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問了,”徐青安道,“母親和meimei可以安心住,上面這些房間都是留給女眷的,不會有外人進來?!?/br> 安義侯指了指徐清歡身后:“那間房呢?” “是給meimei的?!?/br> 門關著,屋子里亮著燈。 徐清歡忽然想起宋成暄還在里面。 父親怎么突然關注起她的屋子了?她與宋成暄私下里見面,只有哥哥和身邊的人知曉,還沒有稟告父母,若是就這樣被撞到,她好像要費一番功夫來解釋。 徐清歡正要上前挽住安義侯的胳膊,安義侯卻向那間屋子走去。 宋成暄坐在椅子上,目睹了安義侯一家人的團聚。 他的耳邊響起的是安義侯的腳步聲。 步伐輕快、有力,可見功夫依舊很扎實,這間屋子的門雖然被關上,隱隱約約還能透過那扇小菱窗看到安義侯的身影。 安義侯輕聲安慰女兒,一家人如此其樂融融。 這種氣氛卻與他格格不入。 宋成暄不由自主地微微攥起手,他耳邊是廝殺的聲音,眼前一片血紅,一柄劍穿過他的身體,刺骨的寒意他如今都清楚的記得。 午夜夢回時,常常會被那種記憶中的疼痛驚醒,他至今受過那么多的傷,卻都沒有那次的疼痛。 宋成暄站起身,手握緊了劍柄,仿佛就要將利刃從中拔出,他的眼睛中是冷峻和化不開的寒意。 可最終他松開了手,轉身向窗子走去。 安義侯推開了門,屋子里空空如也,只有桌上的一盞燈。 窗子打開著,一絲冷風從外面吹進來。 見屋子里沒人,徐清歡松了口氣。 “窗子也不關好,”安義侯道,“萬一受了風可怎么得了?!?/br> 鳳雛見狀立即快步走進去將窗子關緊。 “都挺好,”安義侯將妻子、女兒反復打量了一遍,看看身邊的管事、小廝、丫鬟,還有那只神氣的肥鳥,然后才踏實地坐下,“我早就想去鳳翔接你們,卻沒想到蘇懷出了事,莫須有的罪名壓下來,幸虧有簡王在其中周旋,本來就是捕風捉影的事,罪名倒是來得快也去得快?!?/br> 說到這里,安義侯臉上流露不滿的神情:“如今稅銀找到了,文書到了京城,簡王就拿著進了宮,一天也沒耽擱就讓人將蘇懷放了出來,都察院還想生事,讓簡王幾句話頂了回去,來京中為蘇懷訴冤的百姓也散了,總歸是有驚無險?!?/br> 安義侯夫人道:“想想鳳翔的事,到現在我還膽戰心驚,侯爺你也差點被牽連進去?!?/br> 安義侯并不清楚其中內情,看著愛妻眼睛紅了,心中更是一軟:“好了,現在不是沒事了,我是沒想到族中二哥、三哥早就包藏禍心……現在總算了結清楚……” “到底有沒有了結,現在還不知道?!卑擦x侯夫人看向徐清歡。 徐清歡點點頭:“父親,整樁案子都沒那么簡單,不管是鳳翔的案子,還是廣平侯府的jian細,我覺得有好多細節還說不清楚?!本退悻F在最有嫌疑的人是王允,但她相信光憑王允一人也無法如此布局。 也許查到最后,就會發現就連王允,也是被人放置的一顆棋子。 提起廣平侯,安義侯面色沉重起來:“廣平侯被留在京中,等候案子審結,西北的兵權恐怕也要交付給旁人了?!?/br> “啊,”安義侯夫人有些驚訝,“廣平侯在西北這么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br> “廣平侯夫人是jian細,別說皇上不肯再相信廣平侯,素來與廣平侯不合的官員也趁機在這件事上做文章,墻倒眾人推,可憐廣平侯一世英豪?!?