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他看了一眼卷子的批改日期,發現這應該就是鄧一涵沒有及格的那次考試。 所以只有兩種可能,要么就是陳勁飛來過鄧一涵的家,把試卷落到了這里,那他來這里的動機就很可疑;再要么就是鄧一涵自己把陳勁飛的卷子拿回來參考,這就說明鄧一涵放學之后回過家,是后來才失蹤的。 江灼把卷子放下,準備一會帶走。云宿川問道:“我記得你說過鄧一涵的人緣不好,這卷子會不會是他從陳勁飛那里偷著拿的?” 江灼沉吟道:“說不好,其實要是陳勁飛主動借給他,也不是沒有可能?!?/br> 他向云宿川解釋道:“我教他們沒幾天,跟這個學生也不熟,只能從表面上判斷。陳勁飛是七班的班長,處事周到溫和,又不愛在老師面前打小報告。普通的學生固然聽他的話,就連幾個刺頭也愿意給他面子。怎么說呢,性格比較……” 云宿川跟著他想:“圓滑?” 江灼微微垂眸,說道:“對,差不多這個意思吧。所以說他主動把卷子借給鄧一涵,幫助同學,很有可能。我看平常班里的其他人有個什么事,他都會第一時間湊過去幫忙,大半個班的女生都喜歡他……” 他說到這里,見云宿川望著自己直樂,滿臉莫名地停住了口問道:“你干什么?” 云宿川道:“你說都是上高中,這人和人之間的區別怎么這么大呢?我記著咱們上高二的時候,有一回一個叫周婷的女的找你問數學題……” “周婷”這個名字給人留下的印象實在有點深刻,云宿川說到這里,江灼一下子就想起了他后面要講什么,僵著臉道:“小賤人,你閉嘴?!?/br> 說來他才是受害者。高二下半學期的時候,數學老師為了提高同學們的成績,在班里面一對一結對子,每次月考結束之后,按照“正數第一給倒數第一講題”、“正數第二給倒數第二講題”這樣的規則分配,讓同學們互相輔導。 云宿川是個非常不要臉的貨,平時明明每次數學考試都能拿滿分,結果自從結對子之后,他就一直將自己的成績穩定保持在班級中游水平——說來也是挺不容易的。 江灼學不來這種損招,也只能認命當起了輔導老師。那回月考數學的倒數第一正是他們班班花周婷,150分滿分的卷子,她考了9分,可憐兮兮地來找江灼講題。 她想約江灼周日沒課去她家里學習,云宿川在旁邊說周日要去打籃球,江灼便說周六下午也不上課,那就中午放了學在教室講吧——真是噩夢般的一下午。 想想這事江灼就生氣,火大道:“整張卷子,她就蒙對了一道選擇,算出來一道填空,我夠賣力氣的了吧?從第一道題講到最后一道,講的時候她不知道好好看題,就盯著我說不會不會,還總是扯一些有的沒的!” 他控訴道:“我為了第二天能去打籃球,活活講到了晚上九點多,后來才知道她是裝的不會,我也很絕望好嗎?” 云宿川快要笑死了。 江灼是個非常認真的人,雖然他脾氣急人又寡言,其實很不愿意給別人講題,但任務派到他手里,他也會好好完成。 周婷暗戀江灼,故意把數學考了那么點分,終于如愿以償地得到了第一名的輔導。結果一個是沖著搞對象去的,一個是沖著講題去的,兩人湊在一塊,腦回路完全不在一國,各自都感到了痛苦不堪。 江灼講完一道題,問她:“這道題你會了嗎?會了咱們往下講?!?/br> 周婷:“還不太明白哎……” 江灼便又給她講了一遍,講完之后,周婷道:“對了江灼,你知道后街新開了一家奶茶店嗎?我特別喜歡喝里面的……” 江灼:“不知道,這道題你會了嗎?” 周婷道:“會了會了?!?/br> 江灼狐疑道:“你剛才是不是走神了?你要是真會了,那就再給我講一遍?!?/br> 周婷只好講了一遍,江灼毫不留情地說:“不對!” 周婷:“……” 這樣拖拖拉拉,兩人從中午吃完飯開始一直講到晚上六點,才講了半張卷子。男神就算是再好看,板著臉將數學的樣子也實在恐怖——更何況他還會魔鬼一樣地讓自己再講一遍! 周婷幾次試圖聊天未果,反倒慘遭訓斥不專心,終于受不了了,一顆懷春的少女心支離破碎,說道:“后面的我都會了,要不就這樣吧?!?/br> 江灼道:“那你考試的時候怎么沒答上來?” 周婷忙道:“那是因為沒時間呀,寫不完了?!?/br> 江灼道:“那你把這些題的思路都給我講一遍,講完了再回去?!?/br> 兩人講題,云宿川就虎視眈眈地在旁邊等著江灼結束一塊回家,本來以為會把自己氣死,結果活生生撿了一下午笑料。 尤其是在周一上學的時候,周婷的同桌還神神秘秘地問周婷,那天校草盡心盡力給他講題講到九點多,兩人是不是成了。 