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趙曹氏伸出手臂將一雙兒子摟在懷中,三個人笑一會兒都紛紛回頭看去,那一座新墳前,仿若有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正一臉憐愛地看著他們。 “趙善,”趙曹氏道,“跟我們一起回家了?!?/br> 趙善,我們回家了。 …… 趙曹氏最終原諒了曹老太太和曹三老爺,希望朝廷看在曹老太太年事已高的份上免了她的罪責,鳳翔的百姓卻心中不平,動手拆了曹老太太那座牌坊。 曹大老爺進了大牢,曹二老爺始終相信那賊人喂他吃下的就是毒藥,就此一病不起。 善惡到頭終有報,這才是所有人應有的結果。 趙曹氏沒想到趙善家中還有親人,他們還沒離開鳳翔,趙家人就已經聽到消息趕了過來。 “本想先送你們回京,最后倒是我要先走?!?/br> 徐清歡送趙如貞離開鳳翔,兩個人拉著手說了半天的話,趙如貞還不舍得上馬車。 “你與那李家九郎認識嗎?”趙如貞忽然道。 徐清歡一怔,沒想到如貞突然提起李煦。 “每次他出現的時候,你總像是不近人情似的,我猜他定然做過什么事讓你難過,”趙如貞微微一笑,“我在曹家這些年經??慈四樕惺?,多多少少也練就了些本事?!?/br> 她和李煦那些過往,徐清歡沒準備向任何人說,卻沒想到被趙如貞看在眼中。 趙如貞拉著清歡的手微緊:“我只想說,離那些讓你不開心的人遠一些,總是沒錯的,若是心里真有不痛快的事,就寫信給我……認祖歸宗之后,我和母親、哥哥想做些生意,說不定將來我們也會去京里?!?/br> 如貞一心為她著想,徐清歡笑著伸開手臂與趙如貞擁抱告別。 趙如貞眼中含淚,徐清歡也鼻子發酸:“到了之后報個平安?!?/br> 趙如貞點點頭。 看到一旁的徐青安,趙如貞蹲身行了個禮:“這些日子多謝世子爺的照顧?!?/br> 徐青安不禁臉上發燙,額頭上起了一層的薄汗,整個人似放在鍋上的蒸籠。 趙如貞從丫鬟手中接過一只木盒送到徐青安手中:“這是我的一點心思,世子爺不要嫌棄?!?/br> 徐青安的一顆心仿佛要從嗓子口躍出來。 “將來若是有機會再與世子爺見面,”趙如貞目光清亮,“希望能將世子爺認作義兄?!?/br> 徐青安的笑容僵在臉上,仿佛被潑了盆冷水:“為……為什么是……義兄?!?/br> “因為在我心里,世子爺就似兄長一般?!?/br> 徐青安眼睜睜地看著趙如貞的馬車出了城,眼角一陣發燙,打開手中的木盒,里面躺著兩支湖筆。 她還真是將他當成兄長,送禮物也是這般的物件兒。 “小友可覺得心中不快,”張真人悄然走過來,“道人送你一本經書可以為你排憂解難?!?/br> 徐青安眼冒綠光,惡狠狠地看向張真人。 “福生無量天尊,”張真人邊說邊向一旁躲開兩步,“小友早晚會知曉,道人是一心救你出苦海?!?/br> 張真人說完,手指掐算一會兒,笑著看向徐清歡:“你們也該收拾箱籠了,明日我們必然要離開鳳翔?!?/br> 話音剛落,只見管事mama匆匆上前:“世子爺、大小姐,廣平侯夫人就要到了,夫人讓奴婢來喚您們回去?!?/br> “走吧?!毙烨喟采斐鍪直?,讓徐清歡扶著他上馬車。 徐清歡剛剛落座。 徐青安沉聲道:“那老雜毛看著就不是什么好東西,我們得想方設法甩脫他!” “隨他去吧,”徐清歡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就在我們眼皮底下也很好?!?