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節
“住嘴!” 樊大夫人急得滿臉通紅,伸手去扯女兒,“跪下!” 樊氏站著不動,抬頭挺胸,眼眶通紅,“祖母不是想聽孫女交代實情么?好,我說。沒錯,我嫁妝不濟,比不得長姐風光。陸家是勛貴大家,妯娌三人,我最拮據。我能怎么辦?難道回來找祖母為我做主嗎?您不會。我只能找我娘,這個府中,只有娘最疼我。您總說我娘縱容溺愛我,那是因為這個家里,除了她,沒人會真心待我。您,父親,兄長,長姐,從未拿我當自己人。您只看到她對我的偏寵,卻沒想過你們對我有多不公。您不喜我桀驁跋扈,可我若不如此,早就被人踩入泥濘。從小我就知道,想要不被人欺負,就只有自己變強。我娘在這個家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她不能事事為我做主,我就只能靠自己??晌胰缃窦奕肆?,心中縱有千般委屈,萬般不平,也不能時時回來找我娘哭訴。我還能怎么辦?” 她從來都是要強的性子,此時眼眶含淚,卻死死的忍著不肯落下。 “我變成幾天這般模樣,都是你們逼的。你,父親,兄長,jiejie,是你們把我逼到如今這個地步的。我身上流著樊家的血,我是從樊家嫁出去的姑娘。我犯了錯闖了禍,你們也得給我收拾殘局。否則,jiejie,以及樊家其他未出閣的姑娘,都別想獨善其身?!?/br> 她臉上露出一抹譏嘲的冷笑,“樊家子女,榮辱與共。這是我出嫁之時,祖母您教給我的金玉良言,祖母應該沒有忘記吧?” 第211章 和離,驅逐(二更) 樊老夫人險些沒氣得背過氣去。 她是偏愛嫡長孫女,可那是因為長孫自幼沒了娘。如果成氏是個賢惠寬厚的,她何須這么cao心?成氏出身不高,她明白兒子的苦心,并未說什么,還將中饋交由成氏打理,只盼成氏能相夫教子,為樊家開枝散葉。別的,她也沒什么要求。 然而成氏的確不是做世家夫人的料,心胸狹隘,目光膚淺。她給成氏顏面,也為著府中和睦著想,未曾收回中饋,還打算把樊千麗接到自己身邊來養。偏偏成氏跟拿刀割自個兒rou一般,死活不同意。她有什么辦法?女兒是成氏自己生的,她也不可能強行奪走。 將門之女,喜歡舞刀弄槍沒什么。但樊千麗的性子,太過跋扈好強,事事都要與人論個高低輸贏,沒半點大家閨秀的風范氣度。 她為此愁得焦頭爛額??傻降走€是親孫女,她再失望,心里還是牽掛的。 孫女看上了陸家二郎,兒媳婦是說不成這門親事的,她只好親自出馬。只盼著這素來桀驁的孫女,嫁得如意郎君后能收斂些,她也就安心了。誰知道一過門就惹事,短短半年,已經回娘家數次。 這次更是膽大包天。 先挪用中公,再回家告黑狀,現在還敢當堂斥罵長輩。 這般德行,已無可救藥。 藍氏忽然站了起來,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成氏母女,又看向樊老夫人,道:“原本我想著,千麗總歸是二郎的妻子,是我陸家八抬大轎娶回來的。她年輕急躁,行事不知分寸,我這個長輩多些寬容,善加引導也就是了。如今看來,卻是我錯了?!?/br> 樊老夫人已意識到什么,卻無言以對。 藍氏繼續道:“我從未這樣對上不敬,辱罵長輩,還如此理直氣壯之人。我陸家有這樣的兒媳,豈非敗壞門風?姻親一場,太難聽的話我也不想說。你們樊家的姑娘,我是不敢再帶回去了。老夫人英明睿智,必會體諒我的難處?!?/br> 成氏和樊千麗猛然變色。 藍氏卻不給她們二人說話的機會,淡淡道:“這些銀票,夫人還是收回去吧,莫要亂了府中內闈。我陸家的事,自會解決?!?/br> 她對著樊老夫人微微頷首已是禮節,“叨擾許久,告辭了?!?/br> “母親” 樊千麗從地上站起來,追上去,抓住她的手臂,“您不能這么做,我是二郎的妻,是陸家的媳婦,我要和你回陸家…” 藍氏拂開她的手,“樊姑娘,人貴在自重而人常重之。少些計較,自然心寬似海,便不再有不平事。咱們總歸婆媳一場,二郎不會休了你,只給你和離書,也算盡了你們夫妻最后的情分?!?