/br> 這些話不宜在客棧里說太多。 一家人敘了幾句家常,安義侯才想起被丟在一旁的兒子:“你又有沒有惹禍?” 本著不好欺騙父親的精神,徐青安點了點頭。 安義侯臉上呈現出暴風雨前的寧靜,幾乎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知不知悔改?!?/br> 徐青安點頭,但是很快他有不自覺地搖頭。 他要……改什么啊。 眼看著安義侯如雄獅般起身,徐青安慌張地道:“爹,娘讓你嚇著了?!?/br> 趁著安義侯去看愛妻的功夫,徐青安像個紙片人般,靠著墻溜走了。 “在外不教子?!?/br> 安義侯默念三遍魔咒,恢復了正常,一臉虧欠地看嬌妻:“都是我生了個不肖子,你消消氣,我給你揉揉腳?!?/br> 躺在床上,身邊是愛妻,安義侯覺得一顆懸著的心終于落下,可不由自主地他又想起了朝局。 安義侯夫人道:“我在鳳翔聽說廣平侯進京求娶清歡,心里有些焦急?!?/br> 安義侯道:“你們都不在家中,我怎么可能會答應?!?/br> “多虧你沒應,廣平侯世子爺八成兇多吉少了,這些年……大周亂糟糟,我真怕?!卑擦x侯夫人說著攥緊了安義侯的胳膊,將頭依偎了上去。 “說到清歡的婚事,”安義侯嘆了口氣,“當年我們都已經給她訂過親了,我是真喜歡那個孩子…… 如果不是出了那件事,如果一切都好的話,說不定我們已經在為清歡籌備嫁妝了?!?/br> 安義侯夫人明顯地感覺到安義侯的手臂在微微發抖,她死死地攥緊了安義侯。 “可惜,沒有如果?!?/br> 第七十九章 有罪 清歡的心情很好,周圍漸漸繁華起來,一陣風吹過,卷入了陣陣花香。 這里是她熟悉的京城,而不是那個囚籠。 馬車停在安義侯府前。 徐清歡下車就要去攙扶母親,安義侯卻已經先一步將夫人從馬車上接了下來。 看著父母恩愛的模樣,清歡抬起頭。 她已經好久沒有回家了。 前世母親去世之后,安義侯府就留給了五叔一家,從此之后她很少會登門,不是因為她與五叔不親近,而是每次看到府中的景致,她的心都如針扎般疼痛。 直到準備離開京城去往北疆時,她幾次躊躇要不要回家看看,最終她也只是在出京的路上,撩開簾子看了一眼安義侯府的大門。 冰冷而靜寂,仿若當時她的心境。 她像是喪家之犬逃離京城,也許后來李煦有機會起兵攻入京城,成就他心中的大業登基為皇帝,后宮佳麗三千人,子女繞膝,李氏從此鼎盛繁華。 那也與她無關,她已經謝幕。 現在卻不同,就像是噩夢一場,重新站在陽光之下,心中的陰霾漸漸都被趕走,最后的恐懼也去的干干凈凈。 “啊”“啊”。 隨著叫聲響起,肥鳥又落在徐清歡肩膀上,用它那額頭上軟軟的羽毛去碰觸徐清歡的鬢角,仿佛在催促她回家。 “回家?!?/br> 徐清歡抬起頭快步走進門。 聽說夫人、世子爺、小姐都回來了,家中的管事也都精神起來,整個侯府上下收拾的干干凈凈。 銀桂帶著人將她屋中的幔帳都換成了桃紅色,一切都是喜氣洋洋的樣子。 花斛里插著幾支牡丹,桌案光可鑒人似的,徐清歡趴在上面就不想起來。 “大小姐,”銀桂笑著道,“我讓人燒水,您洗個澡去床上躺躺吧,侯爺怕你們舟車勞頓,已經吩咐下去,今天侯府不待客,不會有什么人前來?!?/br> 是啊,回到自己家中就是能隨性些,但是現在她還不能歇著,她得去看看冼大人。 …… 安義侯望著癲狂的冼輕塵嘆了口氣:“冼大人曾遮掩身份多次往返于朵甘思和大周之間,他十分了解朵甘思的情形,與當時朵甘思掌事的康吉土司有了往來,康吉土司年紀越來越大,對朵甘思土司之間不斷的爭斗也十分焦慮,冼輕塵覺得也許能在康吉土司有生之年達成和談,大周可以效仿前朝對朵甘思招安,換來了幾十年的休戰。 沒想到冼輕塵大周官員的身份被揭穿,他也因此入獄,兵部想要營救冼輕塵,若是能夠促成和談自然是最好,不能讓冼輕塵多年的努力白費。 朝廷采納了兵部的建議,命禮部尋找合適人手出使朵甘思,只要一切順利,冼輕塵也會被放回,結果整個禮部也只有王允愿意前往。 王允與冼輕塵私底下也有過來往,十分敬佩冼輕塵的為人,明知此行兇險卻還是愿意一試,不想中途朵甘思突然翻臉,聲稱大周以和談為目的,其實是要重創朵甘思,王允也被押入大牢,受了許多酷刑。 兩個人九死一生才從朵甘思逃出?!?/br> 徐清歡仔細地聽著:“現在朵甘思已經不是康吉土司主事了吧?” 安義侯道:“康吉土司在那一戰中受傷,不久就故去了,布讓土司勉強接替了康吉,不過這些年布讓好似越來越衰弱,被年輕的錯納吞并了大大小小不少的土地,我聽廣平侯說,錯納野心勃勃,想要一統整個朵甘思,將來必定是西北一大禍患?!?/br> 徐清歡能看出來,父親知曉的也就只有這么多。 安義侯看了看女兒:“你將冼輕塵帶回,是希望治好他的瘋病,依我看心病只怕藥石難醫,除非能夠打開他的心結?!?/br> 徐清歡點點頭,父親所說也是她心中所想。 只是她試探了幾次,無論是直接說起當年的種種,還是提及王允的名字,對于冼大人來說都沒有什么用處。 冼大人像是緊緊地關上了那扇心門,她需要的是找到那把能夠打開它的鑰匙。 父女兩個剛剛說完話,孟凌云帶著兩個十二三歲的小廝走過來。 安義侯看到那孩子明白女兒的用意:“冼輕塵的兒子也死在了朵甘思,大約也是這樣的年紀,你想要用這孩子讓冼輕塵想起過往?” 她的心思怎么能瞞過父親。 徐清歡道:“希望能有些起色?!?/br> 陳長樂和在茶寮遇見的孩子從外表上看來都稚氣未脫,她也想過對方用陳長樂監視冼大人,難不成也是在喚起冼大人腦海中某些不好的回憶,她讓小廝來試探,或許能夠得到些線索,或許反而起到不好的作用。 但是這樣的試探也是必要的,無論好壞,都能幫她更快的理清思緒,找到想要的答案。 小廝走進屋子,冼輕塵果然立即大喊大叫起來。 小廝之前被吩咐過,沒有嚇得逃開,還是將手中的食物盡量放置到冼輕塵身邊,溫和地道:“該吃飯了?!?/br> 冼輕塵拿起碗狠狠地向小廝丟去:“你們滾……你們都滾……滾的遠遠的,滾……快滾……” 孟凌云護著小廝跑出來,幾個人身上沾了飯菜看起來十分狼狽。 孟凌云道:“侯爺、大小姐,這冼大人是不是真討厭小孩子,平日里我們上前都侍奉都還好,只要小孩子出現,他都會變成這般……” 徐清歡看向安義侯:“我們設身處地猜想一下,您現在就是冼大人,見到孩子就會有如此舉動,能是什么原因呢?” 安義侯自然不會去打小孩子,真的必須要這樣做的話:“冼輕塵的兒子因救他而死,也許冼輕塵這樣做只是想要將兒子嚇走,兒子只有離開才能活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