/br> 張真人意有所圖,她恰好也在等著他前來。 …… 廣平侯是太祖時封的勛貴,趙家幾代人馳騁疆場,一心撲在戰事上,這些年廣平侯更是帶著闔家老小住在西北,為大周立下汗馬功勞,皇上和太后知曉廣平侯舊疾纏身,被病痛所擾,有意將他召回京師,廣平侯卻堅決不肯答應,皇上也只好由著他去了。 廣平侯世子十五歲入軍營,在趙家軍中也頗有些名聲,只是喜歡獨來獨往,常常數日不見蹤跡,聽說是在親手畫西北的輿圖。 朝中盛傳趙家父子已經魔怔,不收復朵甘思誓不罷休,其他的事于這對父子不過是浮云。 沒想到就在廣平侯世子爺打了勝仗之后,一直無欲無求的廣平侯忽然寫了封信給簡王,托王妃做保山求娶安義侯大小姐徐清歡。 廣平侯夫人剛在徐家堂屋里坐下,就聽外面傳:“徐大小姐回來了?!?/br> 廣平侯夫人抬起頭看過去,只見少女緩緩走過來,她目光清亮,嘴角微翹帶著抹笑容,身上沒有半點小女兒的羞澀,似是早就將一切看得通透,模樣還似從前,只是……感覺竟然和印象中的完全不同了。 徐清歡上前向廣平侯夫人行禮。 廣平侯夫人笑道:“一轉眼的功夫,清歡都長這么大了,我方才還與夫人提起你,”說著她看向安義侯夫人,“我們方才說到哪里了?” 徐清歡道:“母親說我不嫁?!?/br> 徐清歡突如其來的回答讓廣平侯夫人一怔,安義侯夫人也愣在那里。 廣平侯夫人不禁道:“你說什么?” 第五十二章 風起 到底是親生女兒,安義侯夫人不消片刻就穩住了心神,只要自家女兒不吃虧,其余的都不重要。 安義侯夫人板起臉,有了幾分母親的威嚴:“急急忙忙跑回來,話也沒聽清楚就開口,我還沒說呢,還不快給夫人賠不是?!?/br> 徐清歡上前倒茶給廣平侯夫人:“我年紀尚小,還不急談婚事,多謝夫人一片美意?!?/br> 廣平侯夫人半晌才道:“這……不問問侯爺嗎?兩家結親是早就定下來的,再說,大小姐年紀小些怕什么,我過門時也不過才十四歲?!?/br> “夫人為何會在那樣的年紀嫁給侯爺呢?” 廣平侯夫人再一次看向徐大小姐,徐大小姐臉上帶著幾分笑容,好像只是單純的好奇。 徐清歡道:“我聽說西北也是苦寒之地,夫人年紀輕輕還要撫育侯府幾個孩子當真不容易?!?/br> 廣平侯夫人崔氏是繼室,她被抬進侯府時,廣平侯就已經有了長子、次子、長女三個孩子。 那時候邊疆不穩,廣平侯一心撲在戰事上,成親也是一切從簡,拜過堂之后,廣平侯就將崔氏丟在家中,帶著人守關去了。 她跟著李煦初到北疆時,聽說過崔氏的事,崔氏剛剛嫁入廣平侯府時不被太夫人喜歡,就是廣平侯的兩個兒子見到她除了行禮之外,也不肯多說一個字,加上廣平侯對崔氏不聞不問,家中上下竟沒有一個人將她當做夫人看待。 換做尋常女子大約早就受不住。 大約是崔氏娘家人都已經不在人世,崔氏實在無所依靠,就這樣硬生生地挺了過來。 后來廣平侯世子爺生了場大病,崔氏不怕染疾,親力親為地照顧世子爺,終于得了太夫人歡心。 太夫人越發喜歡這個兒媳,不惜裝病將廣平侯騙回家中,好教這對佳兒佳婦有機會相處,崔氏也是爭氣,很快懷了廣平侯的骨血,雖然不幸小產,卻換來廣平侯更多憐愛。 李煦母親聽了十分感嘆,崔氏家中遭難,盡數被藩人所殺只剩下她一人被廣平侯救下,說崔氏是廣平侯“撿”回來的也不為過,廣平侯能這樣寵愛崔氏,自然不是因為崔家多顯赫,崔氏手中有多少嫁妝,而是崔氏一心一意為夫君著想。 