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滿月
壹 鐘離艮看狐一呼吸越來越微弱,眼淚不自覺的往下掉 “狐一,是我沒看好你” “最近的獸醫院在哪里?”姜如玉用衣服抱起狐一,起身準備走 “部隊,部隊有隨隊的獸醫”鐘離艮盡量控制自己止住眼淚,起身領著姜如玉往部隊方向跑去 到部隊大門口時,姜如玉已經快要喘不過氣,把狐一遞給鐘離艮,鐘離艮轉身就向軍犬基地跑去。 姜如玉低頭用手撐著膝蓋,汗不停順著光裸的背脊往下流,他在部隊大門隨便旁找了個墻角,直接席地而坐。呼吸已經極度失衡,他忘了,有多久他沒這么跑過了,有多久,嘴里會有汗的咸和膽汁的苦。 “如玉,你在這做什么?”姜龍天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姜如玉略微艱難的抬起頭,望著姜龍天。姜龍天看著姜如玉光裸的上半身,依稀還能透過他白玉般的皮膚看見細小的血管 “等鐘離艮”姜如玉見姜龍天一直看著自己,并沒有離開的打算,有些許不自在,扶著墻站起身 “衣服怎么不穿,進去吧,我給你拿件衣服”姜龍天轉過身子,示意姜如玉一起進去,他本來是準備回家的,卻在部隊門口看見坐在墻角的姜如玉 穿上藍白條紋的海軍體恤衫的姜如玉,看著他姜龍天竟有一時的失神 “姜伯伯,姜伯伯,你能帶我去軍犬基地看看嗎?”姜如玉打斷了姜龍天的失神,姜龍天這才反應過來??磥韨z孩子已經化干戈為玉帛了,他微微一笑,轉身帶著姜如玉往軍犬基地方向走。 近了,才透過軍犬醫務室的玻璃窗看見鐘離艮的身影,她用手捂著嘴,肩膀不斷抽搐。還是沒來得及嗎...姜如玉見狀直接充上前去打開門 看見狐一不停的朝著鐘離艮搖著尾巴汪汪直叫,尾巴上的水不停甩到獸醫臉上。姜如玉這才松下那根緊繃的神經,靠在門邊看著他們。狐一看見姜如玉,準備直接從手術臺上跳下來,被獸醫一把抱住。 “艮兒,別哭了,它不都已經好了,這狐一啊,是完全隨了它爸爸的性子”獸醫把狐一輕輕放在地上,伸手輕輕去拍鐘離艮的背。 “我...我剛剛以為狐一...它挺不過來了”鐘離艮還是在不停抽泣 剛剛進來的時候,鐘離艮手里的狐一已經一動不動了,放下從出生到現在從未這么安靜的狐一,她卻只能在旁邊站著,看著獸醫忙前忙后,連大氣都不敢出。 直到狐一吐出幾口海水,搖搖晃晃站起來,看見她之后那么開心的樣子,鐘離艮才一下打開崩久了的淚閥,泣不成聲。 狐一跑到姜如玉腳下,不停用前爪想往他身上爬,姜如玉俯身一把抱起狐一,朝鐘離艮走去,在她面前停下,雙手抱著狐一把它放到鐘離艮面前,“抱抱它吧” 鐘離艮眼淚汪汪的看著姜如玉,愣愣地伸出手接過狐一,抱在懷里,狐一則用頭歡喜的蹭著鐘離艮,全然忘記了剛剛發生的一切。 “狐一,我以為...我以為你再也不能用頭蹭我了”說著又笑著哭的更大聲了。 這時站在一旁的姜龍天才明白發生了什么,走進屋里 “瞿起,拿點藥給我,狐一晚上讓他倆帶回去吧”姜龍天看著抱著狐一的鐘離艮,輕聲說道 “這就去拿!”瞿起反應過來姜龍天也在,立馬揚手敬禮轉身去藥柜拿藥 鐘離艮也才發現姜龍天,漸漸停下啜泣,抱著懷里的狐一朝他走過去?!敖迨?..”她低聲,也不敢直接看姜龍天的眼睛。 “走吧,回家去”姜龍天走到她身邊,只微微彎腰,輕輕拍了拍她肩膀,鐘離艮原來已經這么高了,也再不用他俯下身抱起來了哄著了。 貳 到家時已經晚了,天上已經零零散散有了星點。 林君早已經做好的飯菜放久涼了,見他們回來,又重新端到廚房去熱。 鐘離艮害怕狐一又調皮出什么事,在自己屋里給狐一鋪了個地鋪,狐一依舊前一腳后一腳的跟著姜如玉。上樓的時候還跟著姜如玉栽了幾個跟頭,姜如玉只好把它抱在懷里一起上樓,鐘離艮見狀,把已經鋪好的小枕頭和被單拿上樓送到姜如玉房間。 “今天,謝謝了,狐一很喜歡你,不介意的話,它跟你一起睡吧” 鐘離艮確實被今天姜如玉的反應震驚到了,跟她第一面見到那個安靜柔弱的男孩子,完全是兩個人。 “好,拿給我吧,我來鋪”姜如玉示意鐘離艮把枕頭給他,把狐一放進了浴室,準備放水給它洗澡。 “如玉,艮兒,快下樓吃飯”樓下傳來林君的聲音,他兩只好先帶著毛還粘成一條一條的狐一下樓 席間,月光掠過樹影透過窗戶在餐桌一角閃動 “今天滿月了吧”林君邊夾菜邊看著窗外的月亮 “晚上九點半的大潮,還有一個小時左右”姜龍天說著看了看手表 這時姜如玉猛地起身,“伯父伯母我得去海邊一趟,有東西落在沙灘上了”姜如玉這才反應過來,今天看的那本書,沒有帶回來。 “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開車快”姜龍天叫住正準備踏出門去的姜如玉,起身擦了擦嘴巴一起走了。 姜如玉到的時候,潮水已經漲的很高,他早上在沙灘高處,只要快點找,還是能找到的。 終于,當他順著蘆葦叢一個一個翻了將近十分鐘之后,才發現已經被沙覆了大部分的書,他把書撿起,用手背彈去書面上的沙。姜龍天從后面走來,看見“香墨”二字,愣了一下,隨即又立馬反應過來。 “你會做香墨?”他淡淡問道,看了看馬上要漲上來的潮水,拍拍姜如玉的背示意他可以走了 “不會,一直在學也做不出來”姜如玉把書單手抱在懷里,另一只手撥開蘆葦,其實他不是做不出來,他做不出來的,僅僅是mama的味道 天上的月亮似乎更滿更亮了一些,灑在不斷推向沙灘的海浪上,粼粼的波光,姜龍天卻覺的有那么一些刺眼,別過腦袋離去。 “在美國生活那么久,回國還習慣嗎?”姜龍天邊開車邊問,姜如玉在副駕駛小心翼翼的用紙擦拭著書封面上殘留的細沙 “習慣的,他們一直是和國內差不多的生活方式?!苯缬穹_書的扉頁,摸著上面用毛筆題寫娟秀的三個字,又朝車窗外望去。 姜如玉被mama拋棄那天,姜嘯天打開門看見他后直接讓他進了家門,連一句小朋友你怎么在我家門口都未曾問過。 那時候,他才慢慢知道,mama把他帶到紐約,帶他去看大都會博物館,帶他去看自由女神,隨后被帶來他家門前,他開門就將他帶進門,都是那么的一氣呵成,全程歡笑,無淚一滴。 之后的十年,他從未叫過姜嘯天爸爸,也更不可能叫他老婆mama。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一個以私生子身份的被mama扔在他家門口的孩子,但是他們夫妻倆卻欣然接受了他進了家門。 可能是因為在國外呆久了對待私生子態度都沒有那么強烈了,姜嘯天的老婆待他一直很好。直到最近,他們終于試管嬰兒成功懷上他們自己的孩子,無暇照看姜如玉,才把他送回了國。 姜龍天看他情緒不高,隨即轉移話題“紐約月亮如何?” “比國內更朦朧一些,今晚月亮很亮,我mama...”他mama喜歡在布萊頓灘看月亮。他說了一半,又停住了。十年了,那個他稱之為mama的人,應該已經組建了新的家庭,有了跟丈夫一起撫養的孩子。 那四句“去來江口守空船,繞船月明江水寒,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干”,被mama題在了他手上拿著的這本書的尾頁,依然是那娟秀的字,每次翻開看見,都覺絲絲寒意。 姜龍天并沒有追問,從六歲到現在,姜如玉原來從未沒有忘記他mama。怪不得姜嘯天經常跟他說,姜如玉那本《香墨》,快被他翻破了頁。 車窗外,月亮依舊高懸明亮。 姜龍天突然開始不停的咳嗽,隨后一腳踩下了剎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