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林啾點點頭。 她其實很想知道王衛之現在是個什么情況,但她求生欲很強,所以緊緊閉住了嘴,沒有再問。 猶記得,昏迷中,曾聽到過一聲“放手”。 放什么手? 自然是王衛之的手。 帶王衛之離開時,她正是抓住了他的手把他拖出來的。既然魏涼能看到神魂的“手”,那他必定也看到了,王衛之是赤條條的一只大白魚。 所以…… 不能想,一想就是修羅場。 不能談,一談就是佛跳墻。 這會兒整個人偎在魏涼懷中,也不方便召出琉璃劍來見荒川,于是林啾只能按捺下心頭的好奇,老老實實窩在魏涼的胸前,任他帶著她,追在祭淵身后準備看戲。 這血海無邊無際,令人心驚。 頭頂上,是無盡的黑暗。 血海之中,浪潮和暗流瘋狂涌動,并不是什么風平浪靜之所在。 地之垠的邊界? 林啾心頭越來越驚。 莫非,這世間真有無間煉獄不成? 魏涼的唇角緩緩浮起了冷笑。 只見快速游遁的那道赤色身影,忽然便撞上了一堵滔天血浪! 相撞之勢剛猛至極,祭淵在血海中倒翻了三五個跟頭,才勉強穩住了身形。 這一撞,將他撞到了海面上。 祭淵回頭往天空中望了一眼,見魏涼就跟在不遠處,當即毫不遲疑祭出一尊血海義魔截住魏涼,身體一抖,化為濃血,從王衛之破損的軀體中涌出,想要遁入深海。 恰在這時,一道異樣的血浪,正正打到了他的身上! 那灘正要遁入血海的魔血,被血浪團團圍住,挾裹著,逼回了王衛之的殘軀內。 而那一團圍堵住祭淵的深色血泊,亦是涌動著,從王衛之的七竅以及腹中孔洞處,鉆入他的死軀! 魏涼長袖一揮,血海義魔寸寸成冰。 他漫不經心往前一踏,停在了王衛之那具浮在血海上的殘尸面前。 此刻,這具尸身之中,容納了兩具血身。 一具便是“百嬰降血”大術大成,能夠將自己徹底融成污血的祭淵,另一具,便是被祭淵煉化成了血偶的王衛之。 殘破的軀體中,熱血碰撞奔涌。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第61章 本就是我 王衛之的殘軀之中,瘋狂涌動著大量的血。 那些血液令他的皮膚鼓脹了起來。 林啾旁觀者清,一看便知道,那堵困住了祭淵的血浪,正是王衛之所化。 現在的王衛之,并非活人。 她是遁入血偶之中,將王衛之喚醒的。 也就是說,王衛之即便醒來,也無法復活,而是被困于那具血偶之中,成了一具擁有自主意識的血偶。 這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復活”。 祭淵說過,王衛之是他用來“點睛”的,正因為如此,才給他留下了那一線生機。 王陽焰與黃銀月是在死去之后,被祭淵收集了怨念,用做凝聚血偶的“主料”,而王衛之,則是在維持神魂不滅的情況下,被祭淵生生抽出了滿腔鮮血,煉入血偶之中,完成那點睛之筆。 正因為如此,在魏涼與林啾趕到之時,王衛之的神魂仍未徹底泯滅,尚有喚醒的可能。 但,神魂醒來,事情卻還遠遠沒有結束。 血偶是祭淵的衍生之物,只要祭淵死了,血偶便會隨之化作一灘污血。 所以,王衛之想要真正地活回來,必須反噬祭淵,親自動口,將他吞掉! 這件事,旁人的確是插手不上的。 魏涼算計了祭淵,方才故意讓他看見血偶被打散封印,這樣一來,祭淵一時就顧不上檢查血偶是否有異,而只會想要化為濃血逃遁,恰好方便王衛之以血液形態來狩獵他! 眼下,祭淵已落入陷阱,與王衛之彼此糾纏,正在王衛之那具殘破的尸身中展開激烈的角逐。 一副身軀,兩腔熱血。 翻騰的血海之上,尸身浮浮沉沉。雖是無聲的較量,但神魂卻可以感知到,那具尸身之中不斷發出陣陣刻入魂魄的劇震,嘶吼、咆哮直擊神魂,那是世間最兇殘的戰斗,因為每一次攻擊和防御,彼此都是傾盡全部。 二者都是血態,糾纏爭斗時,是用自己的所有,去硬撼對方的所有。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尸身沉浮,戰斗激烈至極。 無人能夠插手! 