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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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長嬰心下一驚,他當然知道蕭鐸問的是當年霍家的事情,蹙眉道:“這件案子竟與九年前的事情有關?” 蕭鐸定定看他一眼,只將信件依次排開,從舊到新,信封雖無甚異樣,但是每封信的落款處都會標出時間。 這也是唯一能看懂的地方。 也就是說,劉遇和那人通信最密集的時間,便是九年前。 而九年前究竟發生了什么大事,自是不必言明。 蕭鐸見霍長嬰垂眸不語,便又道:“還記得,劉家小姐說她是在什么時候來永安城的么?” 霍長嬰抬頭看向蕭鐸,有些驚愕。 “也是九年前,”蕭鐸面上有些不忍,還是道:“這一樁樁一件件,難道都是巧合么?” 這些年他雖常常悲痛欲絕,霍家的宅子都要護住,但那件板上釘釘的案子,他連絲毫證明霍家清白的證據都找不出,加之那時年幼,只比霍長嬰年長幾歲的他,也是無能為力。 等他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子,成為皇上身邊人時,才發現,霍家的事,早就如同煙塵般消失在大殷的重重卷宗中,摸不到任何頭緒。 可他卻分明感到,那件事,有人在背后cao控,有時候他甚至產生,即便是陛下也無能為力的錯覺。 如今卻不知為何,這件事不知被誰牽起了線頭,從陰暗的角落里,重新翻了出來。 “長嬰,你想要查下去么?” 少年面色已經發白,蕭鐸將掌心覆在他微涼的手背上,沉聲道:“無論你的選擇是什么,我都會陪著你?!?/br> 霍長嬰心亂如麻,腦海中的記憶混亂不堪,一會兒閃過霍母慈愛的面容,一會兒又變成霍父看著他時復雜的神色,還會有他和蕭鐸兒時相伴的景象,一段段,就像亂麻般糾纏在一起。 期間,甚至還會夾雜著前世的記憶。 永安淪陷,皇城潰散,父皇戰死,母后用一柄長劍抹了脖子。 無邊無際的雪地,叛賊帶著嘲弄的語氣,將冰冷的長刀刺進他的心口。 霍長嬰只覺額角隱隱抽痛,他喃喃道:“九年前,我跟著師父離開霍家,再聽見霍家的消息時,便是一年后在安西,” 他似乎在努力回憶著什么,側頭蹙眉心跳如擂鼓,額頭間青筋逐漸顯露出來,“官府公文說,說霍家因罪入獄,滿門抄斬……” 話說到最后,連他自己都有些遲疑,哪里的公文,他和師父一介平民如何能看到?即便能看到,公文之上又如何不寫明霍家獲罪的原因呢? 坊巷里的打更的聲傳來,似乎裹挾著凌冽的寒風,一聲一聲,縹緲而模糊。 霍長嬰猝然抬手按在額間,仿佛有尖銳利器隨著打更聲的節奏,一下下敲擊在腦海中,要將他的頭顱生生撕裂開來! “——??!” 額頭青筋突突直跳,霍長嬰額頭滲出層層冷汗,他一手按住額頭,一手緊緊握住桌沿,手背青筋暴起,原本易容縮骨的身體再也承受不住頭腦中的鈍痛,骨節喀拉喀拉暴長,陡然拔高數寸。 “長嬰!” 蕭鐸驚呼一聲,將痛苦掙扎的少年抱在懷中,眸中滿是焦躁的心疼,他不停撫著少年緊繃的背脊,一遍遍貼在人耳邊道:“別想了,咱們別想了?!?