前世徐清歡聽到耳朵里一笑而過,她的身份和嫁妝在李家眼中始終是一根刺,用得著時可以助他們一臂之力,用不著時就讓他們如鯁在喉。 可誰不愿嫁入高門? 若不是中山狼示弱讓人憐憫,她又怎會低頭眷顧與他。 經過了這些,她不再相信什么矢志不渝,生死與共的感情。 此生她肯嫁人,就只剩一個可能。 那就是遇見個強大的盟友,她為他排憂解難,他也要有足夠能力護得她和家人周全,同樣的付出,收到同樣的利益,這樣才公平。 “你這孩子,怎么倒扯我頭上來了,”廣平侯夫人道,“我那時倒真是因為家中出事,逼不得已,清歡是侯爺的掌上明珠,是該多留幾年在身邊,不過……” 廣平侯夫人說到這里抿了一口茶:“安義侯這幾年常常來西北,很是喜歡我們昱哥,去年更是將隨身佩戴的一柄長劍留給了昱哥,聽說那是安義侯祖上傳下來的,就是前幾日安義侯還寫了書信來西北,若不是有這些前情,我家侯爺也不會冒失的去請保山?!?/br> “或許他是因為沒有準備禮物才會送出配劍,”徐青安說著探出個頭來,向廣平侯夫人行過禮后接著道,“就算騙吃騙喝也是常有的事,meimei的婚事還得祖母做主?!?/br> 廣平侯夫人皺眉起身,臉上那禮貌、溫和的神情一掃而光:“多說無益,進京之后我們就知曉結果了,相信安義侯必然會給我們個解釋?!?/br> “夫人,”徐清歡快走幾步上前,“最近家中可出了什么事?” 廣平侯夫人臉色微變:“前些日子收拾箱籠時,是丟了些東西,是微姐兒告訴你的?” 徐清歡搖頭:“我是猜的,”她指了指院子里的下人,“夫人來徐家做客卻帶了這么多人在身邊,我們說話的時候,他們半點不敢怠慢,家中下人奉去的茶水、點心也不曾碰,這般小心翼翼的模樣著實奇怪?!?/br> 廣平侯夫人嘆氣:“眼見就要啟程了,不能再出什么亂子,小心些總是好的?!?/br> 廣平侯夫人上了馬車,遠遠離開了徐家,身邊的mama才松懈下來:“徐大小姐真是厲害,我們做什么都被她看在眼里?!?/br> 廣平侯夫人整個人說不出的平靜,半晌才道:“她厲害才好,證明我們沒有找錯人?!?/br> …… “回去之后定然不能饒了他,竟然沒有得了母親的應允,就與廣平侯定下婚約。 這樣下去還了得,膽子大了說不得要在外面養小。 母親可不能大意,發現了就要管,有句話說得好姑息養jian。 他訓人是一套一套的,打人也是噼里啪啦的,輪到他自己就什么都顧不得了,惹出大禍來可怎么辦?” 徐青安喋喋不休地說著,鳳雛從荷包里掏出一把黃豆聽得津津有味兒。 “住嘴,”安義侯夫人道,“怎么敢這樣說你父親?!?/br> 聲音雖然嚴厲,臉上卻沒有半點的慍色。 “兒子可是為了您,”徐青安蹲在地上,“嚴妻在旁,家宅興旺,父親又不如您聰明,您管他是為了他好?!?/br> 安義侯夫人攥起了帕子:“我當然要跟他問清楚,看他還瞞著我做了些什么?!?/br> 哄了一通母親,徐青安面如春風地去尋徐清歡:“meimei放心,誰若是強迫你嫁給他,先要從我的身上踏過去?!?/br> 徐清歡沒有說話,吩咐孟凌云:“車馬準備好了?” 孟凌云點點頭。 “meimei要去哪里?”徐青安皺起眉頭,“明日我們就要啟程了?!?/br> “沒錯,”徐清歡道,“正是因為要走了,才必須看個清楚?!?/br> 馬車一路到了義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