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他卻知道她心中一定不舒坦,沒想到事實真如他所說的這般。 在她心中寧愿他才是那個幕后黑手。 可惜讓她失望了。 “女娃娃,你真不像話,”張真人跳下馬來,“你還真當我們是吊在馬嘴前面的大籮卜,我們引著人跑了幾圈,你倒來這里逗瘋子玩?!?/br> 宋成暄不理會喋喋不休的張真人,徑直走進院子,像是發現了什么,他不禁向院子外看去。 “咯咯咯”。冼先生這時也不知被什么觸動,忽然癲狂地笑起來,他用力抓了抓頭發,起身向屋子里跑去。 雷叔和徐青安正要追過去。 冼先生卻從屋子里跑出來,一屁股坐在眾人面前,伸手脫掉了自己的鞋子。 他的一雙腳暴露在陽光下,他笑嘻嘻地將雙腳翹起來給眾人看。 院子里一時安寧。 因為眼前的一切讓人看著太多驚詫,冼先生的腳趾全都奇異的扭曲著。 冼先生目光緊緊地盯著他那雙腳,頭不停地晃來晃去,嘴中偶爾發出滿足的呼嚕聲,像是在欣賞什么美麗的物件兒。 就在所有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冼先生忽然將腳放在地上,伸手捏住了其中一根腳趾,一用力,清脆的骨頭斷裂聲傳來,那只腳趾立即歪在了一旁,他又捏住另一根腳趾,又是一聲響動,將另一根腳趾也生生地拗斷了,他接著去捏第三根腳趾。 徐青安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四處翻找東西的孟凌云也站在那里驚詫的瞪圓了眼睛。 徐清歡終于明白冼先生的腳為何是這般模樣,所有的腳趾都被反復折斷過幾次,下手的好像就是冼先生自己。 他為何要這樣做。 “雷叔?!毙烨鍤g喊了一聲,眾人才如夢方醒。 雷叔立即上前去阻止,手剛剛按住了冼先生的肩膀,冼先生卻如同一頭發瘋的野獸,大喊大叫地掙扎,一雙血紅的眼睛從長發后露出來,惡狠狠地看著周圍所有人,然后呲牙向雷叔手上咬去。 雷叔空有一身的好武藝卻無法施展,對待一個瘋子,下手輕了會被其所傷,下手重了……自然更不行,雷叔倒是能將此人打暈,可這樣一來徐大小姐就不能再向他問話。 雷叔被纏得額頭上冒出汗來,幸好這時候有人伸出一只手,按住了那狀如瘋狗的瘋子,雷叔才得以騰出手從腰間扯出繩子將冼先生捆了個結實,冼先生卻依舊不停地空咬牙齒發出“咔咔”地聲音,聽得人汗毛豎立。 冼先生的嘶喊聲又讓周圍百姓圍攏上前。 “放開他吧,別費事了,”一個男子叼著草莖看得津津有味,“你總不能一直綁著,只要你們將他放開,他還會這樣做,每隔一個月就如此……他那兩只腳早晚都要爛了?!?/br> “不止是腳,我還見他拗斷過手指?!?/br> “手指算什么,那里也斷啦?!?/br> “胡說些什么,這里還有女眷?!?/br> 那人捂住了嘴,目光落在徐清歡身上,鄉野中人第一次見到如此美貌的女子,他忍不住多瞧了兩眼,可立即就感覺到有兩道凌厲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他立即縮回頭。 “你們是什么人?為何來找這瘋子?”一個婦人捂著鼻子向院子里張望。 徐清歡看向那婦人:“大嬸,你可知這位先生什么時候來到這里的嗎?” “呦,那可有七八年了吧!”婦人本就喜歡說話,看到年輕的大小姐肯與她交談,自然高興的不得了。 “你為什么叫他先生?”婦人指了指冼先生。 前世里,這瘋子就這般稱呼自己。 婦人仔細看了看冼先生,拒絕承認這個稱呼:“他可不像個先生,他就是瘋子,村子里的人見他可憐會送些東西過來給他,前兩年糧食欠收,村子餓死了不少人,我們都以為這瘋子也死了,誰知道他卻活了下來,只是瘋病更加厲害了,大家都說他是吃了死人rou。 去年他身上生了爛瘡,只要一接近就會聞到那臭味兒,村里的老人送了他些草藥,他也不會熬藥,就像牲畜一樣將草藥大口嚼了,他也真是厲害,又硬生生挺了過來。 唉,這人啊,活著就是受罪,倒不如死了享福去,來生托個好人家?!?/br> 婦人說到這里,看到了旁邊的張真人:“這里哪里來的仙人?!?