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洪傳庭聽到這話,不禁搖頭:“到現在你還不悔悟?!?/br> 王允道:“你們若是手中有證據,只管將本官下獄,但是別想從本官嘴中審出任何話,不過我要提醒各位大人的是……” 說到這里王允笑容更深了。 “如果本官是朵甘思的jian細,朝廷卻始終對此一無所知,讓本官做了這么多年的父母官,而且還對本官歌功頌德多年,甚至將本官作為百官之楷模,這樣的朝廷豈不會失去百姓的信任?!?/br> 洪傳庭一臉憤怒:“你以為就因為這般,朝廷就不敢將你治罪?” 王允緩緩地將官服脫下:“即便我死了,也會有百姓為我訴冤,”他看向冼輕塵,“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如果大周兵力雄厚,怎會與朵甘思和談,如果廣平侯能夠將西北守的如同鐵桶,也更不需要擔憂朵甘思前來擾邊,這些事于我本就無關。 就是你們無能造成如今的局面,我無非就是替你們承擔過失?!?/br> “熬不住酷刑,難道不是你太懦弱嗎?”另一間牢房中,有個人開口,“你只是為自己找了個借口罷了?!?/br> 王允表情一僵。 隨著鎖鏈的撞擊聲,牢房里的人向前走幾步,到了火光之下。 廣平侯夫人抬起那慘不忍睹的臉頰,露出一個笑容,也許是因為她剩下的一只眼睛過于明亮,讓她那笑容看起來也并不可怕:“冼大人在大牢里那么久,錯納都沒有讓人去收買他,為何你剛剛來到朵甘思,錯納就盯上了你?錯納不敢與廣平侯正式對戰,不敢動搖冼大人的立場,選你是因為你比他們都軟弱,如今你被抓,錯納不會救你,大周朝廷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說到底你會被人人厭棄?!?/br> 廣平侯夫人說完看向徐清歡:“徐大小姐,我說的對不對?” 徐清歡道:“假的能哄騙人一時,不能哄騙人一世,如今冼大人已經從他的牢籠里走了出來,當年的事就會被越來越多的人知曉。 王允從一開始就居心叵測,他斷的那些案子朝廷必然也會重新查驗,他的真面目總會被揭開于人前?!?/br> 王允的目光更深了些。 “再說,有些話不過就是騙騙別人,到底是怎么樣,他自己心里最明白,跪倒在朵甘思人面前那一幕,他應該記得清清楚楚,一個沒有尊嚴的貪生怕死之徒,最終必然有個凄慘的下場?!?/br> 徐清歡說到這里走向安義侯,在安義侯耳邊說了幾句話。 安義侯點點頭:“我記得本朝太祖爺時處置了一個叛將,不但殺了他,還仿照他的模樣做了泥塑,從此長跪不起,受萬人唾罵,此案真相大白之后,我會上表朝廷如此處置王允?!?/br> 王允臉上再也沒有了淡然的神情,眼睛中蕩起一層層的波瀾:“你們莫要嚇我,你們這樣做也不會有人相信?!?/br> “會的,”冼輕塵道,“我發誓,我一定會做到,我會讓所有人都知道你的罪行?!?/br> 王允的身體開始顫抖,他當然知道冼輕塵是什么樣的倔種,冼輕塵如此說,就定然能夠做到。 冼輕塵站起身走到王允身邊,盯著王允的眼睛道:“我保證,你行刑時,就是大快人心的時候,我會將那些孩子的家人找到,讓他們來觀刑?!?/br> “你不能這樣,我是對的,我做的才是公正……”王允開始慌不擇言,“興利除弊……不……該廢舊立新……你們不懂,是你們不懂,哈哈哈哈,你們才是傻子,早晚有一天,你們會知道,你們都錯了,對的是我……是我……” 洪傳庭冷冷地道:“你從這里走出的那天,就是你的死期,那時你就知道什么才是公正?!?/br> 刑部主事一擺手,立即有人將王允押入大牢之中。 在場的官員都搖頭:“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br> 目睹這些,廣平侯夫人臉上滿是輕松的笑容,仿佛終于卸下身上的包袱:“如此,我就能安心了?!?/br> 廣平侯夫人說完這些,才看向廣平侯。 夫妻四目相對,她就算心堅如鐵,在看到他眼睛中的心疼和難過時,還是忍不住落下淚來。 “對不起侯爺,”廣平侯夫人行禮,勉強穩住心緒,“當年康吉土司出面與大周和談,大周卻突然起兵攻克朵甘思的城池,我們一直以為是周人狡詐毀約在先。 我父親也在那一役中慘死,康吉土司也因此戰徹底失去了對朵甘思的控制,我的族人損傷慘重,我對侯爺自然滿是怨恨,這才想要來到侯爺身邊做纖細,以報血海深仇,雖然侯爺說過是朵甘思殺人在先,我卻偏激的覺得都是侯爺的手段,卻沒想到真相原來是這樣,如今我愿意伏誅,不盼侯爺現在能夠原諒,只希望假以時日能消宿怨?!?/br> 廣平侯的手不停地顫抖,想要上前將廣平侯夫人看清楚。 廣平侯夫人卻步步后退,將自己完全湮滅在黑暗之中,再也沒有任何言語。 廣平侯忽然低頭劇烈咳嗽起來。 黑暗中似有哽咽之聲,最終化為一句呢喃:“希望侯爺保重身體?!?/br> 這樁案子要連夜報入宮中。 刑部主事一刻不敢離開大牢,洪傳庭急著去梳理公文。 冼輕塵是此案必不可少的一個環節,自然也要跟著洪傳庭一起將此事稟告個清楚。 雖然案子了結,廣平侯的步子卻更加沉重。 