云宿川當時正好經過,看見周婷那一臉不堪回首的菜色,回到座位之后差點笑死。 可憐的、認真負責的江校草一直被蒙在鼓里,下一次月考的時候周婷以76的高分脫離了他的輔導范圍,江灼還覺得很欣慰來著。 直到他們高中畢業聚會的時候,周婷喝了點酒,控訴江灼當年的心狠手辣冷酷無情之后,江灼才明白過來對方根本就是故意的。他倒是有心掐死這女的,又不好下手,轉身就把云宿川給揍了一頓。 結果云宿川居然還敢提! 江灼沒好氣地說:“你還有臉說?你明明都看出來她什么意思了,不說提醒我,還在旁邊等著我講完題,你這不也是吃飽了撐的么?” 云宿川道:“我以為你知道才答應的??!再說了,小妞沒耐心,多做幾道數學題就撐不住了,我就算是一輩子給你講數學題都不覺得煩……哎呀!” 江灼踩了他一腳道:“說正事!再扯閑篇就分尸了你?!?/br> 云宿川笑道:“好好好,說正事。既然這卷子很有可能是陳勁飛借給鄧一涵之后被他拿回家來的,那就說明鄧一涵放學回來之后又出去過。所以他為什么出去,出去見誰就變得很重要?!?/br> 通過他們兩個對房間的觀察,鄧一涵應該是主動離開的,但云宿川的后兩個問題,誰也沒辦法回答。 江灼聳了聳肩,除了卷子之外,他們也沒發現其他有用的線索,可惜日記本被撕了,否則還沒準可以從中看看鄧一涵到底有過怎樣的心理活動。 他將卷子收起來,想了想將那半本空白的日記也帶上,跟云宿川說道:“反正也不是沒有收獲,先回去吧?” 兩人重新順著窗戶爬了下去,原路返回找車,又碰見了喜愛八卦的大鐵鍋和老柳樹。 老柳樹個頭高看得遠,江灼和云宿川還沒走到近前,就興奮地說:“出來了!出來了!” 大鐵鍋道:“嘖嘖,時間還挺長。年輕人,身體好?!?/br> 它說完這句話之后,就看見被議論的小伙子之一忽然撇下同伴,走到了自己面前。 柳樹嚇了一跳:“臥槽,他不會能聽見你說話吧?!?/br> 鐵鍋老神在在地說:“不可能。他一個人類,怎么……” 江灼氣定神閑:“我能聽見?!?/br> 鐵鍋:“……?。?!” 江灼道:“剛才謝謝夸獎,我的身體確實還不錯。你和柳樹兩口子也挺好???” 柳樹猝不及防被點名,看了一眼黝黑圓胖的大鐵鍋,被江灼的問候瘆出了一身雞皮疙瘩,連忙解釋:“我跟這鍋不是你想象的那種關系!” 江灼道:“嗯,我懂?!?/br> 柳樹:“……” 不,我覺得你不懂。 大鐵鍋可能是平時炸油條的時候地溝油吃的比較多,比起憨厚的老柳樹,它更機靈地聽出了江灼一本正經神情之下的揶揄之意,知道這小子是報仇來了,就沒解釋,有點忐忑地問道:“你、你想怎么樣?” 江灼:“喔,感覺你見多識廣,想咨詢個事?!?/br> 他從手機里調出鄧一涵的照片,給鐵鍋看:“你見過這個小孩嗎?” 鄧一涵長得不是特別好看,但文文靜靜的,白皮膚大眼睛,頭發有點長,乍一看就像是個女孩子。鐵鍋在這里的時間短,對他沒什么印象,倒是老柳樹說曾經見過他在自己的樹底下和別人說話。 江灼一看真的有線索,連忙問道:“和什么人說話?說什么聽清了嗎?” 老柳樹回憶道:“就是和另外幾個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子,好像商量著要一起對付老師什么的,他不干,那幾個小子罵了兩句,就走了?!?/br> “對付老師”四個字迷之耳熟,江灼想了想,進了7班班主任方崗的朋友圈,好不容易才在一張班級大合照里面翻到了幾張趙一航、吳澤等人的照片:“你說的另外幾個人,是他們嗎?” 老柳樹的回憶被勾起,一看之下立刻說道:“對對對,就是他們!” 趙一航、吳澤及他們幾個小弟都極富有戰斗精神,遵循了“和天斗,其樂無窮;和地斗,其樂無窮;和人斗,其樂無窮”的方針指示,就沒有他們不敢整的老師。 王聰敏脾氣暴躁,而且經常對成績較差的同學差別待遇,早就讓趙一航他們覺得不滿了。 這次月考中,他們的分數比鄧一涵高的有限,也同樣挨了老王一頓臭損,當即決定聯合所有可以聯合的力量揭竿起義,狠狠報復丫的,于是找到了鄧一涵。 據老柳樹回憶,鄧一涵猶豫了一會,還是沒答應,吳澤罵了他一句“慫貨”,就領著人走了,倒是趙子航又跟他說了一句“你再好好想想”。 整件事情拼湊下來,無論是陳勁飛、吳澤還是過去的七班班主任王聰敏,所作所為都十分符合他們的性格,都可疑,但細想起來又都合理。 