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
第二次是漫畫群里有個傳聞中的‘三千年美少女漫畫家’私敲陸淮,表情包又軟又萌,語音叫陸老師的時候又甜又嗲。林晚正趴在他腿邊看書,耳尖聽到了,故意模仿女漫畫家的腔調叫了兩聲,立即被摁在沙發上教訓了半個小時,離擦木倉走火僅有一步之遙。 今天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逃過蹦極再說。 “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溫柔體貼高大帥氣的陸老師在嗎?” 一連串贊美詞不帶喘氣,終于博得陸淮的回頭。 “真的要蹦極嗎?”林晚巴巴看著他,“我們可都是腦震蕩患者,蹦一下成腦癱了怎么辦?” 陸淮:“我不嫌棄你?!?/br> 林晚敢嫌棄他嗎? 不敢不敢,絞盡腦汁想借口,根本想不到別的借口。 “我我我我恐高?!?/br> 林晚對著生死協議欲哭無淚,“我們不能換個東西玩嗎?” 陸淮掀開眼皮,“昨晚你還說蹦極是你的夢想?!?/br> 又是一次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悲痛經歷。 昨晚電話煲的時候沒控制住自己,撂下狂言,今年要把蹦極跳傘刺青之類的小夢想全部實現。 林晚腦筋飛快轉動,不假思索地反駁:“夢想之所以是夢想,就是因為它遙不可及!夢想是拿來仰望、拿來激勵自己的,實現了它就沒別的意義了!” 伶牙俐齒。 然而陸淮不吃這套,唰唰兩下簽了字,連筆字猶如畫上去的線條,簡單又漂亮。 林晚哭哭唧唧磨磨蹭蹭也簽上兩個字,絕望地閉了閉眼,套背帶時突然覺醒,“我穿著裙子沒辦法蹦極耶!” 陸淮上下瞅著。 “好可惜哦?!?/br> 裝模作樣地嘆氣,林晚心里樂開花,還得寸進尺繼續表演,“千不該萬不該,真不該今天穿裙子。沒辦法,那我只能在上面等著你了?!?/br> 旁邊的工作人員溫柔微笑:“我們這里有備用服裝的哦?!?/br> 該死的用心的游樂場??! 換完衣服再穿背帶,林晚垂死掙扎:“還是別跳了吧?我真的有點危險,我們也算‘傷殘人士’,不適合玩這么刺激的項目?!?/br> 眼珠左右轉轉,她還踮腳飛快道:“證還沒領,你要出事我就養別的小白臉去了??!” 開始用威脅了。 陸淮仔細看著她,口上卻不饒人,“是你自己答應的?!?/br> 說到這茬林晚就心虛。 “是我作死,但是…” 她垮著臉,不顧形象的抱住欄桿,望下看一眼,整張臉便皺得像漏氣的氣球??梢钥吹贸鏊诤ε?。 沒蟲子那么夸張,但也不是開玩笑那種推脫。 陸淮淡淡掃了眼,工作人員忽然說設備出問題,需要十分鐘的檢查,彬彬有禮地請他們等待十分鐘,順便再商量到底要不要蹦極。 “真的不想蹦?” 林晚瘋狂搖頭,聽到陸淮說:“我非要你蹦呢?” 林晚癟嘴。 “那我、我試試?” 陸淮又問:“為什么要試試?” 林晚:? 咋了?蹦也不行不蹦也不行? “不是你說…” “你可以拒絕?!?/br> “可我先答應的?!绷滞硇÷曕止?,覺得陸淮開始有點怪。 幾乎是很不高興的樣子。 為什么??? 她不懂,以為他希望她生氣,立馬板臉:“那我不蹦了?!?/br> 陸淮依舊不滿意,她也稀里糊涂的不滿意,于是叉腰,強行釀造氣場,“我不蹦了!要玩你自己玩!” 還是軟綿綿的生氣。 陸淮忽然上前抓住她,一言不發拎到跳臺邊緣,這下林晚真的大叫起來:“我不跳我不跳!” 身后的陸淮往前走了半步。 眼睜睜看著腳尖踩到線,高空中寒風刮臉,地面上的人如螻蟻,林晚光往下看一眼就頭昏眼花??謶织偪裢ぷ友叟逝?,她繃不住了,語氣更凄厲了些,“別推我!” 像被逼入絕境的動物, 再走半步。 林晚猛地反身逃竄,雙手雙腳環在桿子上,見陸淮還敢伸手,立即狠狠地咬了他一口,既兇又怕地瞪著他,“你干嘛?干嘛突然這樣?就算試試也要給我時間做心理準備,為什么推我?!” 陸淮不語,她的眼睛便更亮,燃著旺盛的火光,“我真生氣了,你要是還想推,什么狗屁結婚我都不結了!” 林晚根本鬧不明白陸淮心里在想什么,為什么突然從完美男友變成強人所難的狗東西。翻臉不過瞬間,她本能的、重新露出分手那天晚上的鋒芒。 是的。 林晚也有鋒芒,但她永遠有所保留,永遠傻憨憨的將好的情緒全部給別人,壞的留給自己。 