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不就是心頭血嗎! 只要有一絲可能找到他的姑娘,就是剔筋扒骨也沒什么不可。 匕首揚起的瞬間,一束陽光正好射過來,幾點彩色的光折射之下,倏地映入夜的眼眸中。卻是懸崖上方斜探向半空中的一叢灌木叢里,正有一只鑲嵌著五彩珍珠的繡花鞋躺在那里! 夜雙眸中一陣刺痛,本是挺直的背突然就彎了下來,手用力攥住胸口處的衣衫,喉嚨間跟著發出一聲野獸般垂死的悲鳴! 那是,葉庭芳的鞋子。 那樣的位置,只可能證明一件事,他的傻姑娘,從那里跌落了下去…… 一直盯著玄夜的黑衣人,只覺渾身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早就知道冥夜修羅的恐怖,卻都不及眼前這個年輕人給人的感覺于萬一。 直覺告訴他,如果自己現在沒機會逃,那就永遠都別想逃了。 慌不擇路之下,竟是朝之前根本找不到一條路徑的懸崖下踴身而下。 不想他剛一動作,玄夜就跟腦袋上長了眼睛一般,抬腳朝著地上一把劍踢去,聽到身后的風聲,黑衣人身形一縱,就想躲避,可沒等他變招,那把劍已經挾著雷霆之勢,如飛而至,巨大的沖力之下,那黑衣人直接被長劍刺穿肩胛骨,又牢牢釘在崖壁之上。 慘嚎之聲,頓時響徹寰宇。 其他黑衣人之前已經是在強撐著,這會兒嚇得盡皆肝膽俱裂! 紛紛縱身,惶惶如喪家之犬般向四面八方亡命奔逃—— 這么多人,又是不同的方向,玄夜顧此失彼之下,總會有一線生機。 只是他們卻根本算錯了玄夜的瘋狂。 如何也沒有想到,夜竟然抬手朝著自己的百會xue點了下去—— 百會xue本是人體死xue,可同時拿捏得當的話,也會激發出全部的潛力。后續更有可能會留下不可想象的后遺癥。 可玄夜竟然不管不顧,依舊點了下去,噴出一口鮮血的同時,森然道: “你們,一個也別想跑!” 抬手間,數十道勁氣挾起地上散落的兵刃,組成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一下把這些殺手全都罩在其中。 平日里從來都是沉寂一片的懸崖之巔,瞬間成了人間煉獄。 眼睜睜的瞧著一柄柄利刃從天而降,一干殺手就如同網中的魚,除了任人宰割之外,根本沒有絲毫反抗之力。 甚至這種大型殺陣太過恐怖之下,即便是殺人如麻的殺手們,也瞬時崩潰,止不住哭嚎出聲: “饒,饒命……” 如果有賣后悔藥的,即便再有人捧著如山的財富過來,也絕不會招惹玄夜這個瘋子。 “饒命?你們,還敢求我……可曾想過,饒過,她?”夜踉蹌了一下,卻是又噴了一口血出來,玄夜全身每一個細胞,都仿佛在哀嚎,撕裂,那是一種,根本無法用語言描述的,即便被人把骨頭一寸寸打碎,也不及萬一的徹骨的痛。 下一刻,夜身形忽然拔地而起,朝著深不可測的崖底俯沖而去。 “世子爺!” 等那些氣喘吁吁的隨從們趕到近前,看到的就是已然躍下懸崖,化成了一點黑影消逝在獵獵山風中的玄夜。 忙探頭往下看了一眼,除了白茫茫的云霧,懸崖根本深不見底。一時驚得魂飛魄散—— 這樣連個落腳點兒都沒有的懸崖峭壁,自家世子爺這樣沖下去,難不成,是不想活了? 正自呆立,一聲悲鳴,忽然從崖底傳來,一時整個山谷間,都回蕩不息。 侍衛們頓時渾身汗毛都要豎起來了,這是,找到尸體了? 這么高的山崖,人怕是早摔得不成人樣了! 