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心嬙縱使和崔心妍非同類，他也喜歡不起來。

    而且他還小，定親也太早了些。

    后來崔家處置了崔心妍，流言盡數散去，他心中那股子郁結之氣這才消散。

    至于崔心嬙，也就只是個有過一面之緣的陌生人。

    今日崔夫人登門，父親要他過來看看，他想著反正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也就跟上次一樣，走個過場。

    十五歲的少年郎，未識情滋味，看不出崔心嬙拘謹忐忑之下的傾心戀慕。只是覺得，這姑娘倒是挺知書達理。

    他聽見祖母對崔心嬙的夸贊，聽見那姑娘輕聲細語，初始的拘謹過后，便放開了，言行落落大方，進退有度。

    祖母說，明年他就十六了，反正都要定親，不如早些定下。京城世家大族那么多，可清貴的沒多少。

    他們是皇親，多少人想要聯姻巴結，圖的便是一個利字。

    蕭老夫人還算比較開明，還是希望長孫能娶個自己合意的，而并非只是利益聯姻。

    最好就是清貴名門。

    除了周家，便是崔家了。

    他父親已娶了周家的女兒，難道他繼續娶周家女？其實也不是不可以，周家這一輩的姑娘，也有好幾個再過一年半載也該說親了。但兩府是姻親，這幾年年節往來，他也見過。

    因為是親戚，他從沒生出過別的心思。

    這時候讓他考慮娶周家姑娘，更是沒可能。

    崔家是望族，京城這一脈是嫡系本家，人口比較簡單，未出閣的嫡女唯有崔心嬙。兩人年齡相當，門戶相當。崔心嬙貌美端莊，氣度不俗，言行舉止都十分得體。

    兩人極是般配。

    蕭瑞又想起當年繼母過門之時，姑姑宣他入宮所說的話。

    蕭家子嗣不旺，皇親也就只是這一代，畢竟太子非她親生。將來族中子嗣若鮮有出息者，又無旁系入仕，最多不過三代，怕是就要漸漸沒落。所以姑姑很贊成蕭、周兩家聯姻。

    世家大族的子弟，婚姻都是家族的祭品。

    按著姑姑的意思，他若能繼續和周家聯姻，便是最好不過，但他著實不愿。且周氏為繼母，若再將自己侄女嫁給他，顯得就有些別有居心了。

    所以不妥。

    身為蕭家長子，蕭瑞一直明白自己身上肩負的責任。但他也是頭一次意識到，自己的婚姻，和家族一樣重要。

    一瞬間心中轉過無數個念頭。

    他坐在那里，手里拿著一本兵書，卻是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外頭祖母的聲音傳進來。

    “崔姑娘平日里可有些什么喜好？”

    “府里姐妹不多，年長的都已出閣。我閑來無事的時候，便練練書法，繡繡花，偶爾在母親身邊學著看賬插花什么的?；蛘吒锏膹N娘學學基本的手藝，做些點心之類?？上沂直?，怎么都做不好?！?/br>
    蕭瑞聽到這里，倒是有些訝異。

    世家閨秀都是金尊玉貴養著的，十指纖細如蔥跟。也就是他那個繼姐，在家里坐不住，成天喜歡鼓搗些五花八門的零嘴，把府里的姑娘們嘴都養刁了。

    崔心嬙看著就是精心教養的貴女，沒想到竟還有此愛好。

    “崔姑娘會廚藝？”

    問這話的是周氏。

    顯然她也是難得見到一個和女兒有相同愛好的姑娘。要知道，那些個世家夫人閨秀們平時說著自己親手做什么點心熬什么湯的，其實也就是在旁邊看著火候，等著成品而已，哪能親自上手？萬一燙著切著了怎么辦？

    崔心嬙靦腆的笑著，“比不上菀姑娘的手藝，只是打發時間罷了?！?/br>
    倒是順帶把季菀也夸獎了一通。

    蕭瑞再是木訥，也聽出了些玄機。

    他將兵書放下，又聽了半晌，然后便去了書房找父親。

    半月后，蕭家和崔家定親的消息不脛而走。

    季菀得知后，滿目驚訝。

    “這么快？”

    陸非離點頭，“你那個弟弟自己同意的?！?/br>
    季菀尚且還有些發怔，半晌唏噓一聲，“后生可畏啊?！?/br>
    陸非離正在喝茶，險些給噴出來。

    這算什么比喻？

    隨后又道：“小九和長寧伯府的嫡女也定親了?！?/br>
    季菀又愣了下，而后點頭。

    “應該的，再耽誤下去，就成沒人要的老男人了?！?/br>
    陸非離失笑，沒說話。

    第298章 墻角聽來的姻緣（十一更）

    季菀又問起過程。

    原來重陽節那日，郊外踏青。蕭瑞險些被崔心妍給訛上，無奈中途離去。但其他人，卻還在自顧自的玩樂。

    齊糾是奉命去相親的，但那天在場的世家閨秀，高門貴女那么多，若有能看中合意的，也不見得非要娶那長寧伯府的姑娘。

    既然決定要娶妻，他自也要收收心，不會再去沾花惹草，尋覓美人。

    齊二公子從來都是不缺愛慕者的。就他那張臉，走出去也得迷倒一大片閨秀。而且現在眾所周知，忠勇伯府改朝換代，二房一家子乃至老夫人都搬了出去，府中清凈得很。齊糾又是獨子，也入了仕，將來便是鐵打的繼承人。

