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話剛說到這里,冼大人望著地上的一灘鮮血,整個人變得更加狂躁,撞開徐青安,向前跑去,他上身被捆綁,掙脫不得,就像倒栽蔥般將整張臉都埋進了那鮮血之中。 再抬起頭時,臉上沾滿了血跡。 他看起來說不出的興奮,仿佛那鮮血是什么寶貴的東西,徐青安和雷叔好不容易才將冼大人拉開。 “叛賊余黨已經被抓,此案本官會上報朝廷,”王允道,“幾位可以安心歸京了?!?/br> 從她離京前,王允讓她看了那探子的尸體開始,她就已經走進了王允的那張網中,如果不是廣平侯夫人豁出性命也要洗清廣平侯的嫌疑,恐怕這樁案子就會按照王允設想的進行,王允以廣平侯夫人的身份,誣陷廣平侯通敵。 不過,徐清歡微微一笑,王允的計劃不會得逞。 “大人,何不再等一等?!彼纬申训穆曇魝鱽?,王允不由地停住腳步。 片刻功夫,宋成暄的護衛已經引驛傳前來。 “八百里加急文書?!斌A傳將公文遞給王允。 王允展開文書,眉毛忍不住微蹙,朝廷命他帶此案相關人犯,一同進京面圣,合上文書他的臉上恢復了平日里那剛正的神情:“看來本官要與你們同行了?!?/br> “兩位大人,”徐清歡看向宋成暄,“冼大人病重,何不將他一起帶進京醫治,京中圣手眾多,就算不能將冼大人治愈,讓病情有些好轉也是寬慰?!?/br> 王允還沒說話,宋成暄看向那里正:“我覺得這再好不過?!?/br> 里正被那淡漠的視線一掃,立即打了個冷戰,點頭道:“是,是,是,大人說的對,冼大人這樣下去不是法子……” 徐清歡看向徐青安:“哥哥要照顧好大人?!?/br> 徐青安心中發苦,想到當時在meimei面前立下的豪言壯語,便軟不得,只好直挺挺地立在那里:“meimei放心,這件事包在我身上?!?/br> 雷叔不停地點頭:“世子爺這一路上有了長進?!?/br> 徐青安不禁疑惑,難不成這老頭也知他紈绔的威名,趴在雷叔耳邊低聲道:“雷叔,您到底是誰???” 雷叔一臉高深莫測:“進京見了你父親之后就知道了?!?/br> 王允吩咐孫沖:“你與我先去衙門里將文書整理清楚,我再動身……” “蘇大人不日就會到,”宋成暄道,“這樁案子就不牢王大人費心了,這八百里加急的文書,王大人應該知曉是何意義,半點耽擱不得?!?/br> 王允冷冷地道:“本官自會安排行程?!?/br> “恐怕不行,”宋成暄揚了揚手中密信,“我也收到一封兵部文書,命我送王大人上京?!?/br> 身為朝廷招討使,有密信可以往來兵部,都是王允不相信,這封密信上寫得是這樣的內容。 王允冷冷地道:“拿與我一看?!?/br> 宋成暄嘴唇微微勾起:“大人,您真不懂什么是密信?豈能隨便讓人查看,若這密信是假,到了京城我自然被兵部法辦,如今容不得王大人質疑?!?/br> 王允看向左右,身邊人立即退后幾步。 “宋大人年紀輕輕,前程無量,有些事你應比我看得更清楚,”王允詭異的一笑,“宋大人可知你為何會來到此地?” 宋成暄神情淡然,并不為之所動。 王允道:“因為有人引你前來,我勸宋大人仔細思量,你若如此對我,將來必有后悔之日?!?/br> 宋成暄望著王允,王允笑容更深,然而那笑容終究被宋成暄隔絕在目光之外,王允不禁露出些許失望的神情。 宋家護衛護送王允上京。 宋成暄站在原地不動,等著少女走上前來。 徐清歡不禁道:“你手中真有密信?” 宋成暄將手中文書遞過去,她伸手展開,果然空無一字。 這男人真是個瘋子,謊稱有密信在手,會被兵部扔進大牢。 她將密信還到他手中。 宋成暄淡淡地道:“我的事已經做好了,接下來就要看你的了?!?/br> 說完他大步向前走去。 他心中愈發不明白,方才為何要將文書遞給她看,更不知為何篤信她能從冼大人身上找到他想要的證據。 或許她的確聰明,如今需要與她聯手。 第七十六章 追趕 蘇懷已經從京城趕回,雖然經過了一場莫名的牢獄之災,但是他的精神看起來卻還算不錯。 看到前來相迎的李煦和孫沖,蘇懷心中萬分感慨,不禁上前拍了拍李煦的肩膀:“這些日子辛苦你了?!?/br> 李煦彎腰行禮道:“老師不要這樣說,這樁案子里我能做的甚少?!?/br> 蘇懷在京中已經有所耳聞,王允來到鳳翔之后查出此案實情,徐家仿佛也從中幫了忙,安義侯府也算是大義滅親,功過相抵。 想到這里,蘇懷一臉愧疚:“此事其實無關侯爺,當年只顧得與叛軍征戰,如何能顧及族中之事,追根究底還是我的錯,若不是我沒有找到被叛軍帶走的那筆稅銀,也不會留下禍根,我已經向朝廷請罪?!?/br> 事實上,當時蘇懷身受重傷,能夠支撐著配合朝廷大軍攻入城中已是盡了最大的努力。 “這其中發生那么多事,老師也始料未及?!?