他會從這里一步步慢慢壯大自己，可今夜他卻有些睡不著。

    一些本不該出現的繁雜事停留在他腦海之中。

    宋成暄閉上眼睛讓自己靜下心，好半天他睜開眼睛，目光仍舊清澈如泉水。

    “趙統，”宋成暄喊了一聲，“掌燈?！?/br>
    趙統聽到聲音趕走剛剛爬上來的困倦，立即齊整地出現在宋成暄面前。

    “將輿圖拿出來?！?/br>
    ……

    徐清歡任由下人涂了一層脂粉，讓皮膚變得黝黑許多，然后簡單整理了妝容，梳了雙螺髻，轉眼之間就變成了一個小家碧玉。

    “大小姐，您躲著點別人的目光就可以了?！?/br>
    徐清歡聽著管事mama的囑咐，點了點頭。

    全都準備好了，徐清歡跟著七夫人一起上了馬車。

    謝家出了事，如果不是官府壓著，只怕謝家人恨不得立即從常州搬走，免得被人指指點點。

    謝老太太從謝云被抓開始，就犯了頭疾，每日躺在榻上不肯見人，聽說江家人來了，她皺起眉頭，有氣無力地道：“跟江家人說一聲，我身上不便，改日再招待她們?！?/br>
    管事低聲道：“奴婢們都說了，那位七夫人卻不肯走，只說今天必然要見老太太一面?！?/br>
    七夫人的脾氣大家都知曉。

    謝老太太皺起眉頭，只好有氣無力地道：“那就給我更衣，一會兒將她請來這里吧！”

    管事mama應了一聲退下去。

    立即有人上前侍奉，旁邊的葛mama從大丫鬟手中接過衣衫，然后吩咐道：“你們去打水來，老太太這里有我?！?/br>
    大丫鬟應了一聲魚貫走了出去。

    葛mama這才走上前將謝老太太從床上攙扶起來。

    謝老太太握住了葛mama的手腕，有些擔憂地道：“你說，她來做什么？該不會是察覺到了……”

    葛mama搖搖頭：“老太太放心，這幾天都是奴婢侍奉您，沒有誰近身，該是沒人會知曉?！?/br>
    謝老太太這才點了點頭。

    葛mama輕手輕腳撩開被褥，將謝老太太的雙腿輕輕地抱下床，即便是這樣謝老太太也忍不住“嘶”了一聲。

    葛mama立即不敢再動。

    半晌謝老太太才緩過來：“也不知這傷什么時候才能好?！?/br>
    第二百三十七章 驚慌所措

    葛mama輕聲道：“傷筋動骨一百天，您還得小心養些時日?！?/br>
    謝老太太眼睛一紅：“活了一大把年紀，卻要忍受這些，”說到這里她臉上浮現出幾分的憤恨，“在這個家里，我是一天也住不下去了?！?/br>
    葛mama心疼地道：“老太太傷成這個樣子，大爺若是知曉肯定要難過?！?/br>
    謝老太太緊緊地攥著手：“也不知那孩子怎么樣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