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兩人一路說著來到內院。 朱將軍還是頭一次見到季菀的真面目,難免有些驚訝。小姑娘穿著寬大的男裝,身材矮小面容白凈,五官精致得無可挑剔,像畫里走出來的人兒一般。這般的容貌氣度,難以想象竟是農家出身。 季菀仔細給他把脈檢查,又問了些身體情況,便道:“恭喜將軍,眼疾已痊愈?!?/br> 朱家上下喜不自勝。 “謝天謝地,總算是好了?!?/br> 朱老夫人雙手合十,滿面激動。 朱夫人感激之余不忘問:“那日后將軍是否就可如正常人一般了?” 季菀道:“將軍方才復原,需得好好保養,莫直視強光,也莫要用眼過度,循序漸進,過個三五日,便可與常人無異?!?/br> 朱老夫人立即對兒子道:“聽見沒有?別整天想著打拳練武,好好保養最重要?!?/br> “是?!?/br> 朱將軍是個大老粗,整日都在軍營里呆著,不是喝酒就是比武。自從眼睛受傷后,已有月余未曾那刀,早已手癢難耐。但他是個孝子,母親的叮囑,自然不敢不聽。 這時有小廝匆匆而來,“將軍,世子來了?!?/br> 陸非離? 季菀一愣。 朱將軍連忙去前廳招待。 季菀便留在后院,與朱老夫人和朱夫人一起用膳。朱夫人今日格外殷切,連連給季菀夾菜。季菀有點莫名其妙,直到用完午膳,朱老夫人回自己院子里午睡,朱夫人未曾派人送她出府,而是拉著她回到自己院子后,季菀方才聽她道明了原委。 朱將軍與夫人成親三年有余,尚無子嗣。朱將軍不是迂腐之輩,未曾因此對她不滿。但天長日久,婆母縱表面不說,心里總有些不悅。她擔心自己身體有問題,請了大夫診脈。大夫只說自己體虛血虧,只需精心調養即可。但調養了大半年,仍舊沒有動靜,眼見婆母已動了給兒子聘兩家妾的心思,朱夫人便坐不住了。 這幾日她親眼見到季菀給自家夫君施針治療眼疾,效果顯著,便看見了希望。 “季姑娘,我知你還未出閣,讓你幫我診這婦人之疾,實在有些強人所難??晌乙矊嵲谑菦]了主意。郎中開的藥方我天天都在喝,可還是老樣子。若讓妾氏進門,先生下長子,日后必定家宅不寧。姑娘若能解我心病,必有重謝…” “夫人言重了,我既是學醫,自當救死扶傷解疑難雜癥?!?/br> 季菀心里是沒那些封建約束的,況且她登門是打著為朱將軍治療眼疾而來,只要朱府的人不說,也沒人知道她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給人治療婦人隱疾的事兒。 “我先給夫人診脈吧?!?/br> 朱夫人大喜,很配合的伸出右手。 季菀給她探了脈,又看了看她的指甲,然后問:“夫人葵水可正常?” 朱夫人眉心鎖愁,“一直紊亂,常有不均?!?/br> 季菀又問:“可有腹痛?” 朱夫人點頭,“那幾日,總是腹痛難忍,渾身乏力,且畏寒?!?/br> 季菀心里大概有了底,道:“夫人可否洗去脂粉,我想再看看夫人的氣色?!?/br> 朱夫人立即喚了丫鬟準備熱水,凈面。 她嘴唇有些干燥,且微發白,嚴重缺水。 季菀再問了些其他癥狀,例如胸口是否悶痛等等,最后得出結論,“夫人患有宮寒之癥,身體底子不好,且精神壓力過大,增加了身體負擔,所以難以受孕?!?/br> “那該如何?” 朱夫人滿面著急。 “夫人莫急?!?/br> 季菀微笑安撫她,“我先給夫人開一劑藥方調理葵水,你平日里再多喝暖宮湯,增加運動。另外,要保持心情開朗,切勿多思多慮,自然心愿得償?!?/br> “當真?” 困擾自己已久的難題即將解決,朱夫人喜不自勝。 季菀含笑道:“自然?!?/br> 朱夫人滿眼掩不住的興奮之色,握住季菀的手連連感激,“季姑娘,謝謝你,幫了我這么大一個忙,我真是…不知道該怎么謝你才好?!?/br> “夫人客氣,這是我的本分?!奔据移鹕砀孓o道:“時間不早了,我也該走了,告辭?!?/br> “等等?!?/br> 朱夫人給一直守在自己身邊的貼身奶娘使了個眼色,奶娘會意,從柜子里拿出一個小盒子。 “姑娘治好將軍的眼疾,又解了我的煩憂,小小心意不足掛齒,望姑娘莫要嫌棄?!?/br> 她將那盒子打開,滿滿一盒子的銀錠,足有百兩。 季菀嚇了一跳,連忙推脫道:“這可使不得,世子于我家有恩,但有吩咐,無有不從,豈能收這么重的禮?夫人快些收回去吧,若我娘知曉了,定要罵我忘恩負義,敗壞家風?!?/br> 朱夫人倒是一怔。 沒想到這個農家小姑娘,竟是這般的有風骨。 心里更多了些欽佩,將那盒子塞到她手上,道:“世子于你家有什么恩義我管不著,但你對于我有莫大的恩情,我若不報,豈非也成了忘恩負義之人?這些都是你應得的,快拿著?!?/br> 其實她只比季菀大七歲,此時語氣和善更多了些親昵,不像將軍夫人,倒更像是鄰家大jiejie。 不容季菀再推脫,朱夫人已吩咐自己的奶娘送她出門。