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我,我就是個災星,不是我,你怎么會……” 無數個夜晚,想葉庭芳想到心痛時,玄夜就一次次的把這句話說給自己聽—— 你就是地上最污濁的泥,能擁有那樣的溫暖而明媚的一輪驕陽數日,已經應該感恩一輩子了,怎么能再奢望把太陽也拽到泥污里呢? 可眼下,自己竟然又出爾反爾…… 一時竟對自己無比厭棄…… 再沒有想到,竟然是因為這個。葉庭芳明顯怔住了—— 即便夜說讓自己忘了他,葉庭芳也從未懷疑過夜對她的感情。 之前還想著,或者是玄玨那里使了什么手段? 才讓夜不得已而為之。怎么也沒有想到,當初自己跌落懸崖,竟會給夜帶來這么沉重的打擊。讓他愧疚如斯! 明明原書中,被太多人詛咒為災星、殺神時,夜從來都是坦然處之,要么不放在心里,要么就用更多的鮮血,讓那些恨他恨得咬牙切齒的人,連詛咒都不敢,何嘗有過如此卑微而怯懦的一面? 葉庭芳方才勉強壓下的淚意再次涌上心頭,眼淚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一顆顆砸在玄夜的衣襟上: “你怎么就這么傻……” “我有哪里好?我什么也不會做,沒有哪一點兒像個大家閨秀……” “我什么忙都幫不上,老是拖累你……” 玄夜胸前的衣襟很快被眼淚洇濕,一顆心卻和酸梅汁泡過一樣,酸軟成一片,卻更有著從沒有過的甜蜜—— 從小到大,早習慣了刀山火海中拼殺,沒有人珍惜過玄夜,玄夜也不曾珍惜過任何一個人。 從來沒有想過,原來把一個人放在心里,又被對方同樣珍藏,竟然是如此幸福的一種感覺。 這種感覺太過強烈,玄夜甚至覺得整個靈魂仿佛隨時會從里面爆開一般。 他想要流淚,想要哭泣,想要大喊大叫,可所有激越的情緒,最終又化為一片靜默…… 所有的甜言蜜語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只能在葉庭芳說一個她自己的缺點時,就無比固執的搖一下頭,再搖一下…… “我什么都不會,連給你做雙鞋子都辦不到……也就只有你把我當寶,無論我做什么,你都覺得是對的,無論我想干什么,你都會縱容我……” 明明出身皇室,手段卓絕,還有那么顯赫的身份,從來只有旁人捧著他在他面前俯首聽命的,卻任憑自己胡鬧,連自己給他梳小辮子、換女裝的惡趣味都能毫無障礙的接受…… 更別說,還是孩童軀體時,就即便拼上一條命,也要護自己周全…… 到現在,葉庭芳還能回憶起來,那日早上,熹微的晨光中,恢復了少年軀體的玄夜,背上插滿箭羽的可怕模樣…… “被你這樣子寵過,你說,我怎么可能還會再接受得了別人?這世上怎么可能還會有人比你更愛我?” “只有你,也只會是你……你才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除非是原主那樣因為被驢踢了腦子有坑,才會選擇玄玨那個大豬蹄子,而放棄夜…… “有了最好的,我才不要講究……別說是什么平妻,就是他捧著正妻的位子來求我,我瞧著,也是狗屎一般,誰又稀罕不成……” 后知后覺的意識到自己竟然冒出來一個如此粗鄙的詞,葉庭芳臉一下紅了。 這樣忸怩的模樣,當真是少見,玄夜嘴角不覺露出一絲笑意。 卻被葉庭芳抬手捂住嘴,又羞又惱的嗔道: “不許笑!敢笑一個試試!” “好,我不笑……”玄夜把頭埋入葉庭芳烏黑的秀發里,只覺如同喝了世上最美味的烈酒一般,整個人都有些飄飄欲仙。 許是不常笑,夜的聲音有些輕顫,卻意外的好聽。 葉庭芳抬頭,正瞧見兩人交錯在一起的發絲,自己的烏黑,夜的卻是花白…… 不覺探手,緊緊摟住夜的脖頸: “以后不許再說不要我……” 說著,又有些哽咽: “你也沒辦法不要我了,賴賬也沒用的……” “剛才,爹和大哥可是都瞧見你帶我離開的……” “我的名節已經被你毀了,這輩子,就賴定你了……” 說道這里,忽然意識到那里不對—— 都這么長時間了,爹和大哥怕是要急死了。越想越心虛: “夜,咱們還是趕緊回去吧,我怕爹會氣壞……” 別看葉鴻昌堂堂國之宰相,玄夜卻沒有看在眼里過。 當然,那是從前,眼下葉相還有一個身份,那就是葉庭芳尊敬愛戴的爹爹。 心結解開,玄夜恨不得時時刻刻和葉庭芳膩在一起才好,卻也明白,要想長久廝守,也要對準岳父多有容讓。 準備離開時,卻又遲疑了一下,努力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 “你之前說,要跟葉相說,索性就……索性就,什么啊……” 身為錦衣衛和焰衛司的老大,玄夜的手段自然不是蓋得,在尋不到葉庭芳的第一時間就調查出葉庭芳的過往種種。 