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屋子里的人全都不知所措,只有旁邊的圓臉丫鬟,握了握手里的荷包,里面裝著一盒小姐送她的胭脂,小姐說,辦好了差事胭脂就是她的了,想到這些,小丫鬟仿佛得了莫大的勇氣,上前攙扶住安義侯夫人。 安義侯夫人猶自嗚嗚咽咽。 圓臉丫鬟側耳去聽安義侯夫人的哭聲,仿佛聽懂了安義侯夫人的意思:“夫人問,這是什么時候發生的事?” 曹氏還沒回話,曹家旁支的嬸子闖進門來:“今天一早,我們婉姐去上香,安義侯世子就沖出來打傷了隨行的下人,將人帶走了?!?/br> 丫鬟接著道:“你們可看得真切?” 曹家嬸子指向屋外:“我們家人已經在府衙寫了文書?!?/br> 丫鬟頓時滿臉喜色:“小姐,胭脂歸我了,”話剛出口她自覺不對,“方才的話不對,我重新說,世子爺歸我……世子爺沒罪了?!?/br> 這話讓所有人愣在那里。 緊接著天青色的幔帳微微一動,眾人轉頭看去,只見十三四歲的少女站在那里,她眉目疏朗,嘴角微微上揚帶著幾分俏麗,臉上的笑容讓旁人看了,只覺得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安義侯府的大小姐性子安穩,行事妥當,向來得女眷們喜歡和羨慕。 如果與她兄長換個性子,安義侯府早就繁榮昌盛。 今日的徐清歡卻又好像有些不同。 清歡抬起眼睛:“曹jiejie若是晚上丟的,說不得與我哥哥有關,可是白天丟的……” 曹家嬸子厲聲道:“那怎么樣?” 清歡道:“那他就沒這個機會了?!?/br> 曹家嬸子還沒說話,徐二老爺開口道:“清歡不得無禮,這事與你無關?!?/br> “我說的是真的,”清歡不徐不疾地道,“因為昨晚我就已經將哥哥迷暈,用繩索綁縛住丟在箱子里,孫老御醫一直照看著他,若是有人不信,可以讓朝廷來驗審,這么多人在這里看著,繩索綁縛一晚是什么模樣也做不了假?!?/br> 清歡話剛說完,角落里的箱子被打開。 只見有個人被人堵了嘴,綁住手腳,仰面躺在里面,果然就是徐青安。 清歡將頭上的布巾解下,露出光滑的皮膚。 徐二老爺道:“你沒有受傷?!?/br> 清歡瞇起眼睛:“我是騙大哥回來瞧我,也便活捉他。本想給他留點顏面,偷偷帶他離開族中,如今也只能自證清白了?!?/br> 望著一臉笑容的母親和呆愣的哥哥,徐清歡露出笑容。 她竟然回到了十三歲,那一年不爭氣的哥哥還沒被正法,母親還能掉眼淚,父親動輒與人朝堂爭辯不死不休。 家中熱熱鬧鬧,禍事不斷。 可對她來說,正是最好時候。 也是這一年她遇見李煦,李煦幫她為哥哥伸冤,可如今全都用不著,她會親手自己解決,她不會再走前世那條老路,與李煦糾纏不清。 從現在開始分道揚鑣,有仇報仇,至于恩情,永遠都不要再有了。 …… “九郎?!?/br> 兩個人剛走到門口,忽然被人叫住。 “九郎,不用去徐家了,徐青安沒事了?!?/br> 頎長的身影止住腳步,轉過頭來,陽光落在他那白皙的臉上,清亮的眼睛中映著云卷云舒,只是單單站在那里,渾身上下就透著一股儒雅的氣質。 “你說奇不奇怪,他那meimei竟然將他綁了一夜,就是我說過的那個徐大小姐?!?/br> 第三章 護兄 李煦向來路走去,周玥只得跟上,徐氏祖屋在城東繁華之處,走出這條街巷,身邊終于沒有了旁人。 周玥才道:“安義侯府的大小姐,在京城小有名聲,就連當朝太后娘娘也拉著夸她,是個蘭心蕙性的好姑娘,別看她年紀小,卻管著半個侯府,就連安義侯這個硬脾氣,也對這個女兒百依百順?!?/br> 李煦并不言語。 周玥接著道:“若是之前找她幫忙可能有些唐突,這次她也見識到了徐二老爺的手段,若是能夠與我們里應外合,將徐二老爺查個底掉。對她自有好處,否則將來安義侯府也要被牽連?!?/br> 李煦終于停下腳步:“你能與她說上話?” 李煦沉靜的時候,眉眼間多些冷峻,雙目含光,仿佛什么都能看透,周玥摸不準李煦是不是同意了。 周玥道:“我們周家與徐家沾親,我去徐家做客自是沒問題?!?/br> 周玥接著道:“我只要不經意間透露出我的意思,告訴她徐青安這次八成也是徐二老爺陷害,想必她就會小心提防?!?/br> 李煦開始繼續向前走。 周玥有些著急:“到底行不行,你倒是給句話啊,我還要進去探望那二蠢呢?!?/br> 李煦道:“一個能將兄長綁縛一夜,等人上門自取其辱的女子,會聽不懂你的話外弦音?如果她問你如何知曉是徐二老爺所為,你可有證據?” 周玥一時語塞:“那要慢慢查?!?/br> 李煦道:“鳳翔父母官被冤枉,你我想要盡份心力,在沒有查清楚其中關節之前,不要隨意牽連旁人入局?!?