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節
“我父親抓住的那幾個人,還在刑部,現在應該也審得差不多了?!?/br> “一面之詞而已,怕是起不了什么關鍵性的作用?!标懛菫懙溃骸霸兰覕荡?,若有人參奏,他是有面圣為自己開脫的權利的。到時候,他可以說刑部刑訊逼供,做不得數。畢竟,沒有物證。而且,一旦貢品的事兒鬧開了,他更有理由說是陸家聯合刑部誣陷他。到時候,刑部,還有你父親,都脫不了干系?!?/br> 就是因為牽連甚廣,具體環節不好cao作,陸非瀾才大老遠的親自跑這一趟。 “誰說要證詞了?”季菀則道:“沒有物證,說什么都是一面之詞,這事兒根本不能擺到明面上來?!?/br> 陸非懶挑眉,笑了。 “談判?!?/br> “對?!?/br> 兩人目光對視,顯然都想到了一塊兒。 “但即便是一面之詞,只要招認了,按照規矩,岳侯也得去配合刑部查案。只要刑部一立案,會查出些什么,就不一定了。殺人越貨,當街行刺,強搶民女,有這么多劣跡,我就不信他們岳家能干凈到哪兒去。所以,他根本就不敢冒這個險。至于貪污貢品,這個罪名,也得有人來背?!?/br> “誰最合適?” 季菀露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岳侯一心想要扶持二皇子為儲君,宮中那位,不就是最好的人選么?貢品現在可咱怎么手上,最后怎么處理,不也是咱們說了算么?他為了洗干凈,是絕對不敢插手的?!?/br> 這樣一來,燙手山芋就成了香餑餑。 她兒子差點摔斷腿的這個仇,季菀可是記著呢。 “牽扯到后宮的話,就得請皇后幫忙了?!?/br> “等會兒我就進宮一趟?!?/br> 陸非瀾道:“我和你一起去?!?/br> 季菀一愣。 安國公夫人也忍不住道:“阿瀾…” 陸非瀾淺淺一笑,“娘,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br> 她單獨回京通風報信,陛下很快就會知道。為了查清這件案子,陛下肯定會讓皇后召她入宮覲見。既如此,她倒不如爭取主動權。 季菀沒說話。 她大底能明白陸非瀾的心思,見皇后,總比見皇帝好。這個時辰,陛下正在上朝,剛好可以錯開。 商議好后,兩人便整裝停當,進宮去了。 季菀主動入宮,皇后還有些詫異。又聽說陸家早年出嫁的大姑娘也回京了,并且一起入宮朝拜,她心中更是波濤洶涌。 入京這么多年,她對和自己同床共枕的丈夫的心思,也是知道個七七八八的。說不好奇,那是騙人的。她想過,或許某一天,她終有機會能見到陸非瀾,卻沒想到,是在這樣一個猝不及防的時機。 “宣?!?/br> 她深吸一口氣,正襟危坐,目光直視前方。 季菀和陸非瀾并肩走了進來。 皇后的目光,下意識的便落到了季菀身邊的陸非瀾身上。 陸非瀾年少時就是京城的風云人物,沒有一般大家閨秀的驕矜,她年輕的時候性情舒朗不羈,肆意飛揚,從不遵守什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那一套。小時候她也常進宮,哪怕是時隔多年,也沒有半分對這座宮廷的陌生和忐忑,對宮里的人,更是沒有半分的畏懼和緊張。 鳳顏不可窺。旁的命婦入宮朝拜,都會小心翼翼的低著頭,生怕冒犯了皇后鳳顏。但陸非瀾自打踏入宮門開始,目光就平視前方,直到現在,也如此。所以皇后一眼看過去的時候,正好對上她的目光。 當下心中便是一震。 陸非瀾的目光平靜如水,卻又似乎藏著什么東西。她分辨不清,卻知道,那是讓她夫君念念不忘的光。 平和,卻又透著一股子凌厲。 這凌厲并不讓人反感,反而會讓她的眉目更添英氣。哪怕她已三十出頭,卻仍有少女般的朝氣和肆意。 他夫君心儀的女子,原來便是這般模樣。 芙妃的容貌,與她有六分相似。然而氣質,卻只能說是東施效顰。 所以她能獲寵,卻無法得君心。 “臣婦季氏(陵川薛陸氏),參見皇后娘娘,娘娘萬安?!?/br> 皇后驚醒,目光里那層迷離之色褪去,換上公式化的笑。 “平身?!?/br> 陸非瀾也是第一次見皇后,只是粗略的打量了一眼。溫雅端莊,標準的大家閨秀模樣,氣度從容,也很符合皇后的身份。 她弟弟年少時就跟還是三皇子的陛下稱兄道弟,陛下比她小一歲,她出閣的時候,宴承軒才十四歲。他娶妻的時候,陸非瀾第二個孩子都能跑能跳了。這么多年,她也沒回過娘家幾次?;首踊蕦O的婚事,都是不由自主的。宴承軒的妻子,必然也是先帝做主給賜婚的。 