世子爺這個樣子,可別…… 忙循著聲音,拿繩子系上,小心翼翼的往崖底而去,竟是攀行了個把時辰,才好容易到了崖底。 入目就見被撕成幾半的幾只禿鷲的尸體,除此之外,還有兩只腦漿迸裂的野狼,和一只缺了半邊兒腦袋的駿馬。 “這不是,世子爺的那匹,獅子驄嗎?”一個侍衛倒抽一口涼氣。 之前沒見著,還以為世子爺放在京城了呢,怎么也沒有想到,竟是留給了那位神秘小姐,更是一塊兒慘死在崖底—— 要說山崖底下除了嶙峋的怪石外,還有一道山溪,可獅子驄掉落的位置委實太過不巧,竟是恰好落在遠離山溪的怪石之上,看它的模樣,應該是跌下來時,就腦漿迸裂而亡。偏偏現在又是青黃不接的初春時節,這些野獸怕是都餓壞了,驟然瞧見摔死的馬兒,可不全都圍了上來? 獅子驄尚且這樣,那位姑娘呢? 極目看去,卻是除了獅子驄和其他狼藉一片的獸類的尸骸外,根本沒見女子的影子。 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沉,難不成,已經成了野獸的果腹之物? 可那小姐找不著也就罷了,世子爺又去了那里? 還未想通個所以然,一聲虎嘯忽然傳來,侍衛們聞聲忙追了過去,繞過山坡,才發現渾身浴血的玄夜正一拳砸趴下一頭斑斕猛虎,然后手一用力,就擰斷了猛虎的脖子。 待得猛虎的尸身轟然倒下,玄夜卻并沒有就此離開,而是丟開手中兵器,雙膝跪地,一點點輕輕撕開老虎的腹部,無比絕望的埋首老虎的臟附間,一點點翻看著…… 之前瞧見崖底獸類全都腸穿肚爛時,侍衛們還以為玄夜是真的瘋了,這會兒卻隱隱約約有一個可怕的猜想,世子爺這是,想要在野獸的肚腹中找到,那位姑娘的尸??? 一時只覺渾身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而那之后,玄夜這樣瘋狂的行為不但沒有停止,反而變本加厲,竟是不吃不喝,捕殺了整座山上所有的食rou兇獸,每捕獲一頭,玄夜都要重復之前的行為,一點點翻看,看有沒有人類骸骨…… 即便是春日天氣,可混跡于那么多野獸尸體中,玄夜整個人都發臭了,一身一頭的血漿之外,根本分不清那到底是個人,還是一頭獸…… “世子,世子爺……”侍衛趴在地上,頭都不敢抬,身體還小幅度的哆嗦著,“外面,外面,有個男子,自稱,叫,叫楊木,說是您,是您,認識的人……” 良久,滿身血污的男人終于開口,被鮮血染成鐵銹色的頭發披散下來,遮住了他的面容: “帶過來?!?/br> 卻是每說一個字,嘴角,都會有鮮血滴落。 侍衛倒退著出來,一直到遠離那堆尸骸,才終于又能呼吸,看了一眼面前膽戰心驚的黑瘦年輕人,指了指那堆野獸尸骸,勉強咽了口唾沫道: “你自己過去吧,世子爺就在那里……” 哪里?楊木明顯有些沒反應過來。實在是順著侍衛手指的方向,除了一堆野獸尸骸外,并沒有看見一個人影子。 膽戰心驚的又往前走了幾步,才發現坐在野獸尸骨上的一個人形物事,卻是嚇得“噗通”一聲軟倒在地—— 天啊,那真是個人,而不是什么可怕的怪物嗎? 埋身于虎狼尸骨中的男子,披著一件染滿血漿的襤褸衣衫,容顏枯槁…… “你真的,是,那位……小哥?”楊木這會兒人如其名,整個人都木了—— 如果不是這張臉,楊木簡直以為,對面應該是個滄桑的老翁了。 之前那位小哥雖說可怕,除了剜除羽箭時的毫無反應太嚇人以外,也就是鎮日里陰沉沉不愛說話罷了,好歹還覺得是同類,而眼前這個,分明是來自地獄深淵的魔鬼還差不多。 