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那我多準備些飯菜,就當謝謝這幾日他著人幫我跑腿了?!?/br> 她任他跟只大狗似的黏自己,想起這幾天許尉臨很熱情地派人幫她跑修繕鋪子的事。 許鶴寧嗤笑一聲:“拜完他就滾,不用給他浪費糧食?!?/br> 云卿卿眨眨眼說:“拜祭完就該進宮了,他要餓暈在宮里頭,不丟你許侯爺的臉?!?/br> 許鶴寧就沉默了片刻說:“你這是體貼我,還是關心他?”一臉不高興地走了。 等他人離開,云卿卿就捂嘴偷笑,他這是吃醋么? 亂吃的什么飛醋。 到了中午,許鶴寧果然是帶著許尉臨回的府。許尉臨見到屬于他爹的牌位上都是灰,眼角抽了抽,取出隨身帶的帕子先給擦干凈了,恭恭敬敬跪下磕頭。 雖然這塊不是他們許家祠堂里的,但意思是一樣的,做兒子的就該有做兒子的樣。 反觀許鶴寧,冷著臉拽拽站那里,一動也不動,不知道的得以為他才是老子。 “死東西,喝吧!我們家以后有點不好,我就把你牌位丟糞坑里去,不庇佑就別想吃香火?!?/br> 等到敬酒的時候,許尉臨聽到他不敬的話,手一抖。 這個水寇當真是……六親不認! 許鶴寧對著個牌位發脾氣,昨兒還罵皇家人腦里有疾,明昭帝聽到錦衣衛的稟報,神色復雜。 到了進宮的時辰,許鶴寧沒騎馬,和云卿卿窩在馬車里,把人舒舒服服地團懷里。 “不能再抱著,一會衣服皺了,在貴人面前是失儀?!?/br> 云卿卿卻是抗議。 許鶴寧就免不得煩躁。從祭祖后,他就心情不好,難得見她穿得雍容貴氣,想多親近又還要顧及那么多狗屁的規矩。 他憋著惱意,松開人,反倒去扣了她下巴,把她唇上的胭脂都給吃了個干凈。 云卿卿被他松開后,氣息不勻,一雙水杏眼迷離,那誘人的樣子像水蜜桃。許鶴寧喉結滾動,真是恨不得一口把人吞了。 可宮門就在不遠處,他只能把心頭那些旖旎給壓下,總算靜下心來給她補口脂。 一通鬧下來,云卿卿下馬車時還覺得腳發軟,許鶴寧扶著才勉強站好。 他心情莫名就好了,低頭再她耳邊說:“親兩口就軟成這樣,真要真刀真槍生孩子的時候,你不得躺幾天?!鄙匣貎扇烁緵]到最后,她一晚上就休息好了。 他流氓就不知道哪會,臊得云卿卿臉頰嫣紅,把他甩下,自己扶著婆母在宮人引導中往后宮去。 皇宮處處守衛林立,即便花團錦簇,仍舊是給人說不清的壓抑感。 許母是有些緊張的,云卿卿握著她手,寬她的心道:“娘放心,我祖母母親今兒都來了,我們跟著,準不會出錯?!?/br> “又要勞煩親家了?!痹S母覺得自己有些沒用,自打兒媳婦進門,就一直在勞煩云家。 “我們許云兩家是一家人呢,娘這么客氣,一會見了祖母,她老人家以為我在家里囂張跋扈,叫娘要疏離我?!?/br> “你這張嘴,就會哄人?!痹S母被她逗得直笑。 云卿卿跟在宮女后頭,走過熟悉的一處,是一塊花圃,放了湖石在那。那塊湖石是個橢圓的,但是下邊多出一截,平平整整像個小桌子。多少年了,居然還沒有變。 她就在婆母耳邊絮叨自己的糗事:“在我十二歲那年進宮赴宴,我就在這兒迷路了,可把我母親嚇得不親,后來是在這湖石下那一截發現我,我在上頭睡得香?!?/br> “你怎么跑這睡了?” 婆母詫異,她微微一笑,“不知怎么誤喝了酒,那個時候我還沒喝過酒,連果子酒都沒有?!?