    沒有小妾姨娘，沒有叔叔嬸嬸，也沒有小姑妯娌。

    嫁過去就是獨一無二的少夫人，風光無限。再則齊家家大業大，多少簪纓世家都不及的富貴，以后走出去，不知得多少人艷羨。

    莫說京城里鮮少有人知曉他從前的風流情史，便是知道，也不會在意。

    男人嘛，哪有不好色的？看看那些個世家公子哥兒，誰沒兩個通房丫鬟？可齊糾風流歸風流，卻未曾收用入府，可見是個有分寸的。

    這些條件一同算上，自然有層出不窮的閨秀對他投去愛慕的眼神。

    可惜齊二公子閱美無數，輕易不會動心。

    世家閨秀們，都知矜持二字，畢竟如崔心妍那等不顧臉面的，少。再則，大庭廣眾之下鬧了那么一處，丟盡了臉后，誰還敢重蹈覆撤？所以盡管心中傾慕，躍躍欲試，也不敢太過靠近。

    好在這樣的場合，男女之防不如平時嚴謹。扔鮮花香囊的，不算太出格。

    是以齊二公子一路走過來，滿身都是花香。

    這京城的姑娘，還真是熱情。

    齊二公子搖搖頭，干脆走到河邊，這邊人少，也能清靜清靜。

    站了會兒，便看見十步開外，有個穿粉白色衣裙的姑娘正蹲在岸邊放花燈。

    他有些詫異。

    這又不是上元節，放什么花燈？而且放花燈也是在晚上，眼下可是青天白日的。這姑娘的愛好，有些奇特啊。

    想了想，他不動聲色的往前走了幾步，躲到一棵柳樹后，省得被旁人瞧見以為他倆私相授受。

    那姑娘看著十五六歲，身形瘦弱窈窕。從齊糾的角度看過去，只瞧見了她的側顏。眼睫垂下，目光寧靜，紅唇微抿，似有無限心事。

    她盯著那花燈越飄越遠，眼神也似隨之飄走。

    落寞、無奈、悲傷、無助…

    齊糾皺了皺眉。

    “姑娘?！?/br>
    站在身后的小丫鬟輕聲道：“咱們該走了，今日出門前，夫人特意叮囑了的，讓您…”

    那女子神情漠然，眼神似有嘲諷，側眸道：“我都來了，還有選擇的余地么？”

    她語氣透著一股子冷淡和微微憤懣。

    丫鬟諾諾，語氣里也盡是無奈和悲傷，“姑娘的委屈，奴婢都知道?？煞蛉苏f得也有理，那忠勇伯府的齊公子，乃獨子，您若能嫁過去，將來便是伯爵夫人，比府里所有姑娘都風光…”

    粉白衣裙的姑娘輕笑一聲。

    “說那么多，不過還是為了七弟罷了。賣了我，就能給她兒子換一個爵位，多好的買賣？當然求之不得了?！?/br>
    躲在暗處的齊糾聽見這話，眉頭又是一揚。

    七弟，伯爵夫人……

    不會這么巧吧？

    事實上就有那么巧。

    沒錯，這姑娘便是長寧伯府的嫡女阮未凝。

    小丫鬟噤聲不語。

    阮未凝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是一聲笑。

    “興許我該慶幸，比起大姐二姐，她至少還給我尋了個伯爵府?！?/br>
    “大姑娘和二姑娘都是庶出，當然不能和姑娘您比的?！?/br>
    “沒有娘的孩子，嫡庶又有什么分別？”

    阮未凝語氣悠悠，盡是漠然和低落。

    是了，母親說過。長寧伯夫人，也是繼室續弦，所以嫡次子年紀才那么小。

    聽這對主仆的意思，長寧伯夫人為了和庶子爭爵位，要用原配所出嫡女聯姻。難道不擔心這姑娘嫁給自己后，恃寵生嬌，不顧家族兄弟了？畢竟聽她的口氣，和這位繼母的關系，并不好。

    “姑娘，您別這么說?！?/br>
    小丫鬟小聲說：“老爺還是疼您的，不然早兩年也不會反對夫人將你嫁給她的娘家侄兒了…”

    “一個只會吃喝玩樂貪花好色的酒囊飯袋，對阮家沒有任何助力，父親當然看不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