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張真人更加驚詫。 宋成喧道:“常州離京城近,倭人能夠從常州登陸,不管是否可以抵達京城對于他們來說都有極其重要的意義,即便輸了,對于好斗的倭人來說,白龍王也是真正的英雄,這才是白龍王真正想要的,至于攻打泉州不過是給大周一個錯覺,讓大周判斷出錯,延誤戰機?!?/br> 每次聽到公子論這些,張真人都忍不住心中驚詫,公子總是能將對方的動機分析得清清楚楚。 軍師也就是因為這樣才死心塌地想要一路扶持公子。 張真人道:“公子準備將此事上報朝廷嗎?” 宋成暄想起那許昌榮指鹿為馬的模樣,若是在戰場上,他有這樣的屬下,早就一劍將他刺于馬下。 這樣的人留著也是禍國殃民。 這幾天三法司會審,仿佛所有人都盡職盡責忙碌不堪,可其實沒有一點的效率,避重就輕,該審的不審,不該審的揪住不放。 白龍王的人手定然不多,否則哪里會給大周朝廷這么長的時間作反應,說不定現在早就已經讓倭人登陸危害沿海百姓。 就算此時他說白龍王會帶人前來攻打常州,張家也會想方設法遮掩過去,在張家人看來百姓、將士的性命不值一提。 宋成暄冷冷地道:“張家人也該嘗嘗個中滋味兒,他們親手給的硝石,倭人的佛郎機也應該指向他們?!?/br> 要想個法子,讓張玉琮在戰場上見見那位他熟悉的白龍王,如果張玉琮不愿意前往,那他就來幫張玉琮一把。 宋成暄不再說話,低頭看起文書來。 “公子,那就這樣了?” 宋成暄淡淡地應了一聲。 公子明明還有話沒說,可公子自己不會主動提及,他哪里敢詢問。 徐家的事就這樣了嗎? 張真人退了下去,宋成暄目光才從公文上挪開,還有一個人如今下落不明,此人就是李煦所說的那個被王允救下的商賈,案子到了現在,還有一些人躲在黑暗中悄悄窺伺一切。 徐清歡到底從那些尸身上看出了什么線索? 安義侯府看似丟開此案不管,其實是想要將那些人引出來。 關鍵時刻安義侯府退場,那么誰來對付張家。 宋成暄皺了皺眉,吩咐永夜備馬。 上馬一路疾馳,宋成暄覺得心中舒暢了許多,眼見天色越來越暗,他立即調轉馬頭回城,剛剛進了城門不遠,一輛馬車出現在不遠處,馬車外跟著的小廝宋成暄認識,那是徐清歡經常吩咐出去打探消息的孟凌云。 第一百六十五章 她的心思 孟凌云也看到了宋成暄。 好久沒見到這位宋大人,沒想到這么巧會在大街碰到。 孟凌云停下腳步,不知該怎么辦好,他上前低聲提醒:“大小姐?!?/br> 宋成暄看到馬車簾子微微掀開,從他這個角度,只看到了徐清歡轉過來的側臉,穿著粉色的褙子,梳著單螺髻,插著一個漂亮的牡丹梳篦,梳篦頂端綴著紅色的流蘇,顯得她的脖頸更加的纖長,耳朵上墜了一顆小巧的寶石,在陽光下微微閃著亮光。 宋成暄忽然覺得馬車中的女子十分的陌生,完全不是他曾見過的模樣。在鳳翔時她大約要來回走動,穿著隨意而簡單,進京的一路上不用說,自然以方便為主,進了京城,他們見面的時候,她也沒有這般精心裝扮過。 她端莊地坐在那里,眉眼舒展,透著幾分沉穩和大方,讓人看一眼就難以忽視,便是站在人群之中也是那么的顯眼,雖然和平日里相比,臉上少了些清朗、明麗的笑容,卻也是另一種模樣。 她抬起頭向他這邊看過來,目光與他短暫的對視之后,就挪開了,仿佛并不太相熟似的。 緊接著下人也將簾子放下。 馬車沒有半點的停頓,就這樣慢慢從他身邊走過。 趕過來的永夜正好看到這一幕,他已經隱約感覺到了這幾日安義侯府和公子之間的變化,嚴格的來說,應該是徐大小姐和公子之間疏遠了許多,兩個人不但各自做事,而且也不再互通消息,好像從來就沒有來往似的,今天見到果然如此,徐家下人見到公子還有些異樣,徐大小姐神情疏離而冷淡,要知道從前徐大小姐與公子一起論案時,帶著人登過他們的門,公子為了案情也曾去過安義侯府,白云觀大雨中還一起捉拿兇徒,現在…… 永夜晃了晃腦袋覺得自己想的太多,抬起頭看到公子提著韁繩,神情平靜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也是,公子和安義侯府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現在這樣也很好。 “公子?!庇酪股锨皢玖艘宦?,準備詢問公子是不是現在回府,卻看到了角落里幾個鬼鬼祟祟的人影,那些人緊緊地盯著徐大小姐的馬車,應該是張家的人。 就在永夜微微失神之間,宋成暄已經催馬前行,永夜立即跟了上去。 …… 徐清歡的馬車在翰林院學士馬家門口停下。 徐太夫人做壽時,馬家女眷前來拜見,如今馬老夫人六十六歲生辰,徐清歡自然也要前來盡心。 馬家府門前,已經有幾輛車停在那里,徐家只能靠在一旁等待。 半晌這些馬車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徐家的管事mama只好去催促馬家人來處置。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馬車卻還沒有挪開。 管事mama上前稟告:“大小姐,奴婢去催了幾次,馬家那邊只是說賓客太多,一時怠慢,還請大小姐贖罪,馬上就會處置好,可現在……都過了那么救,要不然我們回去吧?!?