/br> 結果當晚宮宴,她喝了杯甜甜的酒,她還不知道那是酒。然后想要上官房,被一個宮女帶著的,后來宮女人不見了,她不想到處走動,就坐在石頭上等人讓帶她回宴會上,結果睡著了。 她本來就是個懶散性子,但不愿意進宮赴宴的真正原因是這個,出了這件事后,長輩見她不愿意進宮,都是依著她的。 可能此事后續有什么內情吧。 許母聞言先是笑笑,旋即就陷入沉思。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怎么會喝著酒,她兒媳婦這是在借著當年的事情再提醒她。 果然,這個皇宮不是什么好地方。 婆媳倆說著,就到了坤寧宮。 大殿里已經坐了不少命婦,云家的女眷也在。 見到祖母和母親,云卿卿笑容越發明媚,給皇后請安后就站到長輩身后。 賈皇后是個不怎么愛笑的人,雍容有威儀,命婦們在跟前都是小心陪著笑。 不過云卿卿發現,昨日皇后派太醫來了侯府,可賈皇后在最先打量她們婆媳后,就沒有再投來一個眼神。 一點也不像她想的皇后有什么要吩咐許家的模樣。 即便身在高位,有事要開口,起碼都會先客套??少Z皇后對待她們婆媳,跟陌生人是一樣的。 云卿卿心里犯嘀咕,許母亦覺得坐得難受,是存粹不喜歡這處處都謹慎的皇宮。 好在離開席的時候快到了,眾位妃嬪都過來問安。 霍妃見到云卿卿,倒是比皇后顯得熱絡,起碼是跟她說了幾句比較親切的客套話,看樣子是沒記上回的仇。 云卿卿半提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下了些。 女眷們的宴席安排到了御花園,大臣們都在太和殿,前朝和后宮涇渭分明。 宮里的飯說起來并不怎么合云卿卿胃口。原本味道和品相都是極好的,但從御膳房再端到跟前,一路來飯菜都涼一半,等到各種場面話過去,就涼徹底了。 再好吃的東西,過了新鮮的時候,味道都得打個折扣。 可為了填肚子,云卿卿即便不愛吃,只要是動筷的時候都盡力夾多一些,爭取能不餓著扛過宴會。 許母被兒媳婦大口東西的樣子引得也多吃了幾口。她早就發現兒媳婦有感染旁人的能力,很神奇的,挨著她總會因為她的舉動安心,可能這就是所謂的隨意而安吧。 女眷這里一派和諧,太和殿里往日有過節的官員也都虛與委蛇,個個面上帶笑碰杯說話,同樣是君臣同樂的和諧光景。 坐在主位的明昭帝在宴會過半的時候,卻顯出幾分心不在焉來,任誰敬酒都是只淡淡地笑,并不多話就把酒喝了。 而許鶴寧此時都快被太子幾兄弟煩死了。 自打太子開頭和他喝了兩杯,其他皇子都有樣學樣,特別是那個大皇子,不知道憋著什么壞心思頻頻和他抬杯。 不過他不是吃虧的,雖然心里厭煩,可身邊正好有個能擋酒的許尉臨,除了開頭的酒后邊的基本是讓許尉臨喝了。 直喝得許尉臨雙眼發直,肚子滾圓。 明昭帝在看到下頭兩人一副兄弟情深的樣子,原本的心不在焉就變成心頭堵著口氣。 在宴會最熱鬧的時候,廖公公從后邊不動聲色來到帝王跟前,低頭說了幾句?;实郾悴宦暡豁憰合入x席。 帝王中途離開的事情再經常不過,大臣們沒有得到散宴的消息,就只管在殿上繼續暢飲。 霍二在這個時候捧了個雞腿過來,大大咧咧擠著許鶴寧坐:“哥,這個時候沒人管,你快多吃點東西,不然胃不好受?!?