/br> 張真人只是捋了捋胡須,婦人立即上前行禮:“哎呦你說說,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仙風道骨的老神仙?!?/br> 張真人望著婦人的眉眼,眼睛中愈發清亮,半晌笑道:“無量壽福?!?/br> 婦人像是得了什么寶貝,滿臉都是欣喜:“老神仙,您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我可是有福之人?老神仙到我家中坐坐,我一定好茶好飯善待?!?/br> “改日吧,”張真人瞇起眼睛,“道人在此還有事要做?!?/br> “您是來度這瘋子的吧?”婦人雙手合十喊了句“阿彌陀佛”,可立即發現自己錯了,連忙打了自己倆嘴巴改稱“無量壽?!?。 婦人接著道:“是該幫幫他了,這人到了雨天就會出來亂跑,瘋瘋癲癲的又叫又笑,每隔一個月他身上肯定有傷,都是他自己弄的,每年七月十五那天就像鬼上身,鬧得才厲害,將自己胳膊上的皮rou都咬下來,哎呦呦,你們沒看到,那是慘得很呢?!?/br> 婦人說完,冼先生又開始笑個不停。 婦人還要說話,就聽到外面有人喊:“有人來了,好像是衙差,好多人?!?/br> 在嘈雜的聲音中,徐清歡先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孫沖,緊接著是周玥。 跟在他們身后的自然就是王允和李煦。 他們也來了。 看來這一切今日都要有個解釋。 孫沖看著徐清歡欲言又止,倒是王允自從走近了,目光就落在那瘋子身上,半晌他才嘆了口氣:“原來你在這里?!?/br> 第七十三章 現形 冼先生看到王允沒有特別的表情,依舊像方才一樣掙扎個不停。 “你怎么會變成這樣?!蓖踉誓抗庵袔е鴰追只秀睅追謧?。 冼先生盯著王允看,每當王允靠近一步,他都會變得更興奮,脖子也伸得更長,就像是一條見到rou骨頭的狗,已經迫不及待地準備上去撕咬。 “大人,您離他遠一些?!睂O沖忍不住上前阻攔。 王允這才止住腳步:“你好好看看我是誰?” 冼先生哪里會聽他的話,他不停地咬合著牙齒,不知道是咬破了嘴唇還是舌頭,一時滿口鮮血直流。 孫沖勸說道:“大人,您就算想要向他問話,也得等他安靜下來再說?!?/br> 王允站在那里望著冼先生久久不語,像是陷入了深思之中。 “徐大小姐,”孫沖終于忍不住道,“你們到底在做什么,您和宋大人為何要來這里,你們有什么事不能與王允大人說,如果不是王允大人發現你們行蹤有疑,讓人跟著,我們還不知道……” “王大人為什么要跟著我,”徐清歡道,“我又不是朝廷要抓捕的嫌犯,至于這位宋大人,我也不知他為何在此地?!?/br> 孫沖一時啞口無言,他不明白徐大小姐之前還好端端的,為何突然之間就跟他們生分了,他看向宋成暄。 宋成暄道:“宋某無辜被冤,官府不肯相信宋某的話,宋某只好自證清白,跟著那冤枉我的人來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br> “放開我,青天白日之下,你們想要殺人滅口不成?” 眾人順著聲音看去,永夜拉著一個少年走進院子,少年正是那晚向宋成暄行兇的陳長樂。 宋成暄來到這里時,就發現了躲藏外面的陳長樂,徐大小姐想來也知曉此事,若是他不吩咐永夜去抓人,雷叔定然會動手。 看到陳長樂,孫沖更加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周玥驚訝地道:“你為何也在這里?” 李煦抬起頭來目光微微閃爍,仿佛終于將一切看透:“因為他本就常常出入附近的村莊,這周圍有個風吹草動,他立即就能知曉。 當日安義侯府的馬車離開這里一路進京而去,本來不必在意,但是徐大小姐不同,她幫著官府破了鳳翔案,若是不能盯著她離開陜西,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心安,于是他回稟孫沖回道觀中取衣物,其實是要追上安義侯府的馬車,以便盯著安義侯府的舉動。 