一時癱在地上,竟是爬都爬不起來了。 下一刻眼前突然一花,卻是血泊中的魔鬼突然動了,突兀間,站到了楊木身前。 楊木“啊”的慘叫一聲,跪在地上連連磕頭不止: “饒命,大人饒命,是,是葉姑娘,給您留的有,有東西……” 那日僥幸逃出生天,等倉皇跑到山外,楊木才發現,父親楊老漢后背上不知什么時候插了兩把飛刀,兒子楊虎一條胳膊也骨折了。 因為失血過多,楊老漢生命已是垂危,一直到昨兒個,才算穩定下來。 安穩下來后,才從周氏口中得知,逃亡時,葉庭芳通過侍衛交給過她一張紙,并交待她,若有不測,千萬親手交到她的夫君手中。 “夫,君?”玄夜聲音粗噶,卻在聽到楊木的話后,又吐了口血出來。 抖著手從楊木手中取回那張紙,托在手里,卻似是有千斤重。 等一點點打開,看清楚上面的內容,玄夜僵硬的身形忽然一踉蹌,一下跪伏在地上—— 宣紙之上,畫著四幅畫,畫面內容明顯是匆匆而為,筆畫凌亂,卻并不影響認出上面的內容—— 第一幅畫是一個茅屋中,纖細的少女,正無比愛憐的探手,要去捏躺在床上的一個孩童的鼻子; 第二幅畫則是木屋內,少女滿面嬌羞和一個身材高大卻明顯受了傷的少年人并肩站在一起; 第三幅畫是一個高大的城樓,上面的景物特征,分明是京城; 第四幅畫的主人公依舊是第一幅畫中的少女,正站在一處庭院中,手中輕拈一片葉子,遙遙看著畫外的玄夜,眸中滿是期盼之色…… 玄夜把那張紙緊緊捂在胸口處,那里,還放著一雙鑲了珍珠的繡花鞋,一只是灌木叢中的那只,還有一只,就在摔死的獅子驄旁,上面沾滿了血跡…… 楊木被侍衛送出去時,整個人都是暈暈乎乎的—— 方才那位,就是京城而來,主持泰陽城一應事務的瑜王府世子爺? 甚至世子爺又讓侍衛給了他好幾張上千兩的龍頭銀票…… 而更震驚的則是那一干侍衛。 瞧著玄夜接連幾日不眠不休,屠殺兇獸,又唯恐傷著什么人似的,一點點無比溫柔的去搜索野獸的肚腹,妄圖找到那位姑娘一星半點尸骸時,所有人都以為,世子爺是真的瘋了。 甚至大家覺得,說不好那天一覺醒來,世子爺會把他們這些人也全都殺了,然后,再自殺。 他們這位世子爺,明顯是已經了無生趣。 惶惶不可終日之下,晚上睡覺時都不敢合眼。還想著這樣的地獄生涯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呢,楊木就來了。 若然是平時,楊木這樣的,別說見世子爺,根本敢提一下世子爺的名諱,就得打出去。 只眼下非常時期。 放他進去時,很多人甚至認定,這個男人必死無疑。畢竟,跟在世子爺身邊這么多年,誰不知道,世子爺只有敵人,哪有什么故人? 至于說明知道對方說謊,還會放進去的唯一原因,則是他們太恐懼了,平日里根本就是蜷縮在遠離玄夜的地方。 總得有個人去看一下,世子爺是不是真的瘋了吧? 還想著這主動送上門來的男人不定怎樣悲慘呢,怎么也沒有想到,楊木竟然全須全尾的出來了。 難道說這個黑瘦的山里人,還真是世子爺的故人? 正自面面相覷,眼前人影一閃,一個仿若砂礫磨蝕的嘶啞聲音道: “走!” 侍衛們悚然抬頭,正瞧見一個黑色的身形,正飛掠下山,比耀眼的陽光更刺目的,是清洗干凈血漿后,青絲中斑斑點點的霜雪之色。 世人傳言殘忍冷酷,無情無心的瑜王府世子玄夜,竟然,一夜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