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懂何念念為什么要一直低著頭。

    害羞？有點不像。

    害怕？有什么好怕的。

    不自信？可是她長得明明就……

    顧響收回手指，將手插在兜里，語氣聽上去意味不明：“哦，為什么踩？”

    這話聽上去像是在責難。溫一諾下意識以為顧響是在故意刁難何念念，她想幫著解釋完全是不小心了，但是這會兒她已經沒膽子開口了。

    何念念的身子瑟縮了一下，腳趾頭都跟著蜷縮起來，她到底是不習慣跟人說話，尤其是氣勢這么強的人。

    邊上的馮揚看到何念念的反應有些過意不去了。

    他一開始確實是想要看好戲的，主要是他太無聊了，但是說真的他倒沒有想過會發展成這樣，他性格直，腦子也不會轉彎，但本心不壞。

    當他看到兩個女生為難，尤其何念念露出了這么一副害怕的都快要昏倒的樣子，馮揚有點懊悔，探頭探腦地冒出來，張口勸說：“響哥，其實……”

    話沒說完，顧響一個眼刀過去，馮揚沒出息地退到邊上，不再出頭了。

    邊上的其他同學都靜悄悄地圍觀著，好多人不約而同地想著，新來的同學大概要倒霉了。也不怪他們會這么猜測，畢竟雖然沒聽說過顧響對女生動手，但是顧響脾氣不好是眾所周知的，而且這會兒明顯這女生是真的惹到他了。

    何念念不知道大家的想法，她對顧響的印象還停留在昨天這人幫助過自己，盡管溫一諾強調過他高冷，但是何念念還是覺得，顧響應該還是講道理的。所以，她鼓足了勇氣繼續說：“我，我不是有意的?！?/br>
    顧響將卷子拿起來，慢悠悠地立起身，一邊走近她，一邊重復道：“不是有意的？”

    何念念的心怦怦直跳，她感覺到顧響的逼近，男生的這個動作讓她不自覺地就握緊了拳頭，她的呼吸也緊張起來，她本能地想要往后退，可是卻發現根本沒法退，這會兒都已經靠在墻邊了——顧響坐在最后一排。

    他們兩個之間的距離對她來說有點過于近了。這個認知，讓她慌亂起來，以至于都沒有聽清楚顧響的問題。

    顧響等了一會兒，見她又不說話了，有些無奈，忍不住提高了一點兒音量：“喂?！?/br>
    身前的女生很明顯呼吸一滯。

    顧響：“……”他眉頭一揚，臉上的表情有些惡劣，他聲音壓低說：“既然是你弄臟的，那就負責把它弄干凈了再給我?！彼粗文钅罟郧傻臉幼?，繼續道，“我到時要檢查的?！?/br>
    何念念有些呆愣，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顧響的意思，手里已經被塞了顧響的那張卷子。

    顧響心安理得地坐回了位子上，留下一眾傻傻的同學。

    馮揚：“響哥，這，這就完啦？哇靠，你剛才嚇死我了，我以為你要掄凳子了，欸，你跟何念念剛才說了什么啊，我都沒有聽清啊?！?/br>
    同學a：劇情好像有點不一樣。

    同學b：響哥真霸氣啊。

    徐天驕看了看顧響，又看了看何念念，俏麗的臉上浮現出幾抹深思。

    溫一諾確認了顧響不會為難人之后，急忙拉著何念念走了，離得遠一些，她拍了拍胸口，小小聲說：“嚇死我了，還以為顧響要發飆了，還好還好?！?/br>
    何念念一邊走一邊看著手里那張卷子，弄干凈還要檢查么？

    所有的試卷發完以后，何念念拿著顧響的卷子回了自己的座位，開始著手處理起來。

    她仔細的一寸一寸的擦著，動作耐心又細致，那凝重的認真的模樣好像在處理什么價值連城的國寶似的。

    在擦的同時，難免就會注意到顧響的答案來。然后，她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數學那么厲害的人，原來語文成績并不好啊。