還真被他猜中了,徐大小姐沒有和廣平侯府同路,而是折返到了這里。 這里對于他來說一定非常重要,否則他不會冒著被人發現的危險,前來探聽?!?/br> 周玥望著那陳長樂,忽然也覺得這小子有些古怪:“我們一路騎馬而來,他在我們之前到這里,可見腳程了得?!?/br> 陳長樂冷哼一聲:“我早就知道你們會官官相護,才會跟過來看看你們到底在玩什么把戲,”說著看向李煦,“我還以為你是什么善人,沒想到也是與他們一路貨色?!?/br> 李煦不與陳長樂分辯:“你有沒有見過街上的乞兒何種樣子?” 陳長樂道:“那是自然,我……” “你不明白這位李公子的意思,”徐清歡看向陳長樂,“你看到哥哥被殺,能冷靜地為他縫好頭顱,然后去刺殺宋大人,這本來就不是乞兒能做的事,整日里靠賣柴為生如何能有這樣的膽色。 你想的十分周到,甚至做出一把粗糲無比的匕首,看起來十分合乎乞兒的身份,要說最不合常理的就是將你哥哥的尸身扔在那里不管,甚至不曾找到東西為他遮擋,你不敢挪動尸身,因為你怕毀壞了好不容易擺出的殺人場景。 但是真的就是真的,假的也很容易被戳破。 常娘子說過,想擺出跪著的姿勢至少需要半個時辰,軍中有人犯錯被斬首之后,頭顱被高高掛起,是要所有人抬起頭就能看到那人死狀,近而不敢犯同樣的錯誤。 你哥哥被擺成跪著的姿勢之后,竟然就被埋進了土中,這又是什么道理?而且似你哥哥這樣的人,即便被人追殺,身上也該有些掙扎的創傷,他身上有袖箭,毒粉卻都沒有使用的痕跡,可見他是在毫無防備的時候被人加害?!?/br> 徐清歡看向常娘子,常娘子道:“天亮之后我又去了那樹林查看,在陳長安被殺附近的石頭、地上、及樹上都找到了噴濺的血跡,最重要的是地上周圍石頭上的血跡,并不像是一個人跪在那里,被斬殺的結果?!?/br> 陳長樂嘴唇微微一動:“那還有什么不同?!?/br> “自然不同?!?/br> 常娘子找了個破瓦罐盛了水,放在腰間的高度向上撒去,她做完這些,又盛了水蹲在地上,在離地幾拳距離的高度向上撒去。 “兩次灑水的高度不同,噴濺到的地方自然也不同,人被斬頭,首先噴濺而出的就是鮮血,血就與這水是同樣的道理,只要請衙門里的老仵作前來,他們就能明白其中的區別,而且陳長安的額頭、鼻骨都有損傷,可見當時他是趴在地上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被人斬下頭顱?!?/br> 陳長樂道:“你們就是想要冤枉我,我哥哥的頭分明已經被埋過,就算有損傷也不能說明什么?!?/br> 常娘子冷冷地看過去:“你可知道死前和死后的傷是有分別的嗎?” 徐清歡解釋道:“陳長安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被人打暈,然后被人斬下了頭顱。若是被人追殺不可能出現這樣的情形?!?/br> 陳長樂咬牙:“我沒有看到哥哥是如何被人殺死的,這兩套說辭都是你們的說出來的?!?/br> 徐清歡道:“那你如何確定你哥哥就是被宋大人所殺?!?/br> 陳長樂道:“自然是我哥哥告訴我,說那姓宋的不是好人,他定然會殺了哥哥滅口,姓宋的心狠手辣,他……” 徐清歡追問:“既然斬草除根,宋大人那天晚上就該殺了你,你可知道他長劍一動,你沒有機會呼救就已經慘死,你手中有利器,半夜偷偷摸進別人的房間,按照大周律法,就是將你殺死,你不用擔任何的罪名?!?/br> 陳長樂沒想到這一節,一時愣住。 徐清歡接著道:“殺人者,才不會授人與把柄,我說的對不對?就像你跟隨我到這里,是怕我發現這里的秘密,若是我有什么異動,你立即就會下殺手,就算不殺了我,也會殺了這位先生?!?/br> 徐清歡說完看向冼先生。 冼先生仍舊癲狂,王允依舊一言不發地站著,方才發生的事,眾人說過的話,兩人仿佛都沒有察覺,更沒有聽到。 “現在我們來說說這位先生,”徐清歡看向王允,“大人,您告訴我們,他是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