正常人難過會哭會砸東西會發脾氣,她不。難過到極致她還記得體面,記得照顧別人的情緒,寧愿獨自躲起來,獨自消化掉所有情緒,以免給別人造成不必要的負擔。 結婚關頭,陸淮貪心,不肯做可有可無的‘別人’。 “你看,你根本不想試?!?/br> 陸淮任她咬著,另外一只手掌捧住她的臉,“再多時間都沒用,你永遠不可能準備好。既然是不想做的事情,你應該堅定的拒絕,像這樣發脾氣咬我打我都都沒關系?!?/br> 氣氛轉變的太突然,林晚忘了生氣,眼神天真而灼灼,“可是…你不想結婚,還是要和我結婚了?!?/br> 她心里還有無形的天平,小心翼翼平衡著受到的感情和付出的感情,寧可被辜負,也不愿意辜負他人。 這些都是陸淮最近才發現的。 身世秘密并不是最后的關卡,林晚的敏感和自卑在黑暗中繼續生長,幾乎刻入骨髓。無論有多么害怕漆黑的空房間、沒上鎖的房門,她絕不要求他提早回家。 他和女漫畫聊天,他求婚不正式,他的以退為進次次得逞,歸根究底,是因為林晚太心軟,太不敢奢望。 有人對她好,她先受寵若驚,然后小心翼翼的回報。她從來不覺得自己值得,從來不驕傲,因此從不任性,不敢朝任何人發脾氣。 “我愛你,所以想和你結婚?!?/br> 陸淮淡然自若地吐出rou麻的字眼,“但這和你沒關系,你不需要有負擔,更沒必要覺得抱歉。這是我的選擇,不至于要你承擔?!?/br> “可是…” 陸淮的話聽著有道理,又好像沒道理。 她犯迷糊,可是可是半天才擠出一句完整的話:“可是我也想對你好。你都愿意和我結婚了,我連個蹦極都不肯,那不是…渣女嗎?你想想,我還不喜歡公布戀情,也不喜歡在公開場合拉拉扯扯,要是這些你喜歡的事情我都不肯,和你吵架,對你生氣,這不是很無理取鬧么?” 那你很快就不喜歡我了。 林晚有這個認知:拼勁全力也不一定被人喜歡,但失去這份喜歡卻很容易。稍稍表現的不如人意,對方就會松開手,失望地走開。 她有點了解陸淮的想法,卻難以心安理得。 “你只要你高興,怎樣都可以?!?/br> 陸淮的話好像在說:大膽的發脾氣吧,哭得丑點,生氣多點也沒關系。我會永遠愛著真正的你,所以不必要那么努力,努力做著討人喜歡的人。 林晚緊緊抿住唇。 多少年。 多少年沒人看穿過她的秘密。 小學時是個安靜勤快的小孩,初中成為聰明又活潑的小孩,高中試圖變得更樂觀積極,大學要更合群。林晚這個人正在變得越來越可愛。 但是她逐漸分不清楚了,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她? 我到底是自然變成這樣的人? 還是為了迎合大家才變成這樣的沙雕? 越來越分不清楚了。 只知道真實的自己自私而狹隘,嫉妒弟弟,羨慕獨生女,甚至夢到弟弟掉進河里淹死。罪惡感層層疊加,終于同意母親的咒罵:你天生惡毒又自私,處處不討人喜歡。 深夜躲在被窩里,林晚偷偷給自己定下很多目標,一天一天,一步一步,變成了現在的林晚,不敢碰壞人壞事,只怕這層偽裝脫落,丑惡的自我難以在陽光下生存。 “你不會喜歡的?!?/br> 她又想笑又想哭,曾經的孤獨和迷茫一一涌上心頭。 “我大學同學說過我很冷漠?!?/br> “嗯?” “剛開始我們是好朋友,她上廁所逛街都要求我一起。喜歡買姐妹款的衣服和飾品,連冰淇淋都必須買兩份不同的,然后交換著吃。我不太習慣,嘗試過適應。有一天她的男朋友來了,她說要和男朋友在酒店過夜,我就說,明天早上還要課,不要睡過頭。然后她說我很冷漠?!?/br> 直到現在想來,林晚依舊難以忘記,當時看到這個評價,心臟狠狠的抽搐。 “我好像沒有自我認知的能力,只能靠著別人的評價來定位。被說惡毒,就努力善良;被說消極,就努力積極。反正……那個同學討厭我四年,還問我室友,為什么要和我這種人一起玩?!?/br> 那段時間算是最近期的陰暗? 夜晚失眠的厲害,頭發大把大把的掉,沒錢看心理醫生,又不敢打擾別人。夜深人靜的時候人會變得矯情,因此在三四點睜開眼睛,對著天花板無聲掉淚。大約哭個半個小時再縮進被窩去睡。 林晚不知道怎么變得更好,徹底失去了方向,至今想不清楚很多東西,也看不清自己。 她只能說,“我不是個討人喜歡的人,真的?!?/br> “我就喜歡?!?/br> 陸淮卻聲音低沉:“沒辦法更喜歡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