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姜錦魚眨眨眼,“大姐,你找我有事?” 說真的,她不覺得姜歡會有事找她,按照姜歡的性子,就算她過得再差,也不可能來找她。自己這大姐,似乎從小就很愛和她較勁。 姜錦魚問了,卻不見姜歡回答,只看她一雙黑黝黝的眸子,眸中仿佛隱忍了怒火和不甘。 姜錦魚沒打算和她耗著,微微頷首,側身從她旁邊經過。 正要經過時,忽的,姜歡開口了,她的語氣中帶了些嘲諷,又夾雜了nongnong的不甘。 “你一定很得意吧?看到我這個樣子,無處可去,只能住在娘家,像個可憐蟲一樣?!?/br> 姜錦魚抬眼看了眼姜歡的側臉,只見她高高仰著頭,姿態仍是高傲的,脊背挺得很直,很僵硬。 “大姐,你想多了,你過得不好,我沒什么可得意的?!?/br> 姜歡卻仿佛沒聽到她這句話一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她的聲音很輕,仿佛被夜風一吹,就要散去一般。 “我想不明白,為什么是你呢?我是家里的長女,我是爺奶的第一個孫女,可他們只疼你,一心的疼你。同樣是姜家的女兒,你在盛京做官小姐,我窩在鄉下做一個農婦,你嫁的是探花郎,我呢,我相公是個連秀才都考了好幾回的廢物。你一生就生了對雙胞胎兒子,我被那個糟老婆子逼著生兒子,她還嫌我生不出,要給章昀納妾。我究竟哪里不如你?憑什么你什么都比別人好?憑什么你什么都比我好?姜雅巴結你,你就幫著她。我不巴結你,三妹不巴結你,你就對我們視若無睹,你真是我的好meimei?!?/br> 姜錦魚聽不下去她顛倒黑白的話了,轉身靜靜看著她,反問她,“那你是好jiejie嗎?從小到大,我們的關系就很淡漠,既然既沒有把我當meimei,我又為什么要拿你當jiejie?這世上有這么便宜的事嗎?你對我冷漠,卻要我把你當親姐妹,這很可笑。說起來,我也從來沒有加害于你吧,我實在不明白,你對我哪里來的這么大的怨恨?” 姜歡一怔,深吸了口氣,“你問我為什么怨恨你,人人都偏心你,我憑什么不能怨你?” 姜錦魚抬眼,“人人都偏心我?阿爺阿奶偏心我,我認了。阿爹阿娘偏心我,我也認了??赡阏f人人,難道大伯大伯母也偏心我麼?恐怕不是吧。你怨恨的真的是我嗎?你怨的是大伯大伯母不如我爹我娘,可他們也沒有對不起你,所以你只能來怨我。你心里嫌棄他們沒用,嫌棄章昀沒用,嫌棄身邊人沒用,你恨不得你是我爹娘的女兒,這才是你日日夜夜想的,我說的對嗎?” 她說完,看向姜歡,她已經臉色蒼白,仿佛被戳破了什么一般。 話說到這里,姜錦魚已經不想再說什么了,她頷首點頭,“大姐,我先走了?!?/br> 之后姜歡的事情,姜錦魚便再沒有關注了,就像她說的,他們姐妹倒不太像姐妹,打小就有點像仇人,就不必裝出姊妹情深的樣子了,面上過得去,便也夠了。 雙溪村是姜錦魚的家鄉,她的感情自然很深,但回鄉探親的時候,她本來還擔心兒子們待不住,畢竟瑾哥兒和瑞哥兒從來沒在鄉下待過。 哪曉得她小看了兒子們的適應能力,尤其是瑞哥兒,很快便靠著嘴甜的本事,成功打入了堂兄表兄們的隊伍。 大兒子像顧衍,小兒子卻是不知道像誰,嘴甜的不得了,無論是誰,看到他都會心軟。 姜錦魚跟娘何氏說起來的時候,還被何氏笑了,點著她的鼻子道,“能像誰?我看瑞哥兒就是像你,你小時候也是這么哄你奶的,我那時候稀奇得不得了,你那么小小的人,怎么就把你奶哄得服服帖帖的。我看瑞哥兒還是像你,倒是瑾哥兒,像女婿,讀書聰明,小小年紀就穩得住?!?/br> 聽何氏提到顧衍,姜錦魚倒是真的有點想他了,兩人成婚起,除了上回顧衍去容縣之外,兩人還從未分開這么久過。 何氏多么眼尖的一個人,一看就明白了,她倒也不多說什么,只在心里暗暗高興了一下。 