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
簡王爺一臉憔悴,身上穿著件短褐,靴子上站著塵土,頗有些風塵仆仆的味道。 “王爺?!毙烨喟?、徐清歡兩個人上前行禮。 “早就跟你們說,別那么多禮數,”簡王說著小心翼翼地將手臂打開,一只鳥兒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兩只爪子直直地朝天立著,眼睛閉起好像沒有了生氣,“快來看看這鳥兒到底怎么了?!?/br> 徐青安立即靠過去,伸出手去動肥鳥,肥鳥卻依舊沒有半點動靜:“真的病了啊,我送回來的時候還活蹦亂跳……簡王爺,您都喂它吃了什么?!?/br> 簡王皺著眉頭:“沒有啊,都是新鮮的蟲兒,特意讓人在園子里抓的,還讓人帶著滿府里轉悠,前些日子還好端端的?!?/br> 肥鳥的母親是老簡王的心頭愛,如今那老鳥沒了,剩下這只雛鳥,簡王爺一直小心翼翼地呵護,將它養得又肥又壯,也不知道是不是對這鳥兒呵護的太多,這鳥兒動不動就生病,要么不吃不喝,要么躺在籠子里一動不動,讓簡王爺滿心焦急。 上次肥鳥生病時,徐青安和徐清歡兩個剛好來到簡王府,徐青安隨手逗了逗,那鳥兒就精神了許多,見簡王為這鳥兒發愁,徐青安干脆提起要將這鳥兒帶走,等養得精神了再送回來,生怕簡王不放心,特意壓在這里一只漂洋過海來的芙蓉鳥。 說來也奇怪,肥鳥格外喜歡徐青安,徐青安出去溜達,必然將這肥鳥抗在肩膀上,逢人就說:“這是簡王的鳥兒?!?/br> 一人一鳥端得是精神。 后來惹了禍從家中溜走的時候,也將這肥鳥一并帶走了,好像肥鳥成了他的保命符。 徐清歡看向哥哥,哥哥嘴上著急,眼睛中卻隱隱能看出一抹笑意,心中也就有了底:“簡王爺,您將肥鳥給我哥哥吧,肥鳥喜歡哥哥,說不得一高興也就精神了?!?/br> 簡王也是這樣的心思,所以才將他們兄妹喊過來,徐大小姐這樣說,他自然沒有意見。 徐青安將肥鳥抱在懷中,然后笑著道:“我帶著肥鳥去院子里溜達溜達?!?/br> 簡王就要跟著一起去。 “王爺,”徐青安看了看簡王身上的衣衫,“您這風塵仆仆,還是先去梳洗一下?!?/br> 說話間簡王妃也迎了出來,看到這一幕,立即埋怨道:“妾身不是讓王爺去換衣服嗎,怎么卻先來了這里?!?/br> 簡王這才笑道:“我聽說兩個孩子到了,心中一著急,就迎了過來?!?/br> 簡王妃不禁心中埋怨,哪有堂堂一個王爺為了只鳥兒來迎晚輩的,這話說出去只怕威信盡失,好在王爺早就名聲在外,大家算是見怪不怪。 簡王帶著人去內院換衣衫,簡王妃心中松了口氣,溫和地望著徐清歡:“王爺真是急得不行,可我看那鳥兒雖說精神不好,也并非什么都不肯吃,每日總會吃些蟲兒,只不過沒有從前多了,請來不少人看,都看不出什么端倪,王爺還以為,它是沒伴兒,聽說京外有大食國的商賈賣些珍奇的鳥兒,親自去接了幾只回來,沒想到這肥鳥不但不理不睬,” 簡王妃說完這話長嘆一口氣:“若這鳥兒是人,恐怕就是心病了?!?/br> 徐清歡抿嘴一笑:“稟告王妃,有句話也不知當不當講?!?/br> 簡王妃不禁道:“你這孩子,跟我說這話,豈不外道?!?/br> 徐清歡點點頭:“王爺和王妃對這肥鳥太過上心,倒是泯滅了它的天性,府中打的籠子雖然大,那畢竟是籠子,這鳥兒喜歡我哥哥,因為我哥哥經常帶它到外面去,簡王妃方才說的也沒錯,這恐怕真是心病,對人來說是好事,對于鳥兒恐怕是痛苦?!?/br> “又是一個生心疾的,”簡王妃搖了搖頭,“什么都好,千萬別生心病,當真讓人束手無策?!?/br> 徐清歡抬起頭來:“王妃說的可是太后娘娘身邊的那位女官?!?/br> 簡王妃一怔:“你怎么會知曉?!?/br> 徐清歡轉頭看向銀桂,銀桂捧著錦盒走上來。 這只錦盒用的是蜀錦的料子,上面是纏枝蓮花紋,看起來十分精致。 簡王妃猜不出徐清歡的用意,正要開口詢問。 徐清歡已經道:“臣女進宮叩見太后娘娘,出宮之時太后娘娘惦念身邊人,當我帶著東西來王府探望?!?/br> 簡王妃目光微沉:“你說的是蓉曉,沒想到太后娘娘還惦記著她,若是她知道心中一定很高興?!币桓焙苁莻牡哪?。 徐清歡道:“王妃先帶臣女去見蓉曉吧,總要先交了太后娘娘的差事?!?