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廣平侯有些驚訝:“難道他當時就有報國之心,什么都不需要?!?/br> 洪傳庭搖搖頭道:“他要錢,事成之后我會奉上銀子做答謝,大約當時的宋家需要這些吧! 我自然是高興的,能用銀子解決的事,就是最簡單的事,但我心里清楚宋成暄此去八成是回不來了,不過只要我能活下來,必然會兌現我的承諾,將銀子交給宋家人。 一切果然似我預料的那般,倭寇來勢洶洶…… 那一戰打的很艱難,不過宋成暄也將倭寇的援軍拖住了一日,我又用僅有的人手,與那些援軍激戰一整天。 有了這兩日的時間,我們大周軍隊終于剿滅了岸上的倭寇,轉身前來回援,而這才有了最后的勝仗?!?/br> 洪傳庭說完這些松了口氣。 廣平侯道:“看來宋成暄的確是個難得的良才?!?/br> “現在提起勝負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安義侯皺起眉頭,“當時對你們來說卻是生死關頭,面對那些倭寇,宋成暄帶去的人手全都沒了吧?” 洪傳庭點點頭,他抿了一口茶才接著道:“他帶去的船沉了不少,人一個都找不到了,此戰過后我又帶人找了那小子許多日,我也以為那小子也難逃此劫,心中正覺得難過,那小子卻讓人攙扶著來找我要銀子。 原來當日他們遇見了倭寇的蛙人,在海中糾纏甚久,宋成暄雖然在最后關頭殺了那幾個蛙人,卻也差點就被海水吞沒,好不容易才掙扎著活下來,他身上受傷失血過多,加之嗆了海水,上岸之后就昏了過去,休養好幾日才算能夠起身。 我見他還在發熱,就讓醫工為他醫治,治傷的時候,我也看到了他滿身的傷疤。 從疤痕上就能看出他這些年必然不少次命懸一線之間,我記得清清楚楚,有處傷痕留在他左胸之上,換做尋常人是必死無疑,也不知他如何活下來。 我打聽一下才知道,宋家就剩下他一根獨苗,他七歲開始執掌宋家,手下有個小商隊,一個七歲的孩子,想要在泉州謀生如何容易,說是執掌商隊,誰又愿意與一個孩子做生意,當時海盜猖獗,他便提出隨商賈出海,只要有海盜前來,他們會留下與海盜搏命。 趕走海盜,他也不求銀子答謝,只要商賈肯與他交易些貨物,他的家業也是這樣一點一點積累而來。 沒有長輩護著,一個孩子能走到今日,當真不易。 我惜才若渴,想要他隨我回京,我會幫他安排仕途,他卻說什么也不肯,我也只能年年寫信給他,苦口婆心勸他入仕,他卻有自己的主意,直到前年才算軍功入仕,如今取了泉州招討使,現在總算是走上正軌,我也可以安心了?!?/br> 說這些話的時候,洪傳庭覺得自己就是個惦念子女的老父親:“宋成暄的性子是冷了些,從小就在生死間掙扎,沒有這樣的性子也活不下來,有得罪之處,兩位侯爺就多擔待吧!” 洪傳庭維護之心溢于言表。 廣平侯曬然:“我自認有報國之心,最終卻晚節不保,守著西北這些年,到了最要緊的時候,還要旁人幫我觀戰局,宋成暄方才那番話,也算點醒了我,我不該如此糊涂?!?/br> 安義侯也嘆息思量:“我倒是沒想過,他有這般經歷?!彼X海中浮現出宋成暄方才的面容,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宋成暄眉宇之間有些地方讓他有些熟悉。 “好了,不說這些了,”洪傳庭道,“我們還是先商議西北的戰事?!?/br> …… 宋成暄從衙門回到院子里。 張真人正吩咐人準備行裝,按照他們之前定好的,在吏部辦好了文書之后,他們就會動身回到東南,泉州還有許多事等著公子處置。 宋成暄到書房里坐下,張真人端了杯茶過去才道:“公子見到了安義侯?!?/br> 宋成暄點點頭。 張真人沒有再說什么。 宋成暄微微瞇起眼睛,那個被他從小到大都記在心上的人,方才就站在他面前。 他很想就此與安義侯清算當年的恩怨。 可不知為什么,他眼前浮起了徐清歡的面龐。 明知安義侯府的人不可信,他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與她相見,甚至與她聯手查案。 那晚他甚至將身份透露給她。 他想要什么?難不成就是一個決斷嗎?只要安義侯府再對付他,他就會毫不留情地動手。 第一百章 心亂 張真人想了想還是低聲道:“洪大人信任您,才讓您過去說話,是不放心廣平侯吧!” 宋成暄道:“也沒什么不放心的,廣平侯病入膏肓,再經此一戰,必然馬革裹尸,朝廷命他回到西北,卻將趙太夫人接來了京城,有母親、兒女做質,廣平侯又能做什么,洪大人是擔憂廣平侯的身子穩不住西北。 就算西北的戰局能夠穩住,廣平侯死后,西北要交給誰? 洪大人不想西北落入張氏手中,這次趁著廣平侯在京中,想要廣平侯勸說安義侯統兵?!?/br> 否則兵部怎么會拉著安義侯過問西北戰局。 張真人道:“安義侯若是答應,豈不是因此得利,可如果安義侯不接手西北,是不是代表這些年他的確無心朝堂?!?/br> 宋成暄臉上無波無瀾,只是目光看起來更加深沉。 安義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提及,這不在他謀算之中,他想要的也從來不是殺掉一個人來泄憤而是掌控整個大局,父親避世而居,也難逃一死,唯有真正強大才能讓自己立于不敗之地。 