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那位爺自己要劃船,不讓我們跟著?!贝洗髮⑹种幸诲V銀子奉上,臉上滿是恐懼,生怕有人將那位老爺的死怪罪在他身上。 死的老爺身上穿著綾羅綢緞,可不是他這樣的賤命能惹得起的。 “接著說,”通判繼續問,“你怎么會發現了尸身?!?/br> 船老大抿了抿嘴唇,眼睛向河邊的院子里飄去:“我只是好奇,這么久了這位老爺還沒有出來,有可能得手了?!?/br> 通判皺起眉頭:“什么得手了,還不細細說來?!?/br> 船老大吞咽一口,老老實實地道:“最近半年,這河邊的院子里來了個美貌的道姑,道姑將那荒廢已久的道觀收拾了出來,好多人好奇前往燒香拜祭,有的是為了試探是否靈驗,有的則是去看那道姑,許多人到了夜里租船守在那道觀前,不過那道姑閉門不出,大多數人看一看就沒了耐心,也就離開了。 我看那位老爺久久不歸,以為他財大氣粗讓那道姑從了,想著去看看熱鬧。 卻不成想在河中找到了那艘船,我喊了幾聲沒有人應,就登船去瞧嗎,只看到了船頭有一灘血跡,周圍都尋不見那老爺的人影,我們就想著到水下看一看。 折騰了半晌也是一無所獲,正準備去報官,這條河下面正好有幾個娃在戲水,其中一個喊叫了聲,說是有人在河底,我就喊人一起過去瞧,十幾個人一起下河去撈,這才找到了尸身?!?/br> 船老大將事情講了清楚,剛要松一口氣。 “大人,”仵作驚呼一聲,“這位老爺的舌頭沒有了?!?/br> 尸身打撈上來的時候,看不出有什么傷口,仵作仔細檢查死者七竅的時候,捏開死者的嘴,才發現舌頭沒有了。 “這是死前的傷,那人在殺死他之前,先割掉了他的舌頭?!?/br> 有一個女聲響起來。 通判皺起眉頭看過去,只見一個婦人背著包袱走過來。 “我新收的徒弟,”老仵作道,“剛剛破的jian細案子,就有她幫忙,在鳳翔時她也幫官府驗尸,咱們順天府案子不斷,有這樣個人打下手,我也更方便些?!?/br> 王允的案子沒有人不知曉,通判只見那婦人走過去打開包袱,拿出驗尸器具,不用仵作吩咐就已經在一旁忙碌起來,顯然對驗尸之事了如指掌,他也就不再質疑。 不一會兒功夫丁家和孫家的人找來。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爺……老爺……誰害了我們家老爺?!?/br> 哭喊聲四起。 通判剛要說話,已經有人走到他面前:“你是誰?” 通判道:“本官順天府通判?!?/br> 丁家管事絲毫不客氣,將手中的帖子遞上去就道:“我們家老爺剛剛從湖廣來了,不想竟然在這里遭遇毒手,老太爺聽了之后,已經去見順天府尹田大人,還望大人早些破案,這尸身若是已經驗完,我們就要帶走,好生為老爺cao辦身后事?!?/br> 說著話,已經有僧道前來,在河邊就開始念誦經文。 通判見到此景頓時皺起眉頭,仿佛一舉一動都被人監視,稍有不慎恐怕就會被告上一狀,但他還是冷靜下來,看向岸邊的那處小小的道觀,吩咐左右:“先隨本官去道觀里看看?!?/br> 這處道觀是前朝流傳下來的,聽說從前只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庵堂。 十幾年前香火很盛,變成了一處求子福地,就有人在此興建了處小小的道觀,可惜后來遭遇了一場大火,道觀里的東西燒了個干干凈凈。 道觀外的墻壁上還能看到大火灼燒后留下的痕跡,里面倒是被修葺一新,撲面而來便是檀香的氣息。 此時還有香客在上香,兩個女道士持法器念誦經文。 通判咳嗽了一聲,旁邊年輕的道姑轉過頭來。 “本官順天府通判,你這道觀不遠處發生了一樁命案,你們可聽到過什么異常的動靜,或者見過什么人?!?/br> 道姑走上前來,通判只見她生得果然清麗,仿佛一塊沒有沾染過世俗塵土的璞玉,讓人不由地想要多看幾眼。 道姑道:“只接了幾位香客前來,一切都和往常一樣,并沒有什么不尋常?!?/br> 通判在庵堂里走了一圈,衙差也沒有發現什么蹊蹺,這樁案子好像沒有任何的頭緒,只得轉身帶人離開。 孫二老爺身材高大,兩個女子很難向他下手,這道觀中又是干干凈凈,怎么看也與這樁案子無關。 通判走出門吩咐衙差:“帶著人,一家一戶的盤查,只要發現可疑的人,就帶進衙門里仔細審問?!?/br> 這樁案子恐怕要讓他接下來的日子忙碌不堪。 通判嘆了口氣,轉頭又看了看那小小的道觀。 香客離開,道觀的門被關起,年老的道姑走到年輕道姑面前:“大小姐,我們是不是惹上了麻煩,那些衙差不知道還會不會來,明天一早我們就走吧!” 江知憶望著那龕上的注生娘娘:“多少年過去了,他們為什么還不肯放過,我就在這里靜靜地守著還不行嗎?只要想想當年他們在這里去世,我就……心中難過,只想盡盡我的心思?!?/br> “大小姐,”老道姑道,“那人找到這里絕非偶然,如果衙門就這樣查下去,難保會查到些什么,您真想留在這里,也不急于一時,我們出去躲躲,等到風聲過去再回來?!?/br> 江知憶目光渙散,不知在思量些什么,半晌才閉眼點頭:“好,明天一早我們就走?!?/br> 老道姑點點頭:“我去收拾東西?!?/br> …… 丁家已經哭成一片。 張三老爺張玉琮回到妻家看到的就是這般情形。 孫二太太一直不肯說話,知道張玉琮前來,站起身就要向張玉琮拜下去:“姐夫,這次你可要幫幫孫家,有人盯上了我們,這是在向我們索命?!?/br> 張三太太忙上前將meimei扶起來:“別急,別急,你慢慢說?!?/br> 沒什么好說的。 孫二太太淚眼模糊:“當年孫家做了什么你們都知道,這次他們殺了老爺,還割掉老爺的舌頭……就是明證啊?!?/br> 張玉琮心一沉:“你是說,動手的是魏王的人?” …… 安義侯坐在書房里看書,可是半晌卻都沒有翻動一頁。 他耳邊似是傳來先皇的聲音:“魏王意圖謀反,朕命你帶兵將其誅殺……凡是追隨魏王之人,大小人口一個不留?!?/br> 安義侯攥起了拳頭。 轉眼過去了十三年,那時候清歡剛剛出生,安義侯府一片其樂融融,他從來不曾想會有這樣一場災難悄無聲息地降臨。 “父親,您在想什么?” 悅耳的聲音傳來。 安義侯抬起頭看到了清歡的笑臉。 一碗甜湯擺在了桌案上。 “沒什么,”安義侯道,“朝堂上的一些瑣碎事?!?/br> 徐清歡服侍安義侯凈手:“父親是在想孫二老爺的案子吧?聽說孫二老爺被割掉了舌頭。 父親,這不是一樁普通的案子,是有人在懲罰孫家?!?/br> 第九十章 不能說的秘密 安義侯一怔,沒想到清歡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清歡坐下來看著安義侯:“父親先將甜湯喝了?!?/br> 他今晚回來聽說孫二老爺的事,沒什么胃口吃飯,清歡定然看在了眼里,好像他即便什么都不說,清歡也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湯不算甜,吃進肚子里很舒服,方才那些郁結在心的疙瘩仿佛也散了些。 清歡讓人將碗收拾下去。 安義侯道:“你方才說是有人在懲罰孫家?” 清歡點點頭。 安義侯眼前浮起女兒擠在人群中斷案的一幕,臉上不由地一僵:“你又去外面了?” 