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沈衍喝了口茶水,不語。 “什么條令?”姜嫵遠在桃城,對上京近來之事不甚了解。 白術見沈衍并無半點反應,遂道:“各地府衙不得壓積多件超過三年以上的案件,尤其是重大命案?!?/br> 聽雪向來口快心直,當即道:“為何要下這種條令?若是碰見像桃城縣令的人,豈不是在制造冤案嗎?” 姜嫵搖搖頭,道:“新君此舉應該是為了督促各地官員積極辦案,桃城縣令此舉應該與這無關……此事絕有蹊蹺?!?/br> 沈衍心情愉悅道:“哦?那姜姑娘對新帝的印象似乎不錯?” 姜嫵放下茶杯,抿嘴一笑:“只是覺得意外,傳言中殘暴無道、長得像大妖怪的新君,居然會下這種條令?!?/br> 白術驚得瞪圓了眼。 沈衍似被茶水嗆到,猛地咳嗽起來。 姜嫵嚇了一跳,連忙去看查他的情況:“沈公子,你沒事吧?” “無事?!鄙蜓軘[擺手道。 這時,隔壁的隔間里突然傳來一陣大笑聲。 “哈哈,我就說,苦燈那老禿驢絕對逃不過這一劫?!边@道男聲頗為得意,“哼,讓他三番兩次破壞小爺的好事?!?/br> “王兄果然厲害,來,小弟敬你一杯!” “來,干杯!” 酒過三巡,這隔間里的人陸續散去了。但其中一人似乎酒喝多了,意識混亂不清,迷迷糊糊間便闖入了姜嫵的隔間。 是一穿著華貴的公子,看到姜嫵,他眼睛都擠成了一條縫:“桃城居然如此小美人兒,快來給大爺……” 沈衍眸光一冷,正要有所動作時,姜嫵卻直接端起面前的茶水,朝他臉上潑了過去。茶水放了一陣,早已冰涼,這錦衣公子被冷水潑臉,頓時怒了:“大膽!居然敢潑小爺,你可知道小爺是……” 姜嫵冷冷道:“王二狗,才過了多久,你怎么還是那么不長記性?你看清楚本姑娘是誰?” 王二狗一個激靈,酒頓時醒了一半,他瞪大了眼看著面前的人,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姜姜姜嫵,怎么又是你!” 他釀蹌地后退了好幾步,站立不穩,摔倒在地。 姜嫵往他的屁股上踢了一腳,“王二狗,苦燈大師一案,你知道什么內情?” “我……與你何干!”王二狗像是奓毛的貓一樣跳了起來,惡狠狠地瞪著姜嫵,“姜嫵你這個蛇蝎心腸的女人,說了多少遍我不叫王二狗,我叫王茍?!?/br> 聽雪忍不住嗤笑道:“不都是狗嗎?有什么區別?” “你——小爺我大度,不與你們這些姑娘家計較?!蓖醵纷炖锊煌5剡赌钪裁?,“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然后罵罵咧咧地跑開了。 大概是喝了酒的緣故,他的腳步虛浮,跨過門檻時還差點被絆倒。 沈衍挑眉,問:“這王二狗是什么人?” “這王二狗是桃城縣令的侄子,是桃城里有名的紈绔子弟,不學無術,整天花天酒地,總愛在街上調戲良家姑娘?!苯獘车?,“初到桃城那回,他對我無禮,我便出手教訓了他?!?/br> 似是意識到什么,姜嫵趕緊止住話題,緊張地向沈衍解釋道:“沈公子,你、你不要誤會,我平時不是這樣的?!?/br> 沈衍輕笑一聲:“我只是有些意外,沒想到姜姑娘直率得……可愛?!?/br> 姜嫵微微紅了臉。 想起正事,她回過神來:“不過……” “姜姑娘是發現了什么?” 姜嫵點點頭:“這王二狗有古怪?!彼f著,一把拉過沈衍的手,將他往外帶,“走,我們跟過去看看?!?/br> 沈衍微微一怔,目光落到了兩人交握的雙手上。 他沒有說話,只任由她拉著自己前行。 這一幕落入聽雪的眼中,“姑娘,您……”她立刻站了起來,正要跟上前去提醒姜嫵,突然感到小腿的部位被人輕踢了一下。 聽雪立刻不滿地瞪向白術:“你踢我干嘛?” 白術左右張望,疑惑道:“有嗎?” “你——”姜嫵已拉著沈衍走遠了,聽雪懶得和他計較,趕緊提起裙子追了上去,“姑娘,等等奴婢?!?/br> *** 姜嫵帶著沈衍追出酒樓,恰好看見王二狗跌跌撞撞地爬上了一輛裝飾華貴的馬車。 兩人一路尾隨著馬車,這馬車速度不快,悠哉游哉地前行著,最后在一間府邸前停了下來。 王二狗下了馬車,左右張望一番,這才鬼鬼祟祟地進入了府邸。 等馬車駛離后,姜嫵和沈衍方才從暗處里走出,打量府邸門口懸掛的牌匾:“這不是縣令的府邸嗎?王二狗此時到縣令府,是要做什么?” 姜嫵看了那緊閉的大門一眼,略有惋惜:“可惜不能到里頭一探究竟……” 沈衍問:“姜姑娘想要到里面一探究竟?” 姜嫵看向他:“沈公子可有辦法?” 沈衍頷首:“嗯,可能要稍微委屈姜姑娘了?!?/br> “什……” “姜姑娘,冒犯了?!?