季菀無奈,只能將那裝滿銀錠的盒子收了。 出府的時候,在后花園碰見了陸非離。他從月洞門走出來,一身銀白色廣袖長衫,腰束宮絳,眉目俊雅,勝過這園子里所有景色。 帶路的嬤嬤趕緊行禮。 “下去吧,我送她出去?!?/br> 陸非離語氣散漫,仿如在自己府中一般。 “是?!?/br> 嬤嬤自然不敢有所微詞,連忙躬身退下。 陸非離閑散著走到季菀面前,瞥一眼她身邊捧著黑色盒子的曾婷,嘴角微揚。 “收獲不錯嘛?!?/br> 季菀小聲嘀咕,“我沒想收…” 說到一半又閉上了嘴巴,垂眉斂目,一副柔順恭敬的模樣,生怕得罪了他似的。 陸非離輕笑一聲,“朱夫人是齊太守嫡長女,齊糾的親jiejie?!?/br> 季菀怔住。 “她母族祖上經商,家大業大,當年她出嫁的時候十里紅妝,比世家貴族女子出嫁還風光。這一盒子的酬金,不過九牛一毛,你不用有心理負擔?!?/br> 季菀來了將軍府這么多次,對朱府的富貴,自然也是看在眼里的。不說其他,便是這宅子,加上所有布景添置,少說都得一千五百兩銀子。朱夫人手上戴著的那枚玉鐲,乃上好和田玉,頭上隨便一支金簪,都不下三十兩。衣裳被褥全是真絲的。 單單伺候她的丫鬟婆子,都有二十幾號人。 這區區百兩銀子,對朱夫人來說,的確不算什么。 “世子可是有事要叮囑民女?” 打過幾次交道,季菀對他的脾氣多少有些了解。若非有什么事,絕不會在這里堵自己。 陸非離笑著轉身,示意她跟上。 “我聽說,你那位堂兄已在縣城武館習武?!?/br> 什么聽說,分明是早就打聽好了。 季菀在心中腹誹,面上卻是極為恭敬的。就算他不問,季菀也是思索著要說的。 “嗯,已有月余?!?/br> 陸非離單手負立,閑散的走著,路過的丫鬟均低頭行禮,默默后退。 “武館學的東西有限,而且習武不比其他,得時常練習松動筋骨。我剛已經跟朱將軍說好了,從明日起,你兄長每日去他府中,先和他府中侍衛一起學,等有所成效后,便由他親自教導。日后參加武舉,他可作為擔保?!?/br> 察覺她沒跟上來,陸非離轉身。 “怎么了?” 季菀定定的看著他,還是問了出來,“世子曾說,因昔日恩師授業教導,故而對民女一家多有幫扶。但世子既已調查過我娘的身世,便應知曉,她已與家族再無牽連。世子大可不必費心至此?!?/br> 陸非離笑了笑,“你多次救治軍中將士,又不收金銀,我只能換種方式償還。就跟你治病救人一樣,你覺得是舉手之勞無需回報。我幫你兄長走武舉之路,也是易如反掌,無需你記掛在心?!?/br> 季菀想了想,也是。對于普通人來說,學文習武本就不易,科考也不是那么簡單,若無人擔保,便是有一身好本事,也無人問津。但對于陸非離這種公府世家子弟來說,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如此,我便代兄長先謝過世子了?!?/br> 她穿著男裝,有模有樣的抱拳行禮,倒還真像那么回事兒。 陸非離笑笑,突然問:“你娘有沒有告訴你,當年她是如何離家的?” 季菀搖頭,“我問過,娘不肯說,想來也是一樁傷心往事?,F在我們家過得很好,周家的一切,都與我們無關?!?/br> 陸非離揚眉,沒說話。 兩人一路出了府,牛車和馬車各自改了道。季菀像往日那樣,去縣里接季平,這個時候,剛好下學。 上了車季菀便對他轉述了陸非離的那番話。 “這、這是真的?我真的能入將軍府受將軍指導?” 這簡直就是一個大餡餅砸在了頭上。 季平被這個餡餅給砸蒙了,說話都結巴起來。 “世子親口說的,不會有假?!奔据倚χf道:“大哥,你去將軍府,也能提高些眼界,多些見聞,對將來前途大有裨益?!?/br> 季平尚有些會不過神來,“將軍是貴人,我一個鄉下人,什么都不會,萬一說錯了什么沖撞了朱府的人…” “大哥放心吧?!奔据倚Φ溃骸爸鞂④姙槿撕肋~,朱夫人性情和善,老夫人寬厚,都非傲下之人。你安心跟著將軍習武,將來中了武舉,也可光耀門楣?!?/br> 對上堂妹滿含鼓勵的目光,季平想起這幾個月來的點點滴滴,想起王家因無權無勢被人欺辱,險些滿門喪命。自己是家中長子,若是能多結實些達官貴人,日后考武舉,有了出息,也能給堂妹家撐腰。 想到此,他便堅定了神色,用力點頭。 “阿菀,你放心吧,我一定跟著朱將軍好好練武,爭取早日有所成就,不辜負你的一番苦心?!?/br> “嗯?!?/br> 季菀目光溫暖,她相信兄長。 兄妹倆結伴回了村,季平將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父母,夫妻二人皆是喜不自勝,做夢也沒想到自家能攤上這么好的事兒,這都虧了侄女兒。倆人本來想登門道謝,但此刻天色已晚,家家都在準備晚飯。別到時候道謝,成了蹭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