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節
她不希望,柳慧再碰到類似的事。 秦府最近不平靜,柳慧懷著孩子正好呆在屋子里養胎,省得是非招惹上門。二房那兩位忙著內斗,也顧不上她。 季菀自己也一堆事兒,不可能天天來看柳慧,不過就是叮囑幾句罷了。沒成想,離開的時候,竟在花園里碰見一個人。 一個女人。 披一件紅色大氅,肚子微凸,面容倒還素凈,卻掩不了天生的美貌。 幾乎是一瞬間,季菀就猜出了對方的身份。 單從吟。 季菀從旁人口中聽到無數次這個名字,但真正見面,還是頭一遭。 單從吟當然知道她來了,今天便是特意過來瞧瞧的。想看看,這個憑農女逆襲成為世子夫人的女人,到底有什么能耐。一見之下,有些驚。她素來自持美貌,后來見了柳慧,縱然心中不甘,卻也知道自己略遜一籌。但季菀,比之柳慧沒有半分遜色,反而更甚幾分。 當年單夫人和陸四夫人結交,想將女兒嫁入國公府做少夫人,那時候單從吟便對季菀十分不屑。如今狹路相逢,心中可謂是五味陳雜。 “這位,便是世子夫人吧?!彼ばou不笑,狀似想行禮,而后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笑瞇瞇的站直了身體,“真是不好意思,我有孕在身,不能全禮,還望夫人見諒?!?/br> 一個妾室,在外客面前,當以‘妾身’自稱。更莫說季菀乃是有誥命在身的,正常情況下,單從吟縱然因懷有身孕不用行大禮,也得卑躬屈膝的讓路。 這女人,還沒做正室夫人呢,就這般猖狂了。 季菀看了她一眼,目光特意在她頭上那枚紅寶石金步搖上掠過。作為妾室,分例那都是有規格的,不可穿大紅。便是佩戴,也用不起金步搖這等精美昂貴的首飾。更別說,那紅寶石晶瑩玉潤,一看就價值不菲。一般官宦家的夫人,都未必有這么好的東西。 她倒是張揚。 “大夫沒有叮囑過姨娘,既懷孕在身,就要安心靜養,尤其這天寒地凍的,地上積雪都還未化干凈,若是不甚踩滑,可就不好了?!?/br> 一句‘姨娘’讓單從吟當即變色,滿目憤恨。 白風已冷聲道:“借過?!?/br> 單從吟大約許久沒被人這樣對待過,還是個丫鬟,當即氣得渾身發抖。但她還有理智,知道季菀的身份高,她萬萬比不上,忍了忍,陰陽怪氣道:“久聞陸家家風嚴正,尊卑分明。卻不想,謠傳果然只是謠傳。我可從沒見過,哪個丫鬟有如此大的膽子?!?/br> 白風白筠神色冷沉。 季菀面不改色,“都說一孕傻三年,姨娘這還沒生,就開始糊涂了,竟忘記令堂的光榮事跡了,她老人家若是知曉了,不知是何心境?!?/br> 換做平時,季菀是懶得和一個小妾斤斤計較的。但單從吟今日特地跑來,八成是要找柳慧的麻煩。上次除夕驚了胎氣,弄得一個正室夫人還要來伺候她一個小妾。今天若在柳慧這兒出了什么事兒,柳慧十張嘴也說不清。 單從吟臉色鐵青,幾乎是咬牙切齒,但還未開口,又聽季菀道:“不過話說回來,我也沒見過哪個做妾的不懂規矩。穿著正室夫人才可穿的大紅色,佩戴著不符合身份的首飾,見了貴客也不讓道,還敢再三挑釁?!?/br> 她面容淡淡,上前一步,“便是秦夫人,也不敢這么跟我說話。單姨娘,你究竟是哪里來的底氣,這般張狂?你要跟我論尊卑規矩么?