/br> 簡王妃頷首:“你隨我來吧!” 徐清歡隨著簡王妃到了西園子里的一處院子,遠遠的就看到幾個下人在院子里忙碌,一個管事的大丫鬟站在門口吩咐:“讓你們拿的是天青色的府綢絲,你們卻偏捧了頂嫩綠色的過來,怪不得主子不高興,一天到晚出了多少的差錯,再這樣下去全都發賣了,就算招些新人,也不會像你們這般笨手笨腳?!?/br> 那大丫鬟說完話抬起頭看到簡王妃和徐清歡立即快步上前行禮。 “里面怎么樣?”簡王妃問過去。 大丫鬟道:“早些時候有些不高興,現在看著倒是好多了,來了一位郎中要給主子看病,主子不肯答應,非要讓郎中先給屋子里的下人都把過脈,她才肯伸手?!?/br> 簡王妃嘆口氣:“那你們依著她就是了,別惹她難過?!?/br> 大丫鬟低頭道:“奴婢知道,”說著抿了抿嘴唇,“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br> “我難道不知曉嗎,”簡王妃說著看了看徐清歡,“這是安義侯府的大小姐,奉了太后娘娘的命前來探望……” 簡王妃微微停頓,抬頭去看那大丫鬟的神情,只見大丫鬟仍舊是方才的模樣,臉上不見半點的波瀾,這才嘆氣道:“來探望她,你去通稟一聲吧!” 大丫鬟應道:“王妃稍等,奴婢立即就去?!?/br> 片刻功夫那大丫鬟吩咐下人撩開簾子引簡王妃和徐清歡進門。 徐清歡走進屋子,抬起頭就看到床邊坐著一個二三十歲的女子,她穿著大紅色褙子,在這樣的天氣里,竟然披著件銀狐領的氅衣。 大丫鬟抿了抿嘴唇:“主子非要穿那氅衣,奴婢勸說了,就是不頂用,只要任她這樣?!?/br> 簡王妃點點頭,看向大丫鬟:“你們先出去,我們想單獨和她說說話?!?/br> 大丫鬟應了一聲,帶著眾人走了出去,然后輕手輕腳地關上門。 屋子里沒有了旁人,徐清歡正要端詳那床上坐著的女子,女子立即站起身向簡王妃行禮:“王妃,您救救奴婢吧,奴婢不能再這樣下去了?!?/br> 說著她將身上的氅衣脫下:“您看看,這大熱的天,她硬是讓奴婢穿這個,真要將奴婢悶死在這里?!?/br> 女子神情自然不像是有病在身。 徐清歡看著眼前的女子道:“王妃,她就是蓉曉?” 簡王妃又嘆了口氣:“她不是蓉曉,不過……蓉曉你已經見過了?!?/br> 徐清歡轉頭看向窗外:“難道蓉曉就是方才帶我們進門的丫鬟?” 第一百九十九章 又見故人 簡王妃點了點頭:“就是蓉曉,如今你看她好端端的,可若是不順著她的意,她就要瘋癲起來,時間久了,大家也只好由著她?!?/br> 說完這話,簡王妃看向那女子:“當年是你自薦前來照顧她,到了今日這步田地,你讓我怎么辦?” 那女子立即跪在地上:“都是奴婢自不量力,以為順著姨娘的意思,姨娘的病總是能好起來,誰知道卻是如今的樣子,都是奴婢的錯?!?/br> 簡王妃吩咐道:“起來吧,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會盡量給她看病,她的病有了起色,你就不用每日陪著她折騰下去?!?/br> 那女子應了一聲,恭謹地站在旁邊,臉上盡顯疲憊之色,顯然簡王妃的話并不能安慰到她。 常年與一個隨時可能會發瘋的人在一起,心境可想而知。 徐清歡轉頭打量著屋子里的擺設,博古架子上的擺件兒擦的光亮,桌子上鋪著精致的錦緞,屋子里當真布置的一塵不染。 徐清歡道:“這都是蓉曉讓人收拾的?” “是啊,”簡王妃皺起眉頭,“好的時候,從表面上看與尋常人也沒什么不同,可要是瘋起來誰都不能靠近,鬧騰的累了就會睡上一整日,睡醒了仿佛就又好起來,現在只要聽說蓉曉不肯睡覺,我就心中忐忑,生怕她又會瘋起來?!?/br> 徐清歡看向門外:“蓉曉到底為什么會生???” 簡王妃坐在錦杌上:“說起來也是我沒有照顧好她,”她垂著眼睛,再抬起來時目光中有幾分愧疚,“蓉曉進了王府之后,陪著我回了一趟常州,路上長途跋涉不免辛苦,到了常州時候蓉曉又有些水土不服,一下子就病了,我找郎中為她看癥,才知道她懷了身孕?!?/br> 簡王妃說到這里,微微停頓,她抬起頭來:“簡王府一向子嗣單薄,這些年我也才為王爺生下一兒一女,王府有了喜訊我自然高興,讓人小心翼翼地侍奉著,還打發人回京稟告王爺。 