面對只能靜心等待結果的狀況,林啾的心態一向佛得很。 她舉目望到天邊,只見這所謂的“邊界”處,除了無盡的血海之外,再找不出第二樣景色。 “魏涼?!绷粥弊ブ簺鲂厍暗囊抡?,抬眼望他。 “嗯?”他垂眸看著她,目中一片深沉平靜。 “剛才,我心中一直想著你?!彼?,“我不是為了王衛之而拼命,我只是想著,若是沒有拼盡全力,又怎好意思腆著臉,告訴你我做不到?” 他眼中眸光一晃,似有動容。 “是我給了你太大壓力?!彼谅暤?。 “不,我很喜歡迎風飛翔的感覺?!绷粥睕_著他笑。 情緒略一激動,便牽動了神魂的傷。 她的小臉刷一下變得慘白,冷汗涔涔而下。 魏涼的臉頓時黑了:“別以為哄我兩句,我就會放過你?!?/br> 他狠狠地抬起一只手,摁住了她的腦門。 冰冰涼涼的氣息順著額心涌入,雖然治標不治本,卻是大大緩解的她的疼痛。她能感覺到這樣做對她的傷勢幫助并不會很大,但他的損耗卻非常厲害。 林啾胸口涌動著熱流,她把視線轉向一旁,快速眨了眨眼睛,摁下淚意。 目光一掠,便落到了正在血海上浮沉的王衛之身上,只見王衛之尸首的額心處,緩緩滲出了三滴晶瑩剔透的血液。它們凝于皮膚表面,輕輕氤氳出三枚桃瓣般的形狀。 正是那三滴荒川血。 林啾眉頭一挑,反手攥了攥魏涼的衣裳:“看!” 見到這三滴血,她忽然想起還有一件事忘了向自家夫君交待。 “那個,魏涼,有件事我說了你可千萬不要生氣啊,是在荒川秘境中發生的事情。你離開之后,我……嗯……我……那個……”她欲言又止。 “嗯?”魏涼眼瞼微壓,沉沉看著她。 他看到,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快速地滑過一絲狡黠。 她道:“其實,荒川剩下的那縷殘魄,跟在我的劍上,隨我一道出來了,之前我向你討劍髓,便是為了喂養他?!?/br> 魏涼的唇角微微勾起。 她的小心思,他一眼便看穿了——故意先誤導他,叫他猜疑她是不是在秘境中做了什么對不住他的事,然后再說出只是荒川跟她出來了。 這樣一來,他便會覺得“還好,不是什么大事”,卻下意識地忽略了一樣——她把這件事瞞了他那么久。 所以,她從前信不過他,如今信了。 他定定看了她一會兒,看得她頭皮發麻,還以為自己那點小伎倆被他看穿了。 半晌,他彎唇笑了笑:“小事。一個劍靈而已,又不是養不起?!?/br> 林啾明顯松了一口氣,眼神稍微有一點飄,語氣中露出一絲得意:“呵呵,是啊,夫君富可敵國!” 魏涼憋住了笑。他眸光一掠,望向王衛之的尸身。 王衛之額心的桃瓣顏色不斷在轉深,原本是晶瑩剔透的血色,漸漸轉成了深沉的鮮紅,幾十息后,竟是化為烏黑。 旋即,三粒黑血一粒接一粒破開了口子。 一絲絲半凝固的純黑色血漿滲了出來,爬在尸身慘白的面孔上,異常駭人。 很快,王衛之的額頭上密密地布滿了蜿蜒交錯的黑血,它們順著兩邊鬢發往下淌,匯入血海中。 血流越來越疾。 從蜿蜒爬行的小溪,漸漸變成了奔涌的小泉。三枚“桃瓣”之上,黑色血泉汩汩噴濺,那張慘白的面孔上四處濺滿了大大小小的黑色血點。 那血仿佛永遠也流不完。 尸身下的血海中,就像被潑入了大量墨汁。一望無際的血色里,一團濃黑,簇擁著一個人。 漸漸地,額心噴出的血不再濃黑,顏色開始逐漸轉淡。 王衛之的身體不再鼓脹,像是一只xiele氣的球一樣,軟綿綿地浮在血海上,無聲無息。 “結束了?!蔽簺龅暤?。 話音剛剛落下,便聽到那具尸身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倒氣聲。 他一動,浮力失衡,身體向著血海下快速沉去。他似乎還沒搞明白狀況,“咕咚咕咚”接連灌進了數口污血,手腳在血海中胡亂地抓刨。 半晌,他總算是回過神了。只見他向上一躥,反手重重拍在血海表面,身體借力騰空而起,帶起一蓬巨大的血花。 在空中懸浮了半晌之后,他緩緩低下頭,看著自己身上臟兮兮的袍子,嫌棄道:“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