/br> 霍長嬰神志恍惚,腦海中似乎有什么壓制著的東西被自己強自扯出,抽筋斷骨般的潑天疼痛一波一波席卷著他的理智。 他用力呼吸,努力閉了閉眼又睜開,周圍世界都在旋轉,眼前蕭鐸擔憂心痛的神情逐漸模糊,視線聚焦再散開,恍惚間,男人的面容驟然變換成十幾歲的青澀少年。 鼻間,似乎都嗅到草木灰的焦糊味和皮rou焦糊的血腥味。 “長嬰,長嬰!”蕭鐸眉頭皺的死緊,抱著霍長嬰一遍遍喚著,少年身體逐漸開始變得冰冷,他心下一驚,想起前日霍長嬰捉那菩提妖時的舊疾發作的情形。 似乎和現在很像。 蕭鐸想也不想,打橫抱起霍長嬰只奔向后院的溫泉池。 溫泉池邊,水霧裊裊。 蕭鐸小心翼翼將人放下,便轉身關閉門窗。 霍長嬰被蕭鐸放在溫泉邊,頭腦間的鈍痛一陣一陣襲擊著即將潰散的神志。 刻骨的冰冷逐漸蔓延至四肢百骸,和頭疼糾纏在一起,令他痛苦的幾乎窒息,耳邊似乎響起了一道男孩兒沙啞青澀的聲音,熟悉而陌生。 那聲音說:“不要怕,我陪著你?!?/br> 霍長嬰按壓額角的手一頓,眼前的景象在溫泉的水汽彌漫中漸次模糊。 “阿鐸,阿鐸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初夏蟬鳴陣陣,私塾外小巷幽深。 一身錦衣絲緞的小男孩兒邁著小短腿跑在青石小道上,好不容易追上前面的少年,他彎腰扶著膝蓋,微微喘息笑道:“你跑什么呀,不過是開個玩笑?!?/br> 雨后夏風帶著絲絲涼意,風吹過一片桐花香。 小少年只比小男兒大幾歲,身量卻抽條的厲害,已初見少年的青澀,他背著身子,半晌道:“若是,我沒當做玩笑呢?” 聲音中帶至一絲忐忑。 小男孩兒面色茫然,拽著小少年的衣袖,正想再問。 “蟲兒飛,蟲兒叫,霍家出了個怪男娃兒,”一群小孩兒,三三兩兩地蹦跳著跑了過來,手牽著手,笑嘻嘻地圍著他們轉了個圈兒。 “小男娃羞羞羞,天天想做人媳婦!” 小孩子們沖兩人吐吐舌頭,做個鬼臉,正待面色陰沉的小少年要打人時,哄笑著四散跑開了。 小少年轉過身,看著小男孩兒,目光如大人鎮定:“若,若我真想娶你做媳婦兒呢?”一雙手背在身后,卻像個等待先生批評的孩子。 風吹桐花,簌簌飄落。 小男孩兒怔住了。 霍長嬰費力地撐起身子,霧氣氤氳,模糊的是視線中,只看見男人擔憂而焦躁地大步向他走來,逐漸和記憶中那個青澀的小少年重合。 他晃了晃頭,鈍痛漸漸消散,光影卻依舊混亂,他的視線中,只有男人焦急而深刻的眉眼。 “不要怕,我陪著你?!?/br> 刀劍相交的金屬聲撕裂霍府的平靜。 口鼻中充斥著草木灰的焦糊味,喊殺聲不絕于耳,不是傳來女人孩童絕望的哭喊聲。 假山石洞中,冰天雪地下,兩個小身體緊緊抱在一起。 小少年背脊鮮血直流,染紅了半邊衣衫,卻任固執地將小男孩兒護在懷中。 小男孩兒緊緊抓著小少年逐漸冰涼的手,眼淚噼里啪啦地往下落,他壓低聲音哭喊著:“阿鐸,我求你不要走——”仿佛溺水的人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 小少年虛弱地抬手在小男孩鼻尖輕輕一刮,唇邊扯出一道笑意來:“我,我還等著你答應做我媳婦呢?!?/br> 小男孩死死咬住嘴唇,卻不再說話,體內的毒素已經開始蔓延,劇烈的絞痛讓他額頭滲出冷汗,他知道今日,他躲不過了,而小少年卻是注定要站在權利中心,史書留名。 “你可以點個頭么?”小少年語氣中帶了些祈求的味道。 空氣凝結成冰,嘶喊聲掠過被陰霾籠罩的霍家宅院。 許久后,小男孩終于開口,聲音中第一次帶著不屬于孩童的認真與決絕:“若有一日,你能掛帥出征號令千軍,”他努力咽下翻涌至喉頭的鮮血:“旗開得勝之日,我便點頭?!?/br> “——好?!?/br> 霍長嬰迷蒙的瞳孔在劇烈顫抖,似乎有什么在眼眶中閃動,他半條腿滑入池水中,他一手撐著池畔的漢白玉石磚,眼神迷離地看向蕭鐸。 男人眉眼銳利,五官輪廓深刻明朗,曾在沙場磋磨是以皮膚微深,雖只要二十多歲的模樣,但行動間帶著一種殺伐的鐵血之氣。 此時男人因緊張他,將短打袖口挽至手肘間,露出結實的小臂,那隱藏在皮rou下的青筋仿佛隨時迸發強勁的力量。 ——“承認了吧,你就是喜歡他?!?/br> 花妖篤定的話響在霍長嬰耳邊,一下子好似將他近日來的猶豫、苦澀、疑惑統統聯系在一起。 霍長嬰看向蕭鐸,緩緩地揚起唇角。 蕭鐸轉身間,陡然撞上少年的笑容,心跳猛地一滯,他不由頓住了腳步。 眼前的長嬰沒了白日里的偽裝,少年青色的身段坦然地包裹在月白長袍之下,薄薄的肌rou附在修長的骨骼之上,帶著一種筋骨的魅力,迷離眼神中的笑意卻似是……發自真心? 蕭鐸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忽然又想起那日溫泉邊險些失控的一吻,心中認為,少年只是被體內舊疾折磨的迷了神志,等他清醒過來,便將此事忘得一干二凈。 他眉心蹙起,三兩步走到池邊。 長臂環過霍長嬰的肩膀,就要將人帶到溫泉池中,想要運起內力為少年驅寒,忽的手臂被人握住,低頭正撞上少年帶著笑意的眼眸。 霍長嬰漂亮的桃花眼被溫泉染上層層霧氣,水汽蒸騰下,更加深黑而鮮活,粉白的唇瓣張了張,似乎想說什么。 蕭鐸不由一陣口干舌燥,強自將視線從少年唇角移開,心中有些厭惡自己,此時少年被病痛折磨,他竟生出這般齷齪心思。 不等少年再做出迷失神志的事情,蕭鐸長臂一用力,將人帶入水中,濺起層層水花。 霍長嬰抹了把臉上的水,忍著徹骨的寒冷,勉強維持著三分神志,揪住男人的胸前衣襟,有些遲疑,又有些忐忑,他要說么? “阿鐸,我……” 蕭鐸像是害怕聽見他將要說出的話般,將人用力攬在懷中,掌中運足內力在少年體內游走,一點點撫平他體內逐漸僵硬的經脈。 “嗯?!被糸L嬰悶哼出聲,之前的經脈中堵塞凝滯的感覺突然被溫暖綿厚的內力包裹。 溫泉水不停沖刷著他的神志,霍長嬰意識逐漸渙散起來,困倦漸漸襲來。 他抓緊蕭鐸的衣襟,貼上男人的耳邊道,在意識消散前道:“阿鐸,我,”我想起來了。 少年的手指從衣襟前滑落,蕭鐸蹙眉看著在他懷中沉沉睡去的少年,沒有聽清他俯在他耳邊細弱蚊蠅般的話語。 他,想說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蕭鐸:為了不聽扎心的話,我用神功巧妙地轉移了長嬰的注意,我超機智! 長嬰:其實……我本來想表白,但你不想聽 蕭鐸:??!媳婦我錯了,快,快說你喜歡老攻 長嬰:……泥奏凱 鞠躬拜謝~愛你們么么~ 第43章 共枕 翌日, 天光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