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徐清歡看過去:“李公子準備讓我怎么做?” 第三十三章 接近 李煦與徐清歡四目相對:“如果那人早就算計好了要陷害安義侯府,你們出現在這里,也必然都在他的謀算之中,算起來與此事最不相干的人,也就是我了,我為蘇知府申冤而來,如今又是一介布衣,沒有任何官職在身,又并非鳳翔人,當年鳳翔破城之時,我們李家遠在北方,無論怎么算,都不可能卷入其中,若是真的要問訊徐三太太,我比你更合適?!?/br> 李煦不常用這種溫和的聲音說話,前世在他身邊久了就知道,他是個冷清的人,身居高位之后平日里大多都是公事公辦的口氣,生硬、簡潔沒有什么轉圜的余地。 其實他大可以不用跟她說這些,直接動手去做,如今這樣的解釋,是想讓她多幾分安心。 “我不知從前是否做過什么事,讓徐大小姐對我有些誤解,”李煦道,“但我想,至少此時,我與安義侯府有益無害,大小姐可以相信我?!?/br> 當年李煦也是這樣走進了她心中,她從來沒有如此信任一個陌生的男子,后來也認定他便是她的良人。 沒有這時的開始,就沒有后來的耳鬢廝磨,相濡以沫。 他會將心中的秘密講給她聽,她也對他毫不保留的傾慕他。 每次想到他們定情之時,她都會忍不住臉頰發熱,心跳加速。 她一直以為,他們情深至此,無論何時彼此絕不相負。 到了重要關頭,才發覺人心如此經不得考驗。 如今他又站在她面前,如此的英姿勃發,讓她覺得從前的那些仿佛都是一場夢,她的夫君扔在身旁,他的懷抱仍舊溫暖,他的肩膀仍舊堅實,讓她可以依靠。 信任總能輕易讓人打開心防。 更何況如此出類拔萃的男子,將來他更會受人尊崇,是多少人一心扶持的英主。 人都向往最美好的事物,也許李煦的翩翩風度也會讓她紅了臉頰,只不過她的心卻跳的依舊平靜,不起半點的波瀾。 徐清歡微微一笑:“李公子說的沒錯,各盡其力將來才能各取所需,只不過我要做的事,你未必能做好?!?/br> 徐清歡說完話轉身前行,沒有再給李煦任何開口的機會。 她沉默,微笑的瞬間,眼眸中波瀾微現,不知為何讓他有種滄海桑田的感覺,仿佛已經花去了半生的時間。 而后便是平靜如水,如同第一次見她時那般模樣。 離開石頭家,李煦就回到了住處。 屋子里布置的很簡單,一張小案,上面放著幾本書,他調亮了燈,撿起一本書來看。 整個屋子仿佛都因他沾染了幾分書卷氣。 可是今日李煦卻有些心不在焉。 這樣各取所需難道不好嗎?他插手曹家的案子,原本也是抱著這樣的心思,為什么今晚定要走出來與徐大小姐說那些話,萍水相逢而已,他到底想要從徐大小姐那里探究些什么? …… 陰暗的牢房里,傳出一陣陣的歌聲。 像是一個母親在哄尚在襁褓里的孩子,讓他閉上眼睛早早進入夢鄉。 “從進來之后,她就一直在唱,”獄卒向孫沖稟告,“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她都像沒聽到似的,這位是不是瘋了?” 殺了自己親jiejie的人,怎么可能不是瘋子,沒有這樣的瘋子也養不出那么殘忍的兇徒。 “兇徒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抓到,”獄卒嘆口氣,“咱們鳳翔縣好久沒有這樣人心惶惶的了?!?/br> 走到徐三太太的牢房面前,獄卒將手中的鑰匙遞給孫沖。 孫沖點了點頭。 獄卒看向孫沖身邊矮瘦的衙差,不禁面露狐疑,他之前沒有在孫大人身邊見過這樣的人,孫大人沉著臉,他也不敢詢問,只得快步離開。 孫沖打開牢房門走進去。 徐三太太的歌聲戛然而止,她仰起頭看向孫沖身邊的人:“我就知道你會來?!?