    其實說不好還是給面子了，顧響的語文成績那真的是慘不忍睹。

    那些死記硬背的還好一些，主觀問答題簡直就沒有一個對的。

    關鍵他的答案錯也就算了，還錯的很有意思，不知道是他太有自己的思想，還是他故意曲解，總之那些答案真的是有點驢唇不對馬嘴的味道。

    何念念抿了抿唇，看著那些答非所問的題目，唇角忍不住勾了起來。

    花了上午的幾個課間，何念念總算是把卷子弄得干干凈凈，她原本想交還給顧響的，可是正好第四堂課的鈴聲響起來。

    她將卷子收好，想著下午再還。

    中午吃飯的時候，溫一諾因為家里來人，就不在食堂吃了，這也就意味著，何念念要一個人去食堂。

    溫一諾擔心何念念找不到地方，還提議讓她找個人一起。

    何念念倒是覺得一個人挺好的，她早就習慣了。

    她打好飯菜以后，直接去了食堂一個最空的一角。她并沒有多想，為什么這么擁擠的食堂偏偏有這么一個地方是空著的，而且這么長的時間沒有一個人去坐，她也沒有發現，當她坐下以后，那座位周圍一圈的人都用異樣的眼神看著她，而且竊竊私語起來。

    “哼，真沒想到還有喜歡找死的?！?/br>
    “這女生誰啊，故意的吧，看她等會兒怎么收場?！?/br>
    “嚯嚯，這么久了，又有人耐不住了，哼?！?/br>
    她什么都沒發現，也沒注意到自己成了許多人談論的對象。

    一個人吃飯別人或許會覺得有些孤獨，她卻不會，她甚至還會感覺很輕松。

    尤其這個地方又偏僻又寬敞，還靠近窗戶，陽光透過來，灑下了一片暖意。

    何念念愉快地夾起了一塊排骨，正要嘗嘗味道。

    面前忽然呼啦啦來了好幾個個子很高的男生，黑沉沉的像是烏云一樣直接壓了過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說：“喲，我說是哪個膽大的呢，這不是我們班新轉來的同學嘛?！?/br>
    第6章

    何念念聽出來是馮揚的聲音，她才轉來新班級兩天不到，對同學基本不熟，只有幾個印象深刻的，這馮揚就是其中之一。

    她被馮揚的大嗓門嚇了一跳，手一抖，筷子上夾著的那塊排骨直接掉了下去，落到了桌面上。

    何念念看著排骨，有點茫然。

    馮揚沒有發現何念念的動作，他大大咧咧地說：“欸，何念念同學，你怎么坐這兒了，你知不知道這里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顧響已經拿著餐盒坐了下去。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的，他坐的位置正好是何念念的對面。

    何念念本來挑這個位置就是為了躲開大家，圖個清靜，卻沒想到還是有人來了。

    而且來的還是顧響。

    想到自己跟顧響還有一張卷子的過節，何念念都來不及去為浪費的那塊排骨默哀了。

    她的手緊張地抓著筷子，用力之大，好像要把筷子給折斷了。

    這張大桌子明明可以坐八個人，為什么顧響偏偏就要坐在自己的對面呢？她不敢深想，卻因為顧響的存在，整個人開始不安局促起來。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目睹了顧響的動作以后，邊上剛才議論紛紛的人都露出了驚訝無比的神色。

    “顧響居然沒有發作？！”

    “什么??？顧響是沒看到么？他不是應該很討厭女生這樣么？”

    “我沒看錯吧，快告訴我怎么回事??！這女生誰??！”

    馮揚和邊上同行的兩人也一樣的反應，他們跟顧響的關系很好，對顧響的事情自然是很了解的。

    所以在看到顧響沒有說話，而且沒有什么任何表示安然地坐下之后，都相當震驚和不解。

    活見鬼了吧！

    這確定是顧響么？

    要知道高一剛開學那會兒，經常有女生故意借著吃飯的機會坐到顧響的邊上，要么花癡要么告白，弄得顧響煩不勝煩。

    顧響一開始還只是保持高冷不理睬，甚至專門找了偏僻的座位。只是他低估了女生們的戰斗力，那些愛慕他的女生越演越烈，甚至為了爭奪他邊上的位子大打出手。那一日，顧響終于發飆了。