當年若無先皇帝的授意,他們也不會被誅殺滿門,所以只有他真正取得足夠的權柄,凌駕于那皇位之上,才會讓一切倒轉,不再做那俎上魚rou。 在東南這些年,他一直照此行事。 至于安義侯…… 無論他是那個與父親喝茶下棋,偶爾指點他拳腳的安義侯,還是那個苦口婆心將父親請出山,又變臉帶兵剿殺他們的安義侯,他現在都不會費盡心思去對付,更不想要提起。 他不會讓那些恩怨、仇恨成為他的絆腳石。 雖然已經思量的很清楚。 但是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開始偏離了他的預想。 明知不該與當年的人和事有過多的糾葛,因為很有可能一不小心就被人發現他的真正身份,到來的將是滅頂之災。 他好不容易在東南培養的人手和家業都會毀于一旦,他的努力都會白費,又會回到十三年前的那個晚上。 當面臨生死的時候,所有的拋棄都會變得理所當然。 他不會怨恨當年那些袖手旁觀的人,每個人都有想要活下來的權利。 但他也不會對這些人性命相托,更不會待以真心。 那天晚上,又是什么原因,他在徐清歡面前說出那樣的話。 難不成期望她知曉真相之后,還會與他聯手? 她聰明,做事果決,但也更加冷靜,應該比她父親更懂得取舍,說不定轉頭就會邀功來取他項上人頭。 “公子,”張真人道,“您是不是想要試探安義侯,如果安義侯沒有趁機拿下兵權,就是真的無心于朝堂,也許當年他剿殺王爺也并非為了仕途邀功?!?/br> 公子這是準備找到理由,減少對安義侯的恨意嗎? 越是被親近之人拋棄,心中越是難過,魏王爺隱居之時與朝堂中人幾乎斷絕了往來,唯有安義侯時常進出王府。 先皇要誅殺魏王,任誰都可以明哲保身,安義侯自然也可以選擇冷眼旁觀。 但至少不要親自帶兵殺戮,此事過后,先帝對安義侯大為褒獎,夸贊安義侯果然是忠義之人,為大周清除了禍患。 或許這其中有些他們不知曉的隱情,可想要找到理由一笑泯恩仇,談何容易。 “公子,東西都收拾好了?!庇酪惯M來稟告。 張真人道:“公子您先回泉州,這里的事交給我來辦?!?/br> 孫二老爺的案子,表露出來的線索都指向魏王后人,不管是有人想要利用當年魏王的案子來殺人,還有背地里針對公子,公子離開都比在京中更加安全。 回到泉州之后,即便朝廷有任何舉動都尚有一搏之力,他們必須小心,不能給那藏在暗中的人任何的機會。 宋成暄起身走到院子里,只要他點頭,很快他們就能離開這里,再進京時,他已經有實力與那些人周旋。 就算他覺得孫二老爺的案子背后有人在針對他,他隱入暗中查案,也會更加方便。 這么看離開的確是最好的選擇。 宋成暄道:“我去吏部衙門,你們收拾好東西,這兩天就啟程?!?/br> 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等到宋成暄出了門,張真人拍了拍永夜的肩膀:“道人料事如神否?當真是世上活神仙?!?/br> 宋成暄一路去了吏部拿到文書,對他來說京中的事已了。 登上茶樓,宋成暄一邊飲茶一邊看向窗外。 正好瞧見兩騎馳過,這兩個人恰好他都認識。 李煦和周玥。 宋成暄目光微斂,這兩人去查王允辦過的舊案,如今一路趕回,想來是有了結果急于去刑部查證。 李煦是個聰明人,這步棋走的又準又穩,王允被下了大牢,刑部要收集證據為其定罪,李煦這樣的做法無疑會引起刑部的好感,加之他之前救下蘇懷,蘇懷必然會舉薦他入仕,很容易就能在六部之內謀個差事。 宋成暄正在思量。 旁邊傳來一陣說話聲。 “我說你啊,現在后悔有什么用,我早就勸你,多么好的一樁婚事,你再不下手,就要被人捷足先登了,將來你后悔也來不及,果然被我料中,好姑娘都是千家求,人家已經訂了親,你再哭又有什么用啊?!?/br> “求您再去跑一趟,我……我真的……沒想到?!?/br>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之前放不下臉面,現在就是跪在人家面前求也沒用了?!?/br> “您再去說說,這次不管成不成,我都不會再麻煩您?!?/br> “我是做媒又不是搶親,我勸你還是收收心,下次遇見更好的,我便說給你,唉……” 那人哭著不肯應,兩個人撕扯了一番,媒婆無奈還是答應。 旁邊總算安靜了,宋成暄也準備起身離開,也許是一直以來精神太過緊繃的緣故,他竟然有心情聽完這兩人的閑話。 “呦,這么巧,這不是宋大人?!敝塬h剛上樓,就看到宋成暄。 “宋大人?!崩铎懵牭街塬h的聲音也抬起頭來。 李煦身后是李長琰和徐長廷。 宋成暄看向李煦,剛剛還匆匆忙忙去往刑部的人,何以現在到茶樓里喝茶。 “宋大人,這位是安義侯爺的弟弟,徐家五老爺,這位是家父?!崩铎闶旖j地介紹。 李煦什么時候與安義侯府又攀上了一層交情。 不過這與他沒有半點的關系,宋成暄點點頭,就算打了招呼,正要離開。 李煦卻上前一步:“宋大人,正好遇見你,我們不如尋個地方說兩句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