/br> 話未說完,姜嫵只覺得腰肢被什么勒住,夜風從周身掠過,等她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已經被沈衍帶到了縣令府的屋頂上。 “沈公子,你這是……” 沈衍作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與她一同趴在了屋頂上。 姜嫵看著那將她不盈一握的腰緊箍著的手臂,只覺得宛如烙鐵。 她不適應地動了動。 沈衍低沉的聲音傳入耳中:“姜姑娘,別動?!?/br> 姜嫵自然是知道的,只要她稍微一動,很有可能弄響屋頂上的瓦片,驚動屋中之人。 她只能攀住沈衍的腰際,將自己穩住。 姜嫵微微紅了臉,紅暈順著她的耳根一直爬上了臉頰??伤藭r正在沈衍的懷中,只能強迫自己冷靜,竭力保持思緒的晴明。 她在附近的瓦片上敲了敲,揭開了一片松動的屋瓦。 瓦片拿到手時——“民脂民膏砌成的琉璃瓦?!?/br> 姜嫵怔了一下,微微蹙眉:“這縣令定然不是什么好官?!?/br> “哦?姜姑娘是如何得知的?”沈衍好奇地問。 姜嫵的聲音帶上了幾分冷意:“連屋瓦也是用上等琉璃制成,這小小的縣令,當真是窮奢極侈?!?/br> 說話間,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從屋子里面漫了出來。 縣令府的小廳內更是茶香繚繞,王二狗狗腿地給縣令奉上茶杯,諂媚地道:“叔父,快來嘗嘗。我好不容易得到這千金一兩的君山銀針,知道叔父愛茶,便立刻帶來與叔父分享?!?/br> 縣令一聞茶,再一嘗,不由得心滿意足地嘆道:“果真是好茶?!闭f著,抬眸看了王二狗一眼,問,“賢侄啊,你深夜到訪,找本官何事?” 王二狗立刻將準備好的箱子推至了縣令面前。 縣令疑惑地打開,下一刻卻被嚇了一跳——竟然是滿滿的一箱黃金! 他趕緊將箱子合上,左右張望一番,方才小心翼翼地對王二狗笑道:“賢侄啊,你這也太客氣了?!?/br> “哈哈,孝敬叔父,這是應該的?!蓖醵焚r笑道,“叔父啊,苦燈那老禿驢的案子,您看……” 縣令道:“放心吧,這回他插翅難逃。等三日后的問斬之期過了后,此事便了結了,斷然不會有人懷疑到你的身上?!?/br> 王二狗說:“可我今日遇到了那個姜嫵,她好像正在調查此事,叔父,這會不會……” “姜嫵?莫非就是那個……”縣令不太確認,但不甚在意,“罷了,不過是一個不受寵的嫡女,不足為懼?!?/br> “但賢侄啊,今日這事,你可要記得……” 王二狗連連稱是:“是是是,侄兒一定守口如瓶?!?/br> *** “現在可以肯定,苦燈大師受冤,是桃城縣令故意為之?!?/br> “要想替苦燈大師翻案,必先要見到縣令?!苯獘趁媛冻林刂?,“但眼下這情況,就算見到了縣令,他也未必肯重新審理此案?!?/br> 聽雪的語氣帶著一絲不忿:“難道就任由這狗官只手遮天?” 姜嫵想到在縣令府屋頂時,偷聽到的那段對話:“除非……可以以權勢壓人?!?/br> 聽雪聽得滿頭霧水:“姑娘,您這什么意思?” 姜嫵道:“以權勢壓人,迫使縣令不得不重審此案?!?/br> “可我們哪來的權勢?”聽雪疑惑。 姜嫵想起縣令那句“不受寵的嫡女”,莫名有些揪心。 就在這時,沈衍不動聲色地站了起身。 白術心中震驚:“公子,你……” 卻只聽他語氣平靜道:“我來桃城時,聽說了一件事,幾日后,將會有欽差來到此地,若是能向欽差反映此事,說不定能替苦燈大師申冤?!?/br> 姜嫵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真的,那么那位欽差大人何時到來?” 沈衍說:“按照腳程,恐怕也得十日后才能來到桃城?!?/br> 姜嫵頗為失望:“十日后才到?可苦燈大師,三日后就要被問斬了?!?/br> 沈衍眸色微深:“不,我們或許可以用借那位欽差的名頭,去威嚇那縣令?!?/br> 姜嫵察覺到他的意圖,美目瞪圓:“沈公子,難道你是想……” 沈衍點頭。 姜嫵直搖頭:“不行,假冒欽差可是大罪。萬一被發現了……” “聽說那位欽差疾惡如仇,深明大義,要是我們是為了替無辜之人洗脫冤情,相信他能夠理解?!鄙蜓軇裾f道,“姜姑娘不必擔心,我自有對策。無論出了什么事情,都有我擔著?!?/br> 姜嫵快要被他說動了,但轉念一想,還是搖頭:“可……那縣令和府衙的官差見過我們,會露陷的?!?/br> 卻在此時,一名青衣少年大咧咧地闖了進來,撞入了眾人的視線中。他抱著一堆新鮮的野果,邊吃邊興奮雀躍地說道:“公子,原來桃城的桃花糕這么好吃,還有這里酒樓的烤雞也很不錯,那個什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