/br> 到了現在誰都能看出馬家怠慢之心。 徐清歡道:“祖母生病的時候,馬老夫人曾來陪伴,還拿了一張祖傳的藥方讓郎中斟酌著給祖母服用,祖母今天身上不舒坦,才讓我前來,我說什么都要向馬老夫人拜壽?!?/br> 好不容易馬車才挪開,徐清歡到了馬家垂花門前下車,剛走進院子,就聽到有人道:“呦,看看這是誰啊,安義侯府的徐大小姐?!?/br> 然后十幾雙眼睛都落在徐清歡身上。 徐清歡抬起頭,一身銀紅色褙子的張靜姝如眾星捧月般地站在人群之中。 徐清歡上前幾步,許多女眷立即向后退去,仿佛要與她保持距離。 “徐大小姐,”張靜姝身邊的女子許二小姐開口道,“你可算來了,我們方才還提起你……我聽人說你幫官府抓住了不少的兇徒,你一個女子為何如此膽大?!?/br> “你是聽許大人說的嗎?”徐清歡這樣一問,許二小姐面上一僵,“自然不是……我……” 徐清歡道:“許昌榮大人在刑部問案,可曾將案情講給你聽?” 許二小姐立即道:“自然沒有,我父親向來秉公執法?!?/br> 徐清歡面色平靜:“那就難怪了,既然不是出自許大人之口,可見你是道聽途說,這樣聽來的話,八成都是假的?!?/br> 徐清歡說完看向馬家下人:“帶我去給老夫人賀壽?!?/br> 眼見徐清歡就要離開,張靜姝冷哼一聲:“自己做了些什么難道不清楚?怎么那日你就正好去了道觀?!?/br> 徐清歡轉過頭:“張大小姐想說什么?” 張靜姝道:“我就問你,怎么每次有人被害你都剛好在那里?!?/br> 徐清歡笑道:“張大小姐想說我是幕后真兇嗎?” “你行蹤詭秘,除非你能解釋為何出現在那些地方?!睆堨o姝說著仰起頭,眼睛中滿是輕蔑的神情。 徐清歡道:“張大小姐這是要審問我了?!?/br> “有何不可,”張靜姝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墻,背地里做了見不得人的事,就別想逃脫?!?/br> 徐清歡點點頭:“張大小姐認為我為何要這樣做呢?” 張靜姝道:“很簡單,假借這些案子故意與我們為難,如今實情敗露又要灰溜溜地離開京城,你可知道安義侯府如今就是個笑話?!?/br> “張大小姐說的對,”徐清歡目光中露出幾分欽佩的神情,“自古胳膊擰不過大腿,所以人人都學會了如何在世上立足,依附強者,欺凌弱者這樣才能安身,弱者只能別人利用、被人欺騙,而強者從來都會讓自己立于不敗之地,這就是命,人人都要認命?!?/br> 張靜姝聽不明白徐清歡在說些什么:“我在問你案子的事?!?/br> “大小姐不該問我,”徐清歡道,“因為這樁案子皇上命三法司會審,凡是大周重大的案件,都在三法司復核,也就是說,三法司審結的案子,那就是最終結果,有罪還是沒罪,張大小姐說了不算,我說了更不算?!?/br> 張靜姝道:“你根本就是巧舌如簧,不管你存了什么心思,都不會得逞,我們張家從來都是忠于皇上,為大周效力,今日之榮耀都是張氏子弟用雙手搏來的,你以為耍些花樣就能中傷我們張氏嗎?妄想?!?/br> “我聽到了,”徐清歡不知為何嘴角浮起一絲笑容,“張大小姐說得對,張家的地位沒有人能撼動?!?/br> 張靜姝不禁詫異,徐清歡竟然就這樣承認了。 徐清歡轉過身去:“這下能帶我去給老夫人請安了吧!” 馬家下人立即上前侍奉。 望著徐清歡的背影,張靜姝不知為何,心中油然生出幾分怪異的感覺,不過很快就被贊美之聲淹沒。 “到底是大小姐,幾句話就將那徐清歡問住了?!?/br> “她最后一句說的好,張家的地位沒有人能撼動?!?/br> 徐清歡向馬老夫人請了安,然后就坐車離開。 徐家馬車走了很遠,宋成暄才扯了扯手中的韁繩,他看到少女登車之時嘴角揚起的一抹笑容。 張家下人一路跟隨徐家馬車到這里,分明就是準備要對付她,先是故意用車馬阻擋怠慢,然后必然有人等在院子里,要向她耍耍威風。 而她就這樣含笑走出來,一切盡在掌控之中。 宋成暄覺得自己的疑惑忽然迎刃而解,是的,他會站在這里是準備為自己解惑,為何徐清歡要這樣做。 她不止是要引起皇上對張家的不滿,她還想引出真正的兇徒。 她從始至終都沒有放棄這樁案子,心中所有的思量都是為了能夠查清此案。 “走吧?!彼纬申逊愿酪宦?,先一步策馬離開。 …… “張家的地位沒有人能撼動?!?/br> 碧水河的道觀里,老婦人耳邊傳來這樣的話。 “你聽到沒有?他們都在說……安義侯不管了,他們都不愿意與張家為敵,張家又沒事了,他們又安然無恙了?!?/br> 第一百六十六章 真正的敵人 一陣風吹來,道觀里的燈燭微微地顫動,何苗氏伸出手想要攏住那火苗,卻不想被那火灼了手指。 她手指粗糲原本不可能感覺到疼痛,可現在她卻一下子縮起了手。 何苗氏怔怔地望著那燭火出神。 這么多年以來,這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難道就又要被張家輕易地躲避過去了,這樣好的機會還會不會有第二次。 應該說她還能不能等到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