安義侯見狀低聲道:“趁著都察院還沒有伸手,我與刑部主事說一聲,你們夫妻再說幾句話?!?/br> 廣平侯一臉感激。 “事不宜遲,走吧!” 兩個人轉身要回大牢,安義侯不忘記囑咐徐青安:“照顧好你meimei,將她平安送回家?!?/br> 徐青安身體力行地握住身邊的配劍,上前護送徐清歡上馬車。 “哥哥不急,”徐清歡道,“我們在這里等上片刻?!?/br> 徐青安眼睛一亮,就知道meimei不會這樣安分地回去:“我們等誰???” 說話間,一個高大的身影就從刑部大牢里走了出來。 第八十五章 不同 安義侯和廣平侯并肩向大牢里走去,走到門口時,與一個人擦肩而過,安義侯不禁皺起眉頭,心中頓時生出幾分警覺。 刑部今夜本來就請來了不少的官員,有人從大牢里來往也是正常。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讓他不得不注意。 那人走路并不快,可是每一腳落地卻都恰到好處,動作利落、干脆,離每個人的距離不遠不近,讓人輕易注意不到他的存在,他卻能將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隨時保持警惕,又能掌控大局,這是多年才能養成的習慣,只有在戰場上廝殺過的武將,才會有這樣的本事。 安義侯轉過頭去看那人,那人穿著官靴,身姿筆直,站在那里不說話,讓他顯得格外冷漠。 似是發現了有人正在看他,他身影停頓了一瞬,但是很快就又向前走去。 “在看什么?”廣平侯的聲音傳來。 安義侯搖搖頭:“沒事,我們進去吧!” …… 宋成暄走出大牢,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就像是早就料定他會出來,自然而然地在那里等著他,一切都顯得那么順理成章,沒有半點的突兀。 好像兩個人事先說好的一樣。 幾日不見,她的眼睛仿佛更加明亮了些,是因為破獲了此案,心中欣喜嗎? “宋大人,這樣算是結案了吧?不過你有沒有覺得有些地方很奇怪?!?/br> 永夜已經牽馬過來,如果他愿意的話,向前幾步就能上馬,立即消失在這些人面前。 宋成暄卻只是牽住了永夜遞過來的韁繩。 徐清歡看起來也不著急:“我覺得王允說了那么多,唯有兩句話有用?!?/br> 宋成暄沒有說話,轉頭看向她。 徐清歡道:“王允說,興利除弊,廢舊立新,這兩個詞不該是jian細說出來的,像是準備謀反的人口中的說辭?!?/br> 興利除弊是對現在朝廷的不滿。 廢舊立新就是心中已經有了明主。 徐清歡接著道:“王允在朵甘思大牢里為了活下來做了那種骯臟的事,回到大周之后確實沉悶了許久,可突然有一天像是想開了般,將自己塑造成一個被百姓交口稱贊的好官,他也從掌控人心和生殺大權上得到了回報。 如此看來,他像是被人點撥過,或者說有人讓他找到了新的希望,所以即便是現在他也不認為自己有錯。 不過本案看起來也就如此了?!?/br> 宋成暄透過徐清歡的眼睛讀懂了她的意思,她留在這里,只是要向他說明對這樁案子最后的看法。 因為他們曾約定一同查案。 王允的案子到這里一切都告一段落,即便還有秘密王允也不會說出來,說與不說與王允沒有任何的好處,其他的猜疑都沒有證據。 宋成暄的目光微微凝固,就在王允說出“廢舊立新”這幾個字的時候,他想起當日王允對他還說過另外一番話:“因為有人引你前來,我勸宋大人仔細思量,你若如此對我,將來必有后悔之日?!?/br> 他這次在暗中盯著王允的言行,就是想要為此話找個出處。 不管王允是什么意思,都說明了一件事,有人對他做了一番了解,興許已經知曉了他真正的身份。 處理完這樁案子,他已經回到東南去,在一切成熟之前,不宜再出面。 徐清歡已經說完該說的,轉身登上了馬車。 徐家馬車靜靜地向前馳去。 宋成暄在原處站了一會兒,也翻身上馬,消失在夜幕之中。 …… 刑部大牢里,廣平侯走了進去。 “侯爺不該來,”廣平侯夫人聲音嘶啞,語氣卻十分堅定,“妾身已經向侯爺道過別了?!?/br> “可我還沒有準備好?!睆V平侯聲音發顫。 大牢里一陣安靜。 方才看到她時,他驚在那里,就像明明知道她是jian細,卻還不敢去詢問她的死狀。他的身份教他該憤怒、憤恨這個女人,他的感情卻讓他心疼、難過。 夫妻之間溫柔以待,相敬如賓的情形浮現在他腦海中,他無法忘記這些。 “我來幫你上些藥吧?!?/br> 廣平侯手指冰涼,手心里滿是汗水。 “侯爺這是何必呢,”廣平侯夫人道,“這些都是沒有用處的?!?/br> “對我來說,有用?!彼麍猿帜弥鵁羯锨?。 她坐在一堆稻草上,他需要蹲下來才能看清她的模樣,在這樣陰暗而逼仄的大牢里,他無需記得自己還是大周的侯爺,于是他一條腿跪下來,以便與她再近一些。 “害怕嗎?”廣平侯輕輕地道。 她方才在眾人面前仰著頭,大周的刑部大牢,身邊都是她的敵人,可她毫無畏懼,仿佛無論發生什么事,都不會將她打倒,她將自己弄成這個模樣,再沒有什么能夠傷害到她。 可他知道她害怕,她也會因為扭了腳疼痛,也會在夜深的時候,被樹影嚇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