/br> 周玥只好嘆息:“我以為你急匆匆的來徐家,是要請安義侯府幫忙,現在正是好時機?!?/br> 李煦搖頭:“我是想要救人?!?/br> 周玥道:“那……現在呢?” 李煦看了眼不遠處的天空,正當午時,陽光揮灑而下,頭頂仿佛是一塊湛藍的碧玉:“徐青安無恙,另一個已經死了,我們再去也是徒勞?!?/br> “你說誰死了?”周玥怔怔地愣在當場,李煦說話總是讓他豁然開朗,好像整個人都要通達天機,可是仔細回味,卻又仿佛什么都沒抓住。 大約是因為他和李煦的境界差了一步之遙吧! …… 安義侯世子徐青安,生得眉清目秀,身上穿著紫貂領的氅衣,袖口走了細細的銀線如意紋,看著說不出的貴氣,跟勛貴家子弟沒什么兩樣。 可是再定睛一瞧,先被那箱子里的sao氣熏得流眼淚。 徐青安仿佛是從哪個豬欄里滾過一圈,一雙眼睛中滿是紅血絲,臉頰上還有干涸的黃白污跡,嘴上的布條沒被扯出來,只能“嗚嗚咽咽”地喊叫,活像只癩蛤蟆。 徐二老爺怔愣地看著箱子里這蠕動的物什兒,半晌才回過神來:“這成何體統,快……將世子爺放出來?!?/br> 徐家下人正要上前卻被阻攔。 清歡上前向徐二老爺行禮:“二伯,還是請府衙的人先來吧!不差這一時半刻?!?/br> 曹氏和曹家嬸子一臉驚愕。 曹氏仍舊不敢相信,這個模樣尚青澀的少女,能做出這樣狠心的事來。 方才趾高氣昂的曹家嬸子也僵立在那里。 “曹家嬸嬸,”清歡接著道,“你們先帶人驗明正身吧,曹家jiejie還不知去向,早些查證也好尋人,那個看到兇徒的下人定要保護起來,辨明實情就要靠她了?!?/br> 曹家嬸子臉上一紅,卻依舊梗著頭道:“自然要查清楚,是非曲直不能只聽一個人的?!?/br> 鳳翔府衙處理這樣的事不是頭一回,女子被賊人擄走的案子也有幾起。 這不過這次徐家和曹家都是大族,哪個都不是好惹的,安義侯世子雖然找到了,曹家一位清清白白的小姐還不知下落。 府衙上門的本就是小吏,很快額頭上就結了汗,別的還不好說,這位世子爺是真真被綁了一宿,手腕青紫,身上多處勒痕,就連褲襠都是濕的,更有孫御醫在旁邊證言,公文上寫得清清楚楚,安義侯世子不是綁人的兇徒。 既然這邊辨明了冤屈,那么就是曹家人在說謊。 小吏轉頭呵斥:“將曹家下人押入大牢審問?!?/br> 鳳翔的父母官剛剛被查貪墨入獄,轉眼之間鳳翔就要亂起來了嗎? 徐青安嘴里的布條被拿下,可憐他半晌也合不攏嘴,只能“哎呦”“哎呦”地叫幾聲,看著自己的親妹子跟見了鬼似的。 “母親,”徐青安含糊不清地指著徐清歡,“快……叫……郎中給大meimei看看,她定然是魔怔了。 怎么變得跟我似的……哎呦,你們輕點,二伯……你不要訓斥大meimei,我自家的事……根本就是你情我愿,換個箱子住住……舒爽?!?/br> 清歡看著狼狽的兄長,心中不禁一酸,多少年了終于看到了這張臉,有些陌生,又是那么的熟悉。 許多人在身邊的時候并不覺得有什么,失去了才能感覺到他的重要。 前世她嫁人,身死,身邊都沒有家人,沒有人為她歡喜,更沒有人為她悲傷。從始至終她心中對兄長還有怨恨,怨恨他背上jian殺女子的惡名,父親想要營救他,也被拖入了死局,最終飲恨自戕。 可她卻不曾懷疑兄長的品性,知道父兄都是被冤枉的。前世為父兄翻案,他們卻沒有看到,今生,她只要他們好好地活著。 經歷了這么多,她也終于明白,前世她并不是怪哥哥,而是怨自己沒能在他最需要的時候,站在他身邊。 清歡走上前,伸出手來,抱住徐青安的手臂。 徐青安不禁一愣,低頭看到徐清歡略微發紅的眼睛,心中不由感動,meimei可從來沒有這樣對他,可見也是心疼他的。 “清歡,沒事,你哥皮糙rou厚,不覺得疼?!?/br> 徐青安話音剛落,只見徐清歡松開手轉過身,纖弱的身子站在他面前,他一時錯覺仿佛meimei是在保護他。 “二伯,”清歡看向徐二老爺,“我哥哥不是無法無天的惡徒?!?/br> 徐青安心中一喜,meimei果然是在替他說話。 清歡接著道:“他平日里雖然放縱任性了些,但是胸中無溝壑,尚能約束自己的德行,他若心儀哪家小姐,我們徐家會上門求娶,以徐氏地位,便是皇親貴胄的女子也要得,沒有不敢登門的道理,隨隨便便將罪名壓下來,不要說哥哥受不住,萬千徐氏族人也不敢接,二伯,你說對也不對?” 否認就是在貶低徐氏族人,徐二老爺自然不能這樣做。 徐青安也聽著心中舒爽,不由自主地偷笑。 便是皇親貴胄的女子他也要得? 原來他在meimei心中是這樣的分量。 只是胸中無溝壑是什么意思? 徐青安的笑臉漸漸垮下來。 第四章 害死 徐青安已經脫罪,曹家也是經過世面,知道現在最好是悄悄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