/br> 那人抬起頭露出了少女俏麗的面容。 徐清歡向前走了一步,慢慢坐在了徐三太太身邊。 “三伯母,”徐清歡道,“石頭不見了,你應該早就知道吧?” 徐三太太竭力克制,可還是忍不住雙手顫抖。 “曹如婉死之前,石頭就不在那院子里了,你被曹家和徐家人監視不能時時刻刻出門,所以等你察覺的時候已經晚了?!?/br> 徐三太太緊緊地咬著嘴唇。 徐清歡接著道:“石頭性子憨厚,吃苦耐勞,如貞聰明細心,有這樣一雙兒女,真是您的福氣,他們兩個的安危比您的性命更重要,所以有人用石頭來要挾您,讓您承認自己向曹家報復殺了自己的親jiejie,作為一個母親,您真的別無選擇。 只不過您真是太傻了,您以為這樣做他們就會放回石頭嗎?衙門已經四處張貼告示,懸賞抓捕石頭歸案,那背后主使之人定然不會讓朝廷知曉,一切都是他的陰謀,石頭絕不可能被活著放回來?!?/br> 徐三太太聲音沙?。骸伴]嘴,不準你詛咒我的兒子?!?/br> 徐清歡搖了搖頭,神情忽然變得更加嚴肅:“看來我的猜測都是對的,怪不得你們一家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你真是執迷不悟,不但害了自己也連累了家人?!?/br> 徐三太太剛要冷笑著反駁,徐清歡已經冷聲道:“石頭的父親是朝廷捉拿的叛賊余孽吧?” 徐三太太眼睛中滿是震驚:“你……” 徐清歡道:“您想問我如何知曉的嗎?很簡單,石頭的個子很高,力氣又大,他雖然不常出門,只在家中宰殺牲畜,但是周圍人都知曉他,可見他的身形和長相多么引人注意。 即便是身為女子的如貞也是個子高挑,而您在這方面于其他人來說并沒有長處,由此可見,他們兄妹兩個應該是隨了他父親。 徐三老爺曾說過,石頭差點被曹家人殺死,曹家人為何留下貞姐殺了石頭,當年兩個孩子都還小,對他們來說沒有任何威脅,可他們果斷地這樣做,是因為他們害怕石頭長大之后會報復,這樣的恐懼讓他們喪失所有的人性,不惜對一個孩子下手。 我想這份恐懼有一部分原因也來自于石頭父親,石頭父親定然是個從外表上看就孔武有力的人。 這樣的人卻靜悄悄地死去,沒有留下半點的痕跡,沒有人尋找,沒有人問詢,好像就從來不曾存在過。 我想來想去,除非在此之前,他自己就掩蓋了行跡,什么人會這樣做呢? 再算一算,三伯母您是從鳳翔之戰后‘足不出戶’的,兩件事聯系在一起,能讓曹家如臨大敵的事莫過于,女兒與叛軍有染,這件事會葬送曹家的名聲?!?/br> 徐清歡說完站起身來:“我現在開始理解曹老太太和曹大老爺了,這件事無論放在誰家,恐怕都會做出相同的選擇,叛軍本來就十惡不赦,殺死也是應該,更何況他們還仁慈地留下了你和貞姐,你應該感念曹家的恩德,如果不是你一直心懷仇恨,也就不會被人利用,這都是你自釀苦果?!?/br> “十惡不赦?”徐三太太忽然道,“你竟然說他十惡不赦?!?/br> 徐清歡道:“我說的有錯嗎?叛軍作亂殘害百姓,他們就該死,就算他當日僥幸逃脫,也永遠洗不清身上的罪孽,這筆債他要背負一輩子,就算是死……也無法還清,他的兒女也是一樣,不過就是余孽,就算石頭不死也要被發配,如貞也會入罪籍。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這就是公道,也是天道?!?/br> “你再說一遍,”徐三太太忽然發瘋般尖叫起來,枯瘦的雙手掐向徐清歡,“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br> 第三十四章 做人還是做鬼 孫沖上前將徐三太太拉開,徐清歡起身撫開身上的草屑,站開了幾步,眼睜睜地看著徐三太太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發了瘋地掙扎。 “不過就是個叛軍罷了,當年他接近你也就是想求茍活,”徐清歡用近乎冰冷的聲音道,“這世上哪有什么患難真情?!?/br> 徐三太太更是憤怒。 徐清歡道:“我看你是做鬼太久了,讓我來教教你該怎么做人?!?/br> 說完話她轉身走出了牢房。 徐三太太額頭上青筋暴出,多年積壓的仇恨全都沖上心頭,她對著徐清歡的背影喊叫著,眼前仿佛浮起一個景象。 趙善被人唾罵,被人質疑,被人廝打,鳳翔的百姓,曹家人都撲上去撕咬他,他本來身材高大,卻不得不一直弓著,因為屈辱,因為羞愧,因為害怕會引人注意,從而衙差盤查。 他受了如此多的折磨,卻不敢發出一聲痛呼,他隱忍又絕望。 所有人都像徐清歡一樣,毫不理睬他的疼痛,轉身走的那么果決,做人、做鬼他都是個罪人。 “啊……”徐三太太的吼聲仿佛能將整個牢房震得一顫。 …… 曹家在叛軍攻打鳳翔時曾救過全城的百姓。 曹老太爺臨危不懼,帶著人燒了城內所有的糧草。 鳳翔一役活下來的老人,都還記得那一幕,火光映著他們的臉,寧可燒盡糧食不給叛軍留下一顆。 熊熊大火之中,糧食“嗶?!甭曧?,讓他們心中生出斗志,沒有退路了,只有抗爭才有可能會活命。 死也要死的干凈、壯烈,任何人提起鳳翔,都要心生敬畏。 叛軍不該惹他們這些鳳翔人。 這份骨氣,這條活路是曹家人給他們的,所以每次看到高高的牌坊,他們都會欣慰,為曹老太爺為死去的人流下眼淚。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們發現一切有可能都是假的,曹家跟叛軍有關系,怪不得當年曹家女眷得以存活,這其中另有隱情。 “這可真是惹了大禍了,”曹大太太身上滿是餿水,剛出門就被人淋了一頭,她抽抽噎噎地哭著,“老爺還沒回來,這些人又找上了門,我早就說她就是個禍害,當年若是將這些都處置干凈,哪里會有今天這一遭?!?/br> 曹老太太垂著眼睛,手中的佛珠轉動的比往常都要快幾分。 曹家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只不過晚了十幾年。 曹老太太還沒說話,就聽到一陣吵嚷之聲,緊接著曹家管事跌跌撞撞地跑進來:“老太太,不好了,那些人捧著牌位闖進門了?!?/br> 那些都是在鳳翔之役死去的人。 一個個牌位擺在了曹家的院子里,就像是一個個鬼魂悶聲不吭默默地站立著,等著曹家給他們一個滿意的答復。 死不怕,但是不能死的糊涂。 如果是鬧事的人曹家可以打出去,如果是無端的誣陷曹家可以請動官府,可是這樣的場面曹家沒見過,也不想面對。 曹二老爺匆匆忙忙跑到院子里,見到這樣的場面不禁覺得心跳加速,腿上發軟,他很害怕被那些人抓住問:“為什么當年你們曹家人活下來,我們的親人卻沒能活?!?/br> 這明明是自己家,可現在他就像是在做賊,躡手躡腳想要溜走,轉頭間卻不知被誰按住了身子,然后“刺啦”一聲衣襟兒被扯開。 兩個陌生人站在他面前。 其中一個獰笑道:“二老爺,讓我們看看你的傷吧!” 曹二老爺無法拒絕,因為那兩個人接下來,捂住了他的嘴,扯開了他的衣服,跟著他受傷的手臂暴露在兩人眼前。 傷口已經結痂,沒有看起來的那么嚴重。 “傷的很輕啊,”其中一個人冷笑一聲,伸出手狠狠地在傷口上抓了一把,頓時將血痂掀開,粉紅色的嫩rou冒出一串串血珠,然后他將自己粗糲的手指按了上去,不能地揉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