    “滾，誰也別坐我這?！彼f話的時候，渾身散發出來的冷漠和可怕讓那個囂張跋扈大姐頭一般的女生當場就嚇尿差點哭出來，而周圍的人也跟著面色發白，瑟瑟發抖。

    自那以后女生們再也不敢坐在他邊上，而這個位置，也在大家的默認下，成了顧響專屬。

    而現在這位新轉來的同學居然就這么大剌剌地坐在了這里，無視大家一直以來默認的規矩，而制定這一規矩的人——顧響，他不但沒有生氣，還很平靜。

    馮揚抓了抓頭：“響哥，這，何念念她，要不要我讓她……”走開兩個字還沒有說出口，顧響淡淡地掃了他一眼，語氣冷漠地打斷他說：“剛不是說餓死了，怎么這會兒這么多廢話！”

    馮揚跟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一樣，臉皮都漲紅了，他什么時候說餓死了啊，而且他問這話純粹是為了顧響啊。

    他哀怨地看向顧響，不明白顧響怎么居然轉性了，明明不喜歡有女生坐在這兒的是他啊，當初放出狠話的也是他??！可惜他的哀怨顧響壓根沒有收到，因為顧響已經開始吃飯了，他吃飯的動作很優雅又帶著幾分矜貴，能夠看出家教很好。

    馮揚跟另外兩位對視了一眼，雙方都有些疑惑，但最后什么都沒再問。

    反正顧響不想說的話，他們問也問不出來的。

    另外兩個直接坐到了顧響的邊上，三個人坐成一排，馮揚看了看座位，猶豫了一下，最后端著餐盒準備坐到何念念的邊上。

    之前都是他跟顧響面對面的，現在自己的專座被占了，只能勉為其難坐邊上了。

    他屁股還沒有坐下，顧響忽然道：“你坐那?！?/br>
    馮揚看著顧響指的那個位置，是在顧響的對角，離何念念的座位隔了兩張空位。

    馮揚：“……為什么啊，響哥?！?/br>
    顧響：“看著你煩?！?/br>
    馮揚憋屈極了，兩條眉毛皺成了兩條毛毛蟲，但還是乖乖坐了過去。他一個人坐在一個角，把筷子在盤子里面撥來撥去，嫌棄道：“學校食堂還能不能好了啊，這菜燒的看著就沒有胃口?！?/br>
    其實馮揚還真的是夸張了，要知道博雅食堂的飯菜已經是排得上號的了，可是再怎么樣本質畢竟是大鍋飯，就算做的再精致，在這群有錢人家的少爺眼里也都是瞧不上眼的。

    但是博雅規定了除非有特殊情況，否則不準外出就餐，所以，就算大家不喜歡，也只能硬著頭皮吃。

    馮揚嘀嘀咕咕著，扭頭看向一邊的何念念。

    他看何念念動作僵硬地夾著飯菜，像是找到了知己一樣：“何念念，你也覺得不好吃吧，哎，我說你以前哪個學校的？飯菜口味怎么樣？”

    他這么一提，果然幾人又不約而同地看過去。

    何念念感覺到不同的視線集中過來，本能地把頭又壓低了一些。

    馮揚并沒有注意她的動作，還用筷子敲了敲盤子，弄出了些動靜：“欸，何念念同學，我叫你呢?！?/br>
    顧響一直留心著何念念，把她的一連串反應也盡收眼底，他眉微微一抬：“吃飯?！?/br>
    幾人聽他這么說，便開始安靜吃起來。

    何念念感覺到大家沒在看她后，松了口氣。她不知道剛才顧響發聲是不是跟她有關，而且剛才馮揚沒有說完的那句話又是什么意思？她坐的這個位置是有什么說法么？她有些好奇又有些擔憂，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錯了，忍不住偷偷抬頭看對面的顧響，卻不料正好對上顧響的眼神。

    就好像他知道自己會看看過去一樣。

    何念念臉瞬間通紅，撤回視線，頭壓得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