那好,我今日便告訴你,我的丫鬟,比某些自甘為妾的,尊貴得多?!?/br> “你” 單從吟大怒,抬手指著她。 “放肆!” 季菀陡然一喝,震得單從吟渾身一顫,不由自主的后退。 “你們夫人呢,帶我去見她?!奔据颐嫔淅?,“我倒是要看看,這秦家究竟還有沒有規矩,一個賤妾,也敢在我面前頤指氣使?!?/br> ------題外話------ 過不了多久,就要寫下一個轉折點了。 第396章 磕頭賠罪 單從吟怔住,沒料到她會突然發作。 帶路的丫鬟立即道:“是?!?/br> “站??!” 眼看著她們轉了道就要去找秦夫人,單從吟登時一慌,一步上前,擋住了幾人的去路。 季菀抬手制止已有怒色的白風和白筠,目光淡淡,道:“雖然我不喜歡說臟話,但是…好狗不擋道。做妾也要做得有風度,這么拙劣的把柄,還是不要拿出來丟人現眼了。好歹,你也是出身官宦世家,這般輕賤自己,讓你的父母情何以堪?” 單夫人玩轉后宅半輩子,單從吟耳濡目染自然也學了幾分精髓,所以才能在秦家折騰四年還能立于不敗之地。但若論口才,她絕不是季菀的對手。 “你…” “單姨娘,我不得不提醒你,如今你只是秦府的一個妾。妾是什么,我想你應該明白。三媒六聘,八抬大轎娶進門的叫做‘妻’。而妾,不配從正門入,最多只能由一頂粉色小轎從側門而入,不得入前廳,不得為母,一生侍奉主母左右,端茶倒水,捏肩捶背,若正妻有要求,你還得負責端洗腳水。哦,還有,每日負責鋪床疊被。未有允準,不可出門,免得丟人現眼。更有甚者,妾是可以用于宴客之時充作禮物交換。甚至連牛馬都不如,牛能耕地,馬能載車。而你,什么都不是?!?/br> 季菀語氣平穩,臉上沒有半分怒色,但每個字,都將單從吟華麗的外衣剝下來,狠狠的踩進骨子里,碾入塵埃。 單從吟臉色寸寸發白,猶如地上尚未完全融化的雪。 她素來瞧不起季菀的出身,今日狹路相逢,見對方滿身華貴,縱然配飾不多,卻樣樣精美別致,頭上的珊瑚釵,散發著瑩潤玉色的淚滴耳墜,銀白色上好狐皮大氅,以及手腕上那一枚玉白摻雜著些許淡綠色的鐲子,任何一樣都價值連城。尤其那天生的好顏色,更是讓人自愧不如自慚形穢。 一個鄉下農女,憑什么生得這般傾城色?憑什么搶盡京中貴女的風頭?憑什么能年紀輕輕就封一品誥命?而自己,堂堂世家嫡女,卻淪落為妾,日日與人盤算心機,謀劃前程,還得承受他人的白眼奚落。 老天爺太不公平。 心中那股不平轉化為怨恨,透過眼瞳傳遞出來,似針尖一般嗖嗖射向季菀。 “你又算個什么東西?敢來對我指手畫腳?!彼湫?,滿目怨毒之色,“不過就是以色侍人的下賤胚子,和你娘一路貨色,遲早…” 啪 季菀一個眼色,白風立即抬手就是一個巴掌落到了單從吟臉上。她是練武的,當然,顧忌單從吟是個孕婦,所以克制了些微力道,只是讓單從吟猝不及防下被打得有些搖晃。然后下意識的一手撐著假山,另一只手去護著自己的肚子。 似單從吟這等以美色侍人,又妄圖以孩子上位的,任何危險情況下,都會下意識的保護自己的孩子,所以季菀完全不擔心這區區一巴掌會讓單從吟有個什么好歹。 退一萬步說,即便單從吟真被打得落了胎,沒準兒秦府上下感謝她的比興師問罪的人多。 