/br> “不,不行” 樊千麗兩眼一黑,險些暈倒。 “我是二郎的妻子,你沒權利這么做,你們陸家不能這樣羞辱我…” “羞辱你的不是別人,是你自己?!?/br> 藍氏神情冷漠,“日后你重歸樊家,你的父母長輩要如何處置你,與我陸家再無瓜葛?!?/br> 說完后她再不停留,大步離去。 “母親” 樊千麗還要去追,樊老夫人呵斥一聲。 “攔住她?!?/br> 好幾個丫鬟婆子一擁而上,然樊千麗是學過武功的,怒極之下也再顧不得什么儀態規矩,三拳兩腳就將人給打趴下了。 “放肆!” 樊老夫人氣得臉色鐵青,剛要喚侍衛,樊大少爺來了。樊千麗此時眼眶通紅,根本不看來人是誰,直接一個手刀就要劈過去。她武功不差,但還是比不上兄長,十來個回合后,就被制住了。 “千麗!” 成氏驚呼著飛奔過去,“放開我女兒?!?/br> 樊大少皺著眉頭,目光卻是越過她看向已經起身走來的祖母,恭敬的喚了聲,“祖母?!?/br> 樊老夫人由嬤嬤丫鬟扶著來到近前,看著鬢發魏亂神色猙獰還在不斷掙扎的孫女,又怒又痛。 “把她捆起來,扔進柴房。等你父親回來后,讓他過來?!?/br> 樊大少尚且不知發生了何事,他一過來就看見二妹動手打人,下意識的出手。聽得祖母此話,倒是愣了愣。 “祖母,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剛才過來的時候,看見陸家三夫人,她和二妹一起來的么?怎么…” “別問了?!?/br> 樊老夫人瞪了眼想要插嘴的成氏一眼,冷聲道:“關起來,派人好好給我看著,沒我的吩咐,不許放她出來?!?/br> 她向來說一不二,樊大少也不敢再問,命人拿了繩子過來。 “母親,不可啊?!?/br> 成氏眼見如此,連忙跪了下來,哭求道:“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沒好好教她,才讓她犯此大過??汕愒僭趺凑f,都是您的親孫女啊,她和千雪一樣,都流著樊家的血。您那般疼惜千雪,生怕她在夫家受絲毫委屈。如今千麗被陸家所棄,只有您才能為她做主了,母親…都是您的親孫女,您怎能厚此薄彼啊母親?” “閉嘴!” 樊老夫人面色冷沉,“你還有臉說。當初我說把她送到我跟前教養,你不同意。如今你看看,自己養出了個什么樣的女兒?陸三夫人說得對,她就是個敗壞門風的東西。當初我就不該厚著老臉去陸家為她說親。陸家是她可以為所欲為的地方嗎?你給我滾回去,閉門思過。中饋你也不要管了,省得日后將我樊家敗光。你若知趣,就自己把賬本和鑰匙交出來,給慧芳。如若不然,我就讓人去搜?!?/br> 慧芳是大少夫人的閨名。 成氏臉色慘白如紙,嘴唇血色盡失。 “母親!” 樊老夫人已不想和她多說,“請大夫人回去?!?/br> 她一聲令下,自有丫鬟嬤嬤上前,請不動,便強行拖拽。 “母親,我知道錯了,母親,您要怎么懲罰我都可以,但您不能不管千麗啊。她是您的孫女,是樊家的姑娘,如果被陸家所棄,樊家其他未出閣的姑娘,也會受影響的,母親…” 成氏是樊千麗在這個家里唯一的依靠,如今連她都被老夫人責罰,樊千麗再無靠山,武力又不如長兄,眼看著婆母已離去,她徹底慌了。 “祖母,祖母我錯了,您放了我,讓我回陸家,我會好好認錯,我以后再也不敢了,祖母…” 晚了。 樊老夫人看著她驚慌失措的臉,只覺得心中絞痛。 都是親孫女,她怎會不疼?不過是對長孫女偏愛一些罷了。如今看著樊千麗落得這般下場,樊老夫人也是又悔又痛。 當年如果她強行把孫女養在自己身邊,何至于此? 大錯已鑄成。 陸家素來家風嚴謹,藍氏既已放了話,就斷然不會收回。孫女這輩子,是徹底毀了。然而她不能讓府里的其他姑娘,因這一個孫女毀了后半輩子。 將近黃昏的時候,樊大老爺回來了。 “把千麗送走吧?!?/br> 樊老夫人神色疲憊,“最好是送去莊子,或者鄉下也行,只要離開京城。陸家那邊,是沒有緩和的余地了,不能讓她繼續呆在府中。還有…”她默了默,道:“明天將族中耆老都請過來,分家?!?/br> 樊大老爺一怔,隨后了悟。 