女兒這時候惦記女婿,說明兩人感情好,否則巴不得離得遠了,那才舒坦。早都不是新婚夫妻了,還能這么膩歪,當真是讓人又好笑又覺得羨慕。 此時的遼州,顧衍剛從州衙回來。 回到家中,便有小廝上來詢問,要不要上晚膳,顧衍隨口嗯了一句,便打發了那小廝。 用了晚膳,顧衍只覺得偌大的院子,實在很冷清,想了想,索性去了書房,處理了些公務。 但這段時間州里的事情不多,基本什么事都走上了正軌,手底下人也太得用了,實在用不著他堂堂州牧回家還要忙忙碌碌。 只費了一刻鐘的功夫,手頭上的事又都沒了,顧衍坐在書桌上,靜靜看了眼桌上的一盆綠植。 這還是剛到遼州的時候,姜錦魚尋來放在他的桌上的,說讓他忙完了,看看歇歇眼睛。不光他這里有,兒子們念書的書房也有,嫩綠嫩綠的一小株。 收回視線,屋外傳來一聲蟲鳴聲,在寂靜無聲的夜里,顯得格外的顯眼。 他忽然無比的想念妻兒,以往綿綿在的時候,府里總是熱熱鬧鬧的,哪怕是一棵樹一株草,都生機勃勃。天氣好的時候,綿綿愛在長廊下看游記,懷里往往抱著那只橘色的肥貓兒,手邊放著茶點,讓人看著,就生出一股子愜意閑適的感覺來。 下雨下雪的時候,綿綿會靠在窗欞上,屋內暖意nongnong,聽著屋外或淅淅瀝瀝,或滴滴答答的雨聲雪聲,撥弄著算盤,對著底下管事交上來的賬本。 那時候,他撐著傘穿過庭院,便能一眼望到綿綿,常常只是一眼,就讓他舍不得挪開眼睛了。 他知道,遼州官夫人圈子里有這么種說法,大約便是贊綿綿好手段,拿捏得住他,州牧府上沒有妾室,連一個通房都沒有。 手底下官員偶爾也會有那么一兩句閑言碎語,仿佛為他的潔身自好感到震驚,又時不時用風月之事來試探他,無果之后,免不了是一句州牧夫人好生厲害之類的話。 他們又怎么會知道,不是綿綿,從來不是綿綿拿捏他,是他離不開綿綿罷了。 正當顧衍出神的時候,一只橘色的胖貓甩著尾巴進來了,四周看了一眼,試探性的走到男主人腳下,用自己柔軟的皮毛蹭了蹭男主人的腳。 顧衍有所察覺,低頭看見與他并不清凈的貓兒,彎下腰,抱起琥珀,放在膝上,伸手在它腦袋上輕輕揉著,等貓兒舒服得直呼嚕時,他垂著眉眼,唇邊帶著一絲笑意。 “你也想她了,是不是?” 琥珀打了個滾,喵的叫了一聲。 顧衍沒抱太久,很快便把貓放回了地上,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空白的信紙上。 作者有話要說: 二合一更新 第128章 吃酒 顧衍的信送到姜錦魚手里時, 她剛跟著何氏出門,準備去吃宴。 姜家人丁興旺, 何家那邊也不遑多讓。 姜錦魚幾個舅舅都是肯吃苦的, 這些年阿娘何氏也幫襯了娘家一把,眼瞅著也是日子越過越紅火了。 姜老太聽到孫女要回外祖家,也不酸溜溜了,大方了一回,道,“老二媳婦,你帶著綿綿住幾天,也陪陪親家親家母。這些年你都跟著老二在外頭, 鮮少回家, 是該多陪陪他們?!?/br> 何氏含笑應下來,道, “多謝娘?!?/br> 姜老太四處張望了一下, 看屋里屋外都沒人, 腿腳利索走到母女跟前,往兩人手里塞了些銀子。 何氏被驚了一跳,等摸出荷包里是銀子的時候,她忙道, “娘,不用,我手里頭有錢?!?/br> 何氏是掌家夫人,又在外邊那么些年, 其實手里銀子攢了不少,哪里要婆婆補貼。 可姜老太仿佛早知道她要推辭一般,硬是塞到她手里,道,“我知道你有,但我做婆婆的,補貼點怎么了?你跟二郎不在家里,你大嫂可沒少讓我補貼,拿著拿著,別推來推去了?!?/br> 何氏只好收下。 姜老太這才高興起來,拉著何氏的手,推心置腹道,“我這些年也攢了些東西,我跟你爹心里都有成算。老大媳婦一直就是個眼皮子淺的,我也不好說她什么,不過姜興跟他媳婦陳氏都是拎得清的。