/br> 大紈绔變得會關心人,許鶴寧被他鬧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過許久不見,還是受了他好意。 霍二見他吃雞腿,瞇著眼笑,再轉眼看到坐他另外一側的許尉臨,笑容就落下了。在對方看過來的時候,冷哼了聲:“嘖,什么破親戚,長著這鳥樣,還敢當我哥的兄長?!?/br> 許尉臨莫名其妙就被懟了,一臉茫然。 茫然片刻,抬手摸了摸臉。 他是沒有許鶴寧長得好,可誰還規定要長得好看才能當人兄長的事? 不過他茫然片刻后,帶著醉意打量許鶴寧,越看是越覺得許鶴寧長得不像他們許家人,眉眼沒有丁點像他爹的。 不過,許鶴寧像足了他娘。 特別是那雙桃花眼,一個模子刻的,他要有許母那樣美人娘親,估計也能長得好吧。 皇宮內難得夜里還有著喧鬧聲,離席的明昭帝走了許遠,還能聽到太和殿里他那幫臣子的笑聲。 他腳步匆忙,身邊只跟著個廖公公,熟悉的穿過一片正盛放的玉簪。 皇帝喝了不少酒,帶著些許醉意,而夜風中送來的玉簪花香讓他想起舊憶,那里頭有比酒更醉人的女子。 “都安排好了嗎?不會叫人發現?” 皇帝在回憶中,突然腳步一頓,轉頭去問廖公公。 廖公公忙上前一步低聲道:“陛下放心,肯定不會起疑的?!?/br> 明昭帝再度抬腳,腳步比方才更快了,直到一處宮殿出現在眼前,他再度停下來。 “陛下?”廖公公疑惑喊了他一聲。 人就在前頭了,走過來耽擱了些時間,要是再耽擱,說話的時間就更少了。 “朕……怕嚇著她?!睔⒎ス麛嗟牡弁醮藭r居然是‘近鄉情怯’,躊躇不敢上前了。 他跟她解釋,她會聽嗎? 他當年遇到急事不辭而別。 廖公公何曾見過帝王為一個女子露出過這種怯懦的神色,心里大呼驚奇之余,大著膽推了帝王一下:“陛下,錯過這次機會,就不知是何時才能見著人?!?/br> 被人推了下,明昭帝回神,雙眸一沉,再沒有猶豫快步買入那坐宮殿。 里頭被請進來的婦人正緊張。 宴會好好的,怎么云老婦人突然頭暈目眩,她見兒媳婦擔心,就讓她跟著去看看情況。沒過多久,一個宮人說是兒媳婦來找她過去,她聽著心急,以為是云老夫人那頭不好,結果被帶到這樣一個空無一人的宮殿。 她想喊,又不敢喊,想起兒媳婦說她小時候在宮里遇到的事,甚至是抬手拔下發間的簪子握手里。 如果真有人算計什么,她即便不能反抗,總能一死破局。 許母不斷在心里安撫自己,她是肅遠侯的母親,只要死在宮中,不管是有什么算計都不能不利于她兒子! 就在許母抱著魚死網破的決心時,關緊的殿門被人推開,她聽到沉重的腳步聲。 那是男人才有的腳步,她驚得忙轉身,手里的簪子也被她緊緊捏著。 而這一轉身,她恍惚是花了眼,耳邊還響起那已經在她記憶里久遠到快消散的聲音。 “——盈兒?!?/br> 明昭帝在婦人回身那一刻,仿佛又回到青年時。 他初遇的那個女子,五官柔美,可眉宇間是對抗著不公命運的堅強,讓他在喧鬧的人群里一眼就發現她。 那時她正被一群市井混混圍著,她退無可退,路人都漠然看著她落入絕境,很快就要受到欺凌??伤谀侨捍跞酥羞B眼淚都沒有一滴,有的只是和此刻一般的決絕。 后來他救下她,才知道她手里握著把小刀,如果他不救,可能她就此香消玉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