樊家有了個被夫家嫌棄而和離的姑娘,肯定會影響二房兩個待嫁姑娘的婚事。分家后,便各自單過,把影響降到最低。 “是?!?/br> 樊老夫人沉吟半晌后,又道:“她會些拳腳功夫,性子又是那樣…恐途中生變,還是讓大郎親自送她走吧。未免她逃跑,多派幾個侍衛看著。等過兩年,若她性子磨平了,就尋個人家,讓她改嫁。若還是這般,就隨她自生自滅?!?/br> 第212章 大分家(一更) “和離?” 季菀有些驚訝的看著婆母。 “嗯?!?/br> 安國公夫人輕嘆一聲,“今天你三嬸子帶著你二嫂去了樊府,卻是一個人回來的。她沒說細節,想來是你二嫂拒不認錯,還鬧出了些別的事,否則她斷然不會做到這般地步。明天二郎休沐,今晚就會回來。這和離書,應該明天便送去樊府?!?/br> 季菀沒說話。 安國公夫人將一個褐色的盒子遞給她,“這是我從中公抽出來的,一萬七千兩銀子,不能讓你來貼。那些盆景,我也已吩咐依次送下去,全都算在中公的賬上?!?/br> 季菀看著那盒子,一時間心中百味雜陳。 晚上她將此事與陸非離說了,“沒想到最后竟會鬧成這樣?!?/br> 陸非離問:“她那日欺負你,你還同情她?” 季菀搖頭,“倒不是同情,只是…”她看了陸非離一眼,道:“你們這些男人,永遠不知道女人在這個時代生存有多難。我在義村的時候,有個好姐妹,叫趙茵。她自小定親,后來對方的爺爺中了秀才,他覺得自己的身份跟著水漲船高,又攀上了富貴千金,便想要退親,并且還想將臟水都潑到茵姐身上。他這般無恥,然而世人言語如刀,千般諷刺辱罵,全都落在了茵姐頭上??梢娺@世道對女子何其不公。二嫂那般高傲的性子,我想對于她來說,寧可死在陸家,也不愿和離被逐?!?/br> “我陸家家門嚴謹,絕不容許有這等跋扈犯上不敬之人。二哥早對二嫂有所不滿,但還是顧念夫妻情分,倒是沒動過休離她的念頭。三嬸子也不是刻薄狹隘之人,若是平常過錯,三嬸不會這般絕情。既動此心,必是二嫂之過觸及底線。她有此下場,也是她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所以…”陸非離湊近她,“夫人不必物傷其類,諸多感慨。無論如何,為夫都不會棄你不顧?!?/br> 季菀一愣,臉色微微一紅,嗔他一眼,“什么物傷其類?說得我跟怨婦似的。虧你還是我太祖父的弟子,恁個不會說話?!?/br> “是,為夫說錯話,這廂給夫人賠罪了?!标懛请x目光含笑,作勢給她行禮,“還望夫人大人大量,原諒則個?” 季菀撲哧一聲笑了,故意板著臉道:“是誰說不喜文人那套繁文縟節來著?如今這般文縐縐的姿態又是為哪般?你們陸家男兒不是一向光明磊落,只會以刀劍守家國,不屑于文人口舌劍利么?如今還這般的裝腔作勢,裝模作樣,忒荒唐?!?/br> 陸非離是不會反駁妻子的,遂順著她的話說道:“嫁夫隨夫,為夫再怎般荒唐,夫人怕是也只得認命了?!?/br> 季菀上下打量他,“從前你每回來我家,鄰里鄉親的姐妹們都說,這位公子不止貴氣逼人,模樣還生得好,真真如畫兒里走出來的神仙公子一般,高不可攀。似我等凡夫俗子,便是多瞧一眼,都恐折壽。如今才知,那都是假象。你這人,金玉其外,實則…”她眼珠子一轉,故意頓了頓,卻見那廝好整以暇,并不捉急下文,不由得再次瞪他一眼,道:“實則臉皮厚如城墻,不可救藥矣?!?/br> 陸非離目光溫柔,“夫人乃華佗轉世,若都不能解其癥,恐世間再無人可治。所以只好委屈夫人,本著懸壺濟世之心,苦心鉆研,早日尋得良藥,你我也得兩全?!?/br> 事實證明,小白兔是斗不過腹黑狡詐的大灰狼的。 自認為口舌如利卻連連敗陣在世子爺的唇舌下的季菀,很自覺地不再挑釁,將滿腔‘怨憤’化作了食欲,對著滿桌子的山珍海味,大快朵頤,以祭自己的五臟廟。 這邊夫妻倆斗嘴恩愛,三房那邊,剛回府就被母親叫過去的陸二郎一臉莫名,從母親口中得知近日府中發生的事兒以后,他臉色慢慢沉了下來。 三夫人嘆一聲,“二郎,我也不想這么做,你們才成婚半年…” “母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