上了車之后,江灼把這事跟云宿川學了一遍,云宿川道:“他受到了熊孩子團伙的收拾老師邀請,一開始沒同意,回家想想,又覺得放棄這個好機會虧大發了,所以出去找了趙一航他們?” “不知道?!苯拼蛄藗€哈欠,沒心情地說,“今天不想猜了,回去睡覺,明天再議?!?/br> 隨著尸體身份的確認,以及那份英語卷子在鄧一涵家里的發現,案情發生了轉折。事件涉及到的老師和幾個學生被重新請到警察局問了一遍話。 市局的樓道的墻面上掛著警徽,偶爾有一兩個身穿制服的警察匆匆大步走過,周圍聽不到說話的聲音。 幾個高中生跟在老師身后,在一名小干警的帶領下走進了一間辦公室。 周圍的一切都使得這些孩子們感到了陌生和發自內心的敬畏,即使不服管教如同吳澤,在這種情況下,臉上也不由露出幾分忐忑的神情來。 “那個……叔叔?!碑敱粏为氃儐柕臅r候,他終于忍不住問道,“鄧一涵真的死了嗎?” 做筆錄的警察看了他一眼,溫和地說道:“是的,現在我們正在尋找兇手,需要你們的配合。所以你能好好想一想,在鄧一涵最后離開學校的那天,你們都說過什么嗎?” 吳澤難掩震驚,定了定神,好不容易才稍稍平復心中的驚訝和慌張,想了一會說道:“我跟他不熟,上了兩年學也沒說過什么,現在都記不清了?!?/br> 警察看了看吳澤,說道:“可是有人碰見你和其他幾個同學曾經在鄧一涵回家的路上把他堵住說了幾句話,這件事你也沒印象了?” 至于那個碰見這一幕的“人”,他們也不知道是誰,這條線索是從特殊案件組那邊報過來的,那種地方總有一些獲取消息的特殊渠道,只要蓋了公章,就是經過確認,可以相信。 吳澤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來那天他們跟鄧一涵說話的事情,表情十分驚訝,沒想到警方連這個都知道。 畢竟約人一塊對付老師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當時還特意把鄧一涵拽到一棵大樹后面躲著問來著,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手底下哪個小王八蛋告的狀。 只不過,他接下來的講述和江灼聽到的并沒有什么出入。被鄧一涵拒絕之后,吳澤等人就一起去網吧玩了個通宵,第二天逮了十來條毛毛蟲放進了王聰敏的辦公室抽屜里。 第34章 神像 “鄧一涵說了他不敢,我們就走了,他再也沒找過我們?!眳菨傻?,“再說他也找不著,他都不知道我們的手機號?!?/br> 比起吳澤來,另一頭陳勁飛的態度要好上很多,但對于他的詢問同樣沒有什么收獲。和云宿川猜測的一樣,陳勁飛主動把自己的英語卷子給了鄧一涵看,鄧一涵把他的英語卷子拿走了,第二天也沒來上學。 這一點其他的同學都能作證,因為這件事直接導致了陳勁飛只能在老師講題的時候跟同桌合看一張,還因此受到了王聰敏的批評——這也就是他,換了個普通同學估計又要被罰站了。 江灼照常給高二(7)班上完了課之后,霍巖打電話把相關的情況跟他說了一遍。 他在電話那頭一邊翻著筆錄一邊說道:“照這么看來,確實是每個人的口供都對上了。但不好辦的就在于事件的發生都過去將近半年了,鄧一涵的具體死亡時間又不大好確定,所以也沒有人能拿出自己具體的不在場證明來?!?/br> 江灼道:“我覺得其實三方還是都有嫌疑?!?/br> 對于王聰敏來說,鄧一涵跟她有過節,雖然沒有答應同學們“報復她”的邀請,但不代表他就一定不會去單獨這樣做;對于吳澤等人來說,他們不能證明當時在大柳樹下的談話真的是他們最后一次見到鄧一涵;而對于陳勁飛來說,“樂于助人”這個理由,太主觀了。 霍巖道:“不過兇手也不一定非得拘泥于鄧一涵身邊的人?!?/br> 江灼一點就透,霍巖說了這么一句話,已經知道他的意思:“我記得聽我們宿舍的人說過,尸體是在小西門那邊的護城河外面被發現的,那一片開著不少酒吧,聽說還有地下賭場,治安一直不好?!?/br> “師兄你一猜就中,所以說這事要是跟社會上的什么流竄人員有關系,那就更不好查了?!?/br> 霍巖苦笑著嘆了口氣道:“對了,我們還聯系上了鄧一涵的生母,她現在已經再婚了,男方的家境似乎還不錯,可能也是顧忌著這一點,她生怕招來麻煩,就知道哭,說的話也都沒什么用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