我跟老爺子手里這點銀子鋪子啊,都是你跟老二置辦的多,老四也出了些,老大老三呢,沒老二老四有出息,可自己的兒子,也嫌棄不得,再說大郎三郎也都孝順,孫輩也敬重我跟老爺子。我呢,是想著,我跟老爺子年紀也大了,指不定哪天就不行了,我就先把話放在這兒。我曉得你跟二郎不圖我跟老爺子手里那點東西,可該是你們的,就得是你們的不是?” 何氏回來好幾天了,妯娌幾個處的還算和氣,四弟出息,四弟妹也跟著平心靜氣的,不把兩個老的手里這點東西看在眼里。大嫂孫氏卻不一樣,大哥大嫂一直跟著公婆住著,大約也是因為這個,孫氏有時便在她跟前說上那么幾句酸話。 何氏沒放在心上,回去也跟姜仲行說了,兩人一合計,想著大哥大嫂和三弟照顧長輩多些,給他們也是應該的,沒必要為了這么點銀子爭個頭破血流。 事實上,兩人壓根沒想過從老太太老爺子手里要東西,相反,他們即便那些年沒空回來,每年的孝順也是少不了的。 要不是大嫂說酸話,何氏都壓根沒有反應過來,還有這回事。 見婆婆看出來了,何氏也就不藏著掖著了,“娘,都是一家人,算的這么清楚做什么,二郎是您和爹養大的,我們就該孝順您,哪還要計較那些有的沒的。兒媳常年不在您身邊,都是大嫂照顧您和爹的,大嫂的辛苦,我們都看在眼里,實在沒的必要爭那些?!?/br> 這意思便是不會和孫氏爭,二兒媳這么說,其實姜老太也猜到了些,說真的,要不是大兒媳孫氏太蠢了,她還真不想把這些事拿出來說,可事情既然鬧出來了,那該說明白也得說明白,藏著掖著,矛盾只會越來越深。 姜老太雖然是個不識字的農婦,可論管家還是很有些自己的本事的,家里原本有四個兒媳,妯娌間本來就容易起爭執。老太太愣是把二兒子供成了京官,雖說也是姜仲行自己肯吃苦,可他讀書那些年,家里嫂子弟妹說嘴的也有,全被老太太一人給壓下去了,愣是沒起一點兒波瀾。 到如今二房四房日子過得好了,大兒媳孫氏又開始好日子不過,要鬧了,姜老太心里一桿秤可清楚地很,孫氏鬧不要緊,帶著姜歡鬧,也不打緊,她一句話就能處置了。姜歡一個外嫁孫女留在家里,孫氏還敢在她面前說三道四? 可姜老太怕什么呢,她就怕因為這事兒,讓何氏心里起了疙瘩,老二一家子都是厚道人,不會做什么害人的事,可老二官做到這個份上,不用他做什么,單單因為孫氏這大嫂不干人事,與姜興這侄兒產生了齟齬。 她跟老頭子現在還在,家里當然是親近,可等她和老爺子一走,分家過日子了,也不常走動了,孫氏非要這時候鬧,把血緣情分給斷了,這不是傻是什么?! 蠢貨一個! 姜老太懶得說孫氏什么,大兒媳這些年壓根沒長進,都做祖母的人了,還是沒腦子,丟了西瓜撿了芝麻!她也不去縣里打聽打聽,誰家有二郎這樣出息的兄弟,不好好聯絡感情,反倒把人得罪了個透,說她蠢貨,都算是好聽的了! 孫氏她是不管了,可兒子孫子她還得管,姜老太也不跟何氏說那些客套話,道,“你大嫂眼皮子淺,我也不說什么你多擔待些的話,你跟二郎啊,擔待得夠多了,咱家能過上這樣的日子,沒有二郎,想都別想。往后呢,你大嫂再犯蠢,不用你們擔待著,別搭理就成??苫⑼薷莻€娘不一樣,打小忠厚老實。個人有個人的命,虎娃就是你們侄兒,也沒道理要你們當爹做娘管著的,有大郎看著呢。我就是盼著,你們別離了心,都是一家子人,往后老大家的、老三家的,過的不好了,你們看在我跟你爹的面子上,拉他們一把?!?/br> 何氏也回過勁兒來了,婆婆這是怕他們因為大嫂,對侄子有想法。 她道,“娘,您放心,虎娃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我跟二郎能不管他?再說了,大嫂就是嘴上說兩句不好聽的,我們回家,這上上下下打點的,也都是大嫂,我不會放在心上的?!?/br> 何氏一番話,安撫了姜老太,兩人這才從姜家出發,往何家去。 路上,姜錦魚心里不太好受,面上不由得顯露了幾分。 何氏到底是親娘,哪里看不出,輕輕握著她的手,溫聲道,“覺得你奶太小心太客氣了?” 