之前葉庭芳生死未卜,即便查出來葉庭芳可能對玄玨有情,玄夜自然也無暇顧及。 眼下心愛的人在側,卻后知后覺的冒起酸水來…… 又聯想到葉庭芳的話,總覺得她想要說的應該是“索性就嫁給玄玨為平妻”,玄夜可不就是因為這個,唯恐她這句話出口,一急之下,直接抱著人跑了…… “傻瓜?!比~庭芳一眼看穿了玄夜的心思,又是好笑,又是好氣,輕輕捶了他一下,以著開玩笑的口吻威脅道,“我可不和你一樣傻。玄玨那樣的人,如何配得上我?要是你非不肯要我,我就準備找個庵堂,青燈古佛過一生……到時候心疼的還是你……” 話未說完,卻被玄夜用力把頭摁在懷里,心底翻起火辣辣的痛—— 就沒見過這么單純稚拙的傻丫頭,什么東西全寫在臉上。 這哪里是開玩笑啊,分明是她心里,本就這樣想的才對! 第47章 “爹,那玄夜,他到底要干什么?”葉庭彥本是一介文人,這會兒極度憤怒之下,卻是須發皆張。 也就是玄夜這會兒不在這里,不然,葉庭彥一定會拿刀去和他拼命。 饒是一向沉穩有度的葉鴻昌,也失了往日的鎮靜,在書房里不停踱步—— 原來之前的那點兒猜疑,竟然是真的! 玄夜他竟然真的對女兒有情。不然也不會這么公然把人劫走! 可不管因為什么,都,其心可誅! 又看向旁邊一副興師問罪樣子的玄玨,更覺得腦袋都一抽一抽的疼—— 甥女秦漓的未婚夫婿之外,玄玨還是堂堂四皇子,卻在自己府中被玄夜襲擊,若是有緣由也就罷了,不然,不但玄夜,就是自己怕也要擔上干系。 終是站住腳,看向玄玨: “當時在花園中,四皇子到底說了什么,令得瑜王世子狂性大發?” 玄玨微微滯了一下—— 堂堂九五之尊,竟然就這么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丟出去,與其說是摔暈的,倒不如說是氣的。 被冒犯了至高無上的尊嚴,玄玨簡直要氣瘋了,那種憤怒,甚至還超過了讓玄夜活著,好給心愛的女人留一個移動的血庫的念頭。 也是因為這個,才會在醒來的第一時間,就對葉鴻昌一家興師問罪。 可葉鴻昌這么一問,卻讓玄玨有些昏沉的頭腦瞬間清醒過來—— 上一世可是親眼瞧見葉鴻昌疼愛葉庭芳到了怎樣瘋魔的地步,“平妻”這樣的話,葉庭芳說出來,葉鴻昌這樣的偽君子,自然會很難過,可難過之余,依舊會因為疼愛女兒,幫她達成心愿,要是說出口的是自己,玄玨覺得,這老東西說不定會跟自己拼命。 好在,手里有著葉庭芳這個王牌,玄玨可不相信,葉庭芳會逆著他的意思。 更甚者方才親眼瞧見玄夜對自己下毒手時,葉庭芳可是第一時間就選擇了回護自己??芍髤s被玄夜強行抱著離開,這會兒定然恨毒了玄夜那個混賬才是。 自己眼下什么也不必講,只待葉庭芳回來,自然會替自己掩飾,并幫著向玄夜討回他欠的債不說,還會加上利息。 當下臉色陰沉的哼了一聲: “葉相這是怪罪我?那就等令嬡回來,一切自然就會真相大白?!?/br> 看他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葉鴻昌越發擔心—— 難不成真是女兒或者玄夜無禮在先? 玄夜也就算了,葉鴻昌卻雅不愿女兒會被針對,當下只得壓下心頭的燥怒: “四皇子稍安勿躁,若然是我府中人冒犯了四皇子,我自會給四皇子一個交代……” 語氣中隱隱暗示,要是不是玄玨暗示的那樣,他也不會善罷甘休。 玄玨又給氣的夠嗆。轉念一想,等待會兒葉庭芳回轉,哭著喊著要嫁給自己時,看到時候,葉鴻昌的老臉往哪兒擱。 當下冷哼一聲,也不再說話。 一片沉悶氣氛中,葉城小跑著來至門前: “相爺,外面來了一輛馬車,趕車的人,是,瑜王世子,玄夜……” 是他?! 葉鴻昌一下站了起來。 葉庭彥搶上前一步,拔了侍衛腰間的刀,咬著牙就要往外沖。 “回來!”卻被葉鴻昌叫住,沉聲道,“把刀子放下?!?/br> 玄夜的功夫,別說兒子,就是闔府侍衛加起來,也不見得能留下他來。 眼下他既然回來了,自然是要面對問題。至于那馬車里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女兒芳姐兒…… 弄不清他要做什么之前,自然不能沖動…… “我和你一起去?!备糁♂?,葉庭芳把頭抵在夜的背上—— 方才玄夜不管不顧的帶自己離開,父親怕是氣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