清歡一笑:“京中若是有案子女兒就去湊熱鬧,豈不是要整日泡在外面,是女兒身邊的常娘子跟著順天府的仵作驗尸,回來將案情告訴女兒的,女兒便有了推斷?!?/br> 安義侯聽得這話心中一動,很想聽聽女兒的見解。 鳳翔案子的時候,他只是知道女兒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并沒有親身經歷,如今有了這樣的機會,自然要聽她娓娓道來。 燈光下,曾經那個讓他一心呵護的孩子,好像在他不經意之間長大了。 清歡接著道:“首先,孫二老爺剛到京中,還沒來得及去丁府就徑直去了河邊,又支開身邊人,一個人撐船離開,可見他早在進京之前就有所打算,急于到那里去是要辦件重要的事,或者見個重要的人。 其次,孫二老爺的死狀也不像突然遇見了兇徒才丟掉性命,碧水河到了晚上周圍熱鬧的很,雖然說從前也曾有落單的人遇到兇徒,但頂多都是搶了銀子了事,就算真的鬧到了殺人這一步,也會在殺了人之后盡快逃竄,以免被人發現。 孫二老爺卻被人活著先割掉了舌頭,然后沉入水中,由此可見兇徒并非只想要殺人而已,還要折磨孫二老爺,割掉孫二老爺的舌頭之后,他本可以一刀了結孫二老爺的性命,但是他還覺得這樣弄死孫二老爺委實不夠痛快,于是他將孫二老爺沉入水中,看著孫二老爺不停地掙扎,在他面前慢慢死去?!?/br> “這其中就透露了幾樣重要的線索。 這樁案子是有人早就謀劃好的,兇徒其實早就在孫二老爺身邊,盯著孫二老爺的一舉一動,他將孫二老爺引到此處,然后用早就想好的法子將孫二老爺殺死。 通過這些,就能猜出兇徒為什么要殺人,孫二老爺與兇徒有恩怨,這個恩怨與孫二老爺說出的話有關?!?/br> 安義侯目光中閃動著驚訝的神情。 “而且父親定然也知道其中一些內情,若不然女兒說這些話的時候,父親就不是諱莫如深的模樣了?!?/br> “你這孩子,”安義侯一怔,“不但要查案還查到你父親頭上來了,我只是在想誰會這樣膽大妄為?!?/br> “父親,我不是小孩子了,”徐清歡認真地看著安義侯,“其實您心里一直放著一樁事不愿與我們說起?!?/br> 安義侯目光微變:“哪有什么事?!?/br> “那為何您心中明明有報國之心,卻不愿意再領兵在外,先皇在世時,您是先皇身邊最信任的勛貴,魏王謀反,您帶兵平叛,當今圣上年少繼位,您也有扶立之功,并沒有做過什么錯事,您到底有什么心結?” 安義侯半晌不語。 “您現在不說,我早晚也會知道,”徐清歡道,“如果我猜的沒錯,孫二老爺這樁案子只是兇徒要做的第一件事,也就是說不久之后兇徒還會犯案?!?/br> 安義侯皺眉:“你為何這樣說?” 徐清歡道:“很簡單,兇徒早就盯上了孫家,為何一定要跟到京城才下手,他引誘孫二老爺去那個地方,必然也有他的理由,這就像是一顆石子,投下來就必然會起波瀾,現在就看誰先將這一切弄個清楚?!?/br> 安義侯站起身,伸手摸了摸徐清歡的頭頂,即便她已經長大了,可他卻還能清楚的記得,她剛出生時躺在他臂彎里的情形。 “再出去就讓雷叔跟著你,”安義侯道,“當年我帶兵之時,雷叔就在身邊幫忙,我手下最好的斥候都是雷叔帶出來的,他謹慎又仔細,關鍵時刻能夠保護你。 這樁案子如果真如你所說其中有許多內情,其中的兇險可想而知,父親不想你摻和進去?!?/br> 徐清歡道:“那您還讓雷叔跟著女兒?!?/br> 安義侯又是寵溺又是無奈地望著清歡:“我說不準你去查案,你就肯聽嗎?你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不是父親能夠左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