確定自己的孩子沒事,單從吟才松了口氣,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被掌摑了,登時怒目而視。 “你敢打我?!” 季菀都懶得跟她多費口舌,白風直接上前將單從吟制住,白筠則一腳將單從吟的丫鬟踢倒在地,主仆幾人跟著帶路的那丫鬟,去了秦夫人院子。 秦夫人的脾氣有點一言難盡,所以風評也不那么好。早些年,和安國公夫人有些私人恩怨。對陸家的人,自然是不那么待見。所以季菀每次登門,她都不予接見,也不怕別人說她沒禮數。反正季菀也不是找她的,也省得兩人相看兩相厭。 大底也正是如此,季菀和柳慧關系約好,在秦夫人那便如同火上澆油。將她對柳慧的所有不滿,都直接翻了倍。季菀越是幫著柳慧,她便越是要為難柳慧。 好像無形中要在氣勢上壓季菀一頭方才解氣一般。 一大把年紀了,還這么幼稚,季菀著實覺得可笑,也懶得和她計較。今兒個是單從吟自己撞到她手上的,那就別怪她不給秦家面子了。 秦夫人近日被兒媳婦抱怨得腦瓜仁疼,也勸過兒子,卻又實在說不出狠話來,便就睜只眼閉只眼了,連兒媳婦的晨昏定省都免了,任他們自個兒鬧。 剛想躺下來休息會兒,便聽下人稟報說重華夫人請見。是請,不是求。也是,季菀雖是晚輩,但身份比她高,的確沒必要‘求’見。 想到這里,秦夫人便一陣氣悶。 她和安國公夫人是同鄉,還是近鄰??蔁o論家世容貌,亦或者嫁人,她都比不上那個女人。甚至連生兒子,她都晚了好幾年。她有心攀比,那女人卻自矜自傲,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讓人瞧見了不喜。 陸家的人,在她眼里,都一樣。 沒想到季菀居然主動上門,她心中詫異,卻也不能怠慢,只好整理了妝容,來了正廳。 季菀早已坐在廳前等候了,身邊還站著被制住的單從吟,滿臉憤恨,似乎想要唾罵卻又有所顧忌,畏懼又恨恨的瞪了制住她的白風一眼。 這一幕讓秦夫人有些懵。 “這是怎么回事?” 她語氣含著三分責怪七分問罪的意思,畢竟則是在她家,季菀就這么把她秦家的人扣到了她的面前,就等同于打她秦家的臉。 單從吟一見她就想要告狀,然而還未開口,白風就喝道:“閉嘴!” 單從吟一個嬌生慣養的內宅女眷,武力值為零,哪里敢跟白風直接杠上?登時不由自主的閉上嘴巴。隨后又是滿心惱怒,覺得這般認輸實在有失顏面。 季菀漫不經心的喝完茶,才道:“沒什么,只是好奇,夫人統御內宅,至少貴府還是有一定規矩的。當然,貴府庶務,我一個外人,不便插手。今日登門,也只是因為探訪表妹。卻不想,碰上了單姨娘?!?/br> 自己到底是客,不比在自家府上,季菀言語還算是溫和。 “我向來不愛管閑事,也不愛聽什么閑言碎語,所以外頭那些傳言再多,也就當耳旁風,吹過就散了。誰知今日一見,倒是讓我大開眼界?!?/br> 秦夫人聽她說前半段話的時候臉色就沉了下來。 雖說她不喜歡陸家人,但也知道,以季菀的身份,著實沒必要跟她府上一個小妾過不去,甚至還大張旗鼓的綁到她跟前來興師問罪。八成是單從吟自個兒不知死活的撞上去挑釁,誰知道踢到了鐵板。 狠狠瞪了單從吟一眼,將她即將脫口而出的辯駁之詞給瞪了回去。 “今日忙碌,疏于管教,沖撞了世子夫人,還望夫人見諒?!彼闹泻迾O,又再次瞪了單從吟一眼,面上卻不得不陪著笑,“只望夫人體諒她身懷有孕,寬恕她這一回,回頭我定好好責罰?!?