姜錦魚悶聲悶氣“嗯”了一句,道,“其實我明白了,阿奶是怕我們跟大伯家生分了?!?/br> 何氏微微笑了下,她比姜錦魚經歷的多得多,態度也從容了許多,“這很正常,女婿有手段,把顧家的事情處理得很好,所以你不大有感覺。像我跟你奶,算是處的好的婆媳,可到底人經歷的多了,不在一起久了,亦或是身份不一樣了,相處起來也會變得客套。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老人家心思細,答應著就行了?!?/br> 何氏也沒打算安慰什么,這種情況太常見了,就譬如當初一家子還住在雙溪村,相公還沒考上秀才的時候,大嫂對他們一家子沒什么好臉色。如今二房發達了,大嫂便一下子態度大變,這都很正常,何氏早就習慣了。 在她看來,女婿往后的發展,只怕比自家二郎要好得多,這樣的事情,女兒往后肯定也要經歷,提前感受一下,不是什么壞事。 再一個,何氏語氣鄭重了些,道,“再者,雖說都是一家人,但也有個里外親疏。像我們母女倆自是很親近,你與你阿兄阿弟也親近,可你與你嫂嫂相處的便少了,沒那么親近,顯得生疏些。日后你阿弟娶了媳婦,興許你與弟媳婦投緣,關系好,興許彼此看不來,關系差,這都很正常,我不會太當回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說到底,都是各過各的日子。女婿才是你往后要過一輩子的人,別人的想法,你不用看得太重?!?/br> 姜錦魚這些年也算是在外當家,比起以前自是長進不少,聽了阿娘的話,也想開了。 母女倆遂不再說這話題,到了何家后,酒宴還未開始。 這回嫁人的是姜錦魚遠房的一個堂妹,只在幼時見過幾面,不過本來便是親戚,便是不眼熟,也不會生疏到哪里去。 小堂妹名叫何田靜,模樣秀氣,說話也輕聲細語的,見了她,羞怯低著頭,喊了句,“堂姐?!?/br> 姜錦魚含笑過去,笑著道,“新娘子今日真好看?!?/br> 新娘子羞答答的低下了頭,臉上染上紅暈,看得姜錦魚很是懷念,想起自己當初剛嫁人的時候,是不是也是跟新娘子一樣容易臉紅。 但仔細想一想,仿佛那時候她還算淡定,打趣她的人也少,倒是還好。 姜錦魚與新娘子說笑了幾句,就有外祖家這邊的姑娘請她坐下,都是些年輕姑娘,陪著新娘子等喜時辰。 何田靜見堂姐與旁人說起了話,才羞答答抬起腦袋,大眼睛打量著面前的堂姐,只覺得她面若芙蓉,皮膚白中透粉,搭在膝上的那一雙手,十指纖細,一看便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官夫人。想到這位堂姐嫁的人家,何田靜不由得心生羨慕。 她先前便聽過這位堂姐的事,打小便那樣有福氣,后來又做了官小姐,嫁給了探花郎,過著富貴日子。 今日一瞧,她那心里的羨慕更濃了,別看這一屋子做的都是未嫁的姑娘和新媳婦們,可那么一看,還是自己這位堂姐最鮮嫩,丁點看不出是生了兩個兒子的婦人,若說是云英未嫁的姑娘,也不是沒人信的。 難怪都說富貴養人、富貴養人,可不是麼,不用cao心生計,不用為了點銀錢受婆婆的氣,自己怎么舒服怎么來,可不是養人麼…… 何田靜也就是隨便那么一想,很快便又打起精神,融入了眾人的話題之中。 她可是知道,自己婆婆會選她做兒媳婦,跟她是何家的閨女離不開干系。那何家哪來這么大的面子呢,還不是因為自家出嫁了的姑姑和堂姐。 她臉皮薄是臉皮薄,可腦子卻不蠢。 她跟姑姑堂姐越親,婆婆越看重她,越不敢對她說重話。 至于旁的,等她跟相公越處越好了,生下孩子,婆婆更加沒話說了。 作者有話要說: 年關將近了,大家注意安全,平平安安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