當年京中有點名氣的世家閨秀,陸非瀾基本都見過。眼前這個,是個生面孔。她想起從前似乎聽她弟弟說過,當初的大皇子妃,非京城人士??傻降鬃婕翁?,出身何族,她卻是忘記了。 “久聞薛夫人大名,今日總算得見真容?!?/br> 皇后笑容和藹,沒有半分勉強,也未對眼前這個占據她丈夫心的女人有半分敵意。 這才是真正的雍容大度啊。 季菀心中無限佩服。 若是陸非離心中住著個白月光朱砂痣,她自覺做不到皇后的淡然從容,微笑以對。 陸非瀾微笑,“讓娘娘見笑了?!?/br> 皇后是個美人,屬于溫婉嫻靜的美,沒有半分的張揚和攻擊性,讓人一眼看上去就覺得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本宮雖非京城人士,但入京十多年,對夫人的事跡,也是聽過些許的?!被屎笱壑泻?,“心中甚為欽佩?!?/br> “娘娘言重?!标懛菫憦娜菸⑿?,“您是一國之母,如滄海明珠,天下女子與相比,也不過螢火之光?!?/br> 換了十多年前,這等虛偽之詞,陸非瀾是最為不屑的。但嫁人后,很多東西哪怕是不喜歡,還是得學。 作為宗婦,不可能一輩子就呆在家里,總要和那些貴婦人們應酬。多年下來,陸非瀾已能做到游刃有余。 皇后又是一笑。 “夫人此次進京,是為探親嗎?” “探親只是順便?!?/br> 皇后一愣。 外嫁多年的女子,難得回娘家一趟,竟還是順便。這種話,其實十分不妥,甚至是不孝的。但陸非瀾就這么云淡風輕的說出來,竟讓人沒半分反感和不喜。她仿佛生來如此,天性散漫,不拘泥于世俗禮節,也不在乎旁人的閑言碎語。 “那么夫人今日入宮,想必是有要事?!?/br> “娘娘睿智?!?/br> 陸非瀾向來就不喜歡拐彎抹角,“前幾日臣婦的弟妹在街上遇刺,想必娘娘也是知道的?!?/br> 皇后點頭。 “此事鬧得沸沸揚揚,陛下已著刑部徹查,本宮也有所耳聞。想必,也快要有結果了?!?/br> 陸非瀾輕笑,“娘娘是聰明人,豈會不知,此事無論怎么審,都不可能有結果的?!?/br> 皇后不語。 聰明人面前,無需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虛偽之詞。 “臣婦離京多年,對京中之事不甚清楚,但從弟妹口中得知一二,大概也能猜出,此事的罪魁禍首是何人。臣婦想與皇后說的,是另一件事?!?/br> 既要求人幫忙,自然就不能有所隱瞞。所以她很坦然的將貢品一事,盡數相告。 皇后眉頭一挑,顯然也十分吃驚。 “貢品失蹤,尚未有消息傳來…” 話說到一半,她便住了口。 “陸家世代只忠陛下,每個陸家兒郎,都以保家衛國為己任,從不結黨謀私??涩F在,有人為了私利,使用這般下作的手段,更甚者還有其他圖謀。相信不用臣婦說,娘娘心中自明?!?/br> 皇后仍舊沉默。 此事一旦通過奏折出現在陛下跟前,就不可能不露風聲。所以,只能通過其他渠道解決。 “娘娘?!?/br> 季菀看著皇后,認真道:“欽差大人很快就會回京,一旦捅破,此事便不好辦了。今日我二人進宮,便是求娘娘相助?!?/br> 皇后目光落在她身上,半晌方道:“你們要本宮如何相助?” 季菀和陸非瀾對視一眼,道:“禍水東引,借刀殺人!” 皇后道:“你們有把握?” 陸非瀾平視她,“如果娘娘肯幫忙,便有?!?/br> 季菀神色認真,“娘娘也該知道,此事若成,于您也是百利而無一害的?!?/br> 芙妃的動作那么頻繁,擺明了要和皇后要和大皇子爭?;屎笤偈桥c世無爭,也得為自己的兒子籌謀。扳倒了芙妃,對她自是有利。 皇后又笑了下。 “既如此,本宮自然沒有理由不答應?!?/br> …… 宴承軒下朝后來到中宮,季菀和陸非瀾卻早已離去。他目光只是淡淡逡巡了一圈兒,便收了回去。 皇后道:“她們剛走,大底才出后宮。陛下現在傳召…” “不必?!?/br> 宴承軒語氣淡淡,聽不出情緒。 皇后默然。 夫妻倆相對無言。沉默半晌,皇后才道出陸非瀾帶進京的消息。只是普通陳訴,沒有帶半分情緒和主觀判斷。 她從來都這般懂事,從來都擺正自己的位置,不添亂不臆測,某些事情她知道,也從不會掛在嘴邊。 正因如此,宴承軒才對她分外敬重。 “芙妃近來如何?” 宴承軒抿了口茶,淡聲問。 皇后道:“三公主還在病中,芙妃近來一直沒踏出宮門半步?!?/br> 宴承軒笑了下,“她倒是沉得住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