/br> “母親…” 單從吟入秦府四五年,對秦夫人和安國公夫人之間的恩怨自也了解幾分。正因如此,她才覺得,秦夫人便是再不喜歡她,也不會讓安國公夫人的兒媳婦季菀得意。誰知道,一開口又主動將把柄送到了季菀手上。 “我沒聽錯吧?” 季菀眉眼帶笑,看向臉色發黑的秦夫人,“單姨娘方才叫夫人什么?母親?所謂尊卑,夫人您為當家主母,而單姨娘乃是妾,為卑。便是生育子嗣,也仍舊只是妾,何以言母?方才我還覺得奇怪,秦府的規矩體統,是否被這大膽的婢妾給扭曲誤解了,卻原來不是誤解,而是習慣使然,難怪這般頤指氣使?!?/br> 秦夫人神色越發難看。 季菀則面帶笑容,“就是不知道貴府二少夫人知道了,是何心情?還是說,真的如外界傳言那般,單姨娘即將扶正為妻,是以處處以正室夫人自居。如此看來,貴府是喜事將近了,不知會否宴請慶祝?不過若是如此,那容我多問一句,二少夫人,貴府又打算如何處置?我陸家雖與秦家無姻親,但若單姨娘扶正為妻,便與我表妹為妯娌,日后怕是免不了打照面。有些事情,我免不得要關心一二,還望夫人見諒?!?/br> 秦夫人氣得渾身顫抖,恨不能用目光將單從吟給凌遲。 她深吸一口氣,“世子夫人玩笑了,我秦家也是書香世家,最重規矩。她不過一個婢妾而已,因生育子嗣,也算是我秦家功臣,如今又懷著孩子,是以寬縱幾分。聽說世子夫人是學醫的,當知道,孕婦脾氣是有些大的,故而才會頻頻失態,夫人莫要與她一般見識?!?/br> 單從吟瞪大眼睛,滿目憤怒和不甘。 秦夫人又道:“娶者為妻,她乃父兄所贈于我兒,入府未過六禮三媒,也未宴請賓客,乃因誕育子嗣才得以宗譜有名。我兒已有明媒正聘嫡妻,宗譜有名,豈有給妾室讓位的道理?” “那倒是?!?/br> 季菀笑盈盈道:“自古尊上卑下,嫡尊妾卑。寵妾滅妻者,等同于自掘墳墓,說出去那也是一生的污點。夫人既為母,自當為子女計深遠,必然時刻警醒。只是容我多說一句,貴府這位單姨娘,實在是太過輕狂。今日碰見我,倒還好說。畢竟我表妹是你秦家婦,我那侄兒也姓秦。便是為了他們,我也不會和一個恃寵生嬌自以為是的妾室多做計較。若換了無親無故的旁人,可就不一定了。這大冬天的,若有個口角之爭倒也罷。真動起手來,單姨娘腹中的孩子,可就危險了?!?/br> 秦夫人原本就鐵青的臉色又添了一層沉黑。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她若還聽不明白,就白活這么多年了。單從吟何止恃寵生嬌,簡直就是目中無人,膽子大到沒邊了。哪怕是她,再不喜陸家人,明面上都還得對季菀客客氣氣的。單從吟倒好,竟敢直接挑釁,她是哪里來的底氣?真以為自己生了孩子就能扶正了?即便退一萬步說,哪怕是正頭夫人樓氏,再是桀驁強勢,在季菀面前也得收斂一二。 這個蠢貨! 怒不可遏,秦夫人直接對單從吟喝道:“跪下!” 單從吟一愣。 白風也很配合的松了手,輕輕的在她膝窩處一踢,單從吟猝不及防,就這么撲通跪了下來。 “母…” 秦夫人雙眼一瞪,“還不給世子夫人磕頭賠罪,請求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