蓉曉身子太弱,胎氣又不穩,蓉曉求我將她留在常州休養,雖說王爺的孩子不好生在外面,可當時的情形,為了穩妥起見,是應該將蓉曉留在常州養胎,所以我也跟著住了下來,誰知道又過了半個月,蓉曉肚子疼見了紅,郎中診脈說那孩子已經胎死腹中,若是不用藥下胎恐怕大人也要沒了?!?/br> 徐清歡道:“所以您就做主給蓉曉下了胎?” 簡王妃點頭:“我也經過這樣的事,哪里會不知蓉曉的心情,就勸她只要保重身子,以后還有的是機會,蓉曉開始不肯答應,可血流的越來越多,任誰都回天無術,蓉曉也只好吃了藥。 死胎落下來,郎中給蓉曉調理身子,有一個月光景身子也就能康健起來,誰知道……蓉曉一個想不開,支走了身邊人,投繯自盡了,幸虧下人及時發現才將她救了下來,可她就成了這個模樣?!?/br> 肚子里的孩子沒了,對于每個母親來說是致命的打擊,簡王妃說的這些倒是與太后娘娘的話相合,而這就是大家表面上看到的結果。 徐清歡收回思緒道:“蓉曉生了病,王妃想要讓她想起從前的事,以為這樣就能讓她的病有好轉,蓉曉以前是慈寧宮中的女官,對管束下人十分擅長,所以王妃才讓蓉曉做這些?!?/br> 簡王妃道:“我想著隨著時間推移,她也許能忘記那件傷心事,她也是個可憐人,我不想看著她就這樣下去……”說到這里簡王妃的情緒看起來更為低沉,“不過也許這樣……也還是不錯,只要她沒了煩惱?!?/br> 徐清歡沒有說話,眼看著簡王妃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回常州是住在王妃的娘家吧!” 突然一句話,讓簡王妃一怔,下意識想要點頭,不過立即回過神來道:“王府在常州也有別院,自然是住在王府?!?/br> 這話說的又快又急,說完簡王妃立即反問徐清歡:“徐大小姐是想問些什么?” “沒有,”徐清歡笑道,“我只是聽說王妃娘家是常州的望族?!焙喭蹂讲棚@然是在撒謊,若是光看王妃的反應,只怕蓉曉會落得這樣的地步與簡王妃的娘家扯不開關系。 那么這幾年簡王妃娘家大不如從前,是不是就因為這樁事? “那是以前的事了,”簡王妃道,“我哥哥調任去了徽州,家里人也都陸陸續續搬了過去?!?/br> “常州這些年變化不小,”徐清歡道,“我祖母在常州長大,經常會想要回常州看一看,每次回來都會說起,常州許多相熟的人家都搬走了?!?/br> “是啊,”簡王妃端起茶來喝,“世事難料,許多事誰也想不到?!?/br> 徐清歡想起一件事:“方才進來時王妃說,請了郎中來給蓉曉治病,不如現在將郎中請來?!?/br> 簡王妃略微有些遲疑:“這郎中不是別人,而是我娘家的侄兒,從小就喜歡鉆研藥石之術,最近又長了些本事,想要給蓉曉診脈,開些藥試試?!?/br> 簡王妃說的這個人,漸漸浮現在徐清歡腦海之中,是簡王妃二弟的兒子,謝遠。 前世她在京中患病,多虧了謝遠的方子,病情才漸漸有了起色,當時的謝家已經算不上風光,謝遠最終也得了個遠離京城的官職,上任之前謝遠還向她引薦了一個郎中,希望她的病情能早些康復。 后來她病重離京,也是謝遠送了一封信讓她去找廖神醫。 “將二爺請過來吧,”簡王妃吩咐著,然后看向徐清歡,“我們去屏風后等消息?!?/br> 下人搬來屏風擺好,蓉曉也帶著人走進屋子。 都準備妥當,下人領著一個男子進門。 徐清歡隔著屏風隱隱約約能看到一個影子,那人走到屏風前行了禮,簡王妃道:“你先診診看吧,該是開些什么藥才好?!?/br> 謝遠應了一聲,蓉曉無奈地坐下來:“我家主子說了,先要讓郎中給我診脈,她才肯給郎中看?!?/br> 謝遠聲音柔和:“這樣也好,就勞煩姑娘了?!闭f著他卷起了袖子,一雙眼睛仔細地看向蓉曉。 過了好一陣子,謝遠才收回手指。 “怎么樣?”蓉曉問過去。 謝遠嘴角露出些許笑容:“姑娘身子康健,沒有病?!?/br> 蓉曉點點頭:“可見你有些本事,我本就沒有病?!甭曇粲鋹?,仿佛很是高興,“主子,這下肯讓郎中給你看癥了吧!” 徐清歡只聽得簡王妃幽幽地嘆了口氣:“想必他也沒有診出來,我們先出去吧,等到遠哥出來,我再仔細問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