/br> 李煦將蘇懷讓到一旁坐下歇息,蘇懷拿起水囊喝了一口便道:“我回來的路上,又接到文書說廣平侯夫人是朵甘思的jian細,吏部命我日夜兼程回到陜西,整理案情文書?!?/br> 孫沖道:“不止這樣,他們還懷疑到王允大人身上?!?/br> 蘇懷更加驚訝,王允可是人盡皆知的清官,思量片刻,他看向李煦:“到底是怎么回事?跟我仔細講來?!?/br> 蘇懷聽完了整個案情,目光復雜地看向李煦:“你也認為這些都是王允所為?” 李煦目光清亮:“我不能確定,在案子沒弄清楚之前,不能妄自為任何人定罪?!?/br> 孫沖在一旁點頭。 蘇懷沉吟著:“可的確有蹊蹺,王允身為知府,何故帶你們一路跟隨至此,仿佛料定會有案情發生,若是我來處置,應當會遣孫沖前來暗中保護,沿途各地刑房協辦。 若明知有人窺伺安義侯府女眷,更不會以她們為餌引誘兇徒上鉤,這都是不妥當的做法。 至于你說的陳家兄弟一案,也有許多疑點,這兩人是否為兄弟還沒查證,仵作文書上所寫既然和陳長樂所說也不相符,何況陳長樂入室行兇在先,證據確鑿,如何不先審問那陳長樂?!?/br> 李煦道:“可這些只能證明王允辦案疏忽?!?/br> 蘇懷點點頭,沒有證據不能對任何人論罪,尤其是王允這樣官聲在外之人,就算質疑他都會引火上身。 處理這樣的案子就要更加小心謹慎。 這就是為何有許多沉案,寧愿一壓幾十年,也沒有人愿意碰觸。 經歷過牢獄之災后,蘇懷的心思與從前有了些變化,就算再小心也會有災禍臨頭。 李煦道:“老師剛剛回到陜西,可以從這幾樁案子的文書下手仔細查驗是否有錯漏之處,刑部若有可靠之人,調取王允大人這些年辦過的所有案子,學生愿帶人前往案發之地,重新理一遍案情?!?/br> 蘇懷驚訝地看著李煦:“這可是樁辛苦的差事?!?/br> 李煦躬身:“只要能有利于案情,不管查出什么結果,或是能將人繩置于法,或是能證明其清白,都算是不白費功夫?!?/br> 蘇懷點點頭:“鳳翔案后,我已經向朝廷推舉你,你此次為我奔忙,吏部侍郎對你也多有夸贊,朝廷正值用人之際,應該不久就能為你謀個職缺兒,如今你查案就拿我的帖子前往,我會妥當安排,有人問起,你只說是我的學生?!?/br> 李煦將蘇懷送上馬。 周玥道:“接下來我們也要動身了?” 李煦轉頭看看官路:“先追上安義侯府的馬車,我有幾句話想跟安義侯府大小姐說?!?/br> …… 徐清歡聽著前面那輛馬車里傳來的聲音。 徐青安垂頭喪氣地騎在馬上,手中還在擺弄一只用草編的兔子。 除了每日能睡兩個時辰之外,冼大人都會鬧個不停,徐青安是什么法子都用盡了,也不能討得冼大人的“歡心”。 酒,冼大人喝一口就吐出來。 再好的飯,到了冼大人面前都會變成豬食,吃飽了他就會向外噴吐個不停。 難不成還得他去買個女人回來? 想到這里徐青安不由地唾棄自己,當著母親、meimei的面,他怎么能想如此猥瑣之事,避開她們呢? 徐青安打了自己一嘴巴。 冼大人也許真的瘋了,meimei若是不能從冼大人這里找到線索,回到京中該怎么辦? 徐青安摸了摸自己硬實的屁股,他別的不能做,替meimei挨幾十板子,估計父親也就消氣了,其他事,他們也沒做,朝廷總不能向婦孺問罪。 想到這里,車簾又被吹開,冼大人努著嘴伸出半個頭,徐青安將手中的小兔子遞過去,冼大人張開血盆大口,將小兔子咬住。 徐青安正要嘆氣,只聽有人道:“幾位老爺,要不要吃碗茶水,是這附近的山泉水,甘甜解渴?!?/br> 小小的孩子一臉笑容拎著籃子上前。 徐青安還沒說話,只聽冼大人大喊一聲整個人仿佛受了什么刺激,身子向前一撲,半個人都要從馬車中掉出來。 孩子嚇了一跳,向后退幾步,手中籃子掉落在地,碗里的茶全都撒了。 街邊茶寮中站著個婦人,見到如此情形嚇得魂飛魄散,生怕是孩子驚擾這些貴人,立即上前打罵:“你做什么……沒用的東西,打死你算了,每日里只會惹禍……” “我沒有,我沒有……”孩子邊哭邊躲,臉上滿是哀求的神情,“別打我了,我錯了……我錯了?!?/br> 孩子哭得厲害,冼大人的表情也逐漸猙獰,他瞪圓了眼睛,伸著頭向車廂上撞去。 “咚,咚,咚?!?/br> 嗓子里也發出鬼哭狼嚎的聲音。 冼大人如此情形,讓整個車隊都停下來,婦人也不敢再說話,下意識將孩子護在身后。 “大嬸,這是茶錢,你們走吧!”孟凌云上前打點。 婦人哪敢接銀錢,只是道:“你們不怪罪就好,不怪罪就好?!被琶е⒆犹舆M了茶寮。 冼大人耗盡了力氣,才逐漸安靜下來,徐青安從馬車中出來時,汗已經濕透了衣襟。 “辛苦哥哥了?!毙烨鍤g忙上前遞過帕子。 軟軟的帕子帶著香氣,見到meimei這般關心自己,徐青安只覺得疲憊也去了大半。 “我還以為好一些了,沒想到……”徐青安不禁有些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