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廖公公琢磨了片刻,心神一凜。不管皇帝是不是看在云閣老的份上,還是要安撫遇襲的肅遠侯,往后見到許鶴寧他都客氣些才是。 明召帝的旨意送到禮部,消息很快就在宮里傳開。 大皇子今日正好進宮探望霍妃,聽到霍妃身邊的心腹太監帶來的消息,想到自己去信給許鶴寧后,就一直沒有音訊。 他眼底有暗色一閃而過,再抬頭時,面上是關切地笑。 “娘娘,先前不是說霍二公子不小心跟肅遠侯生罅隙,我倒覺得今兒是個機會?!?/br> 霍妃正為娘家亂七八糟的事煩心,聞言心中一動,問:“是什么機會?” 大皇子長相隨了生母,清俊之余略顯陰柔,平素唇邊總是掛著笑意,看起來面相再和善不過。 他在霍妃的好奇中緩緩道來:“今日肅遠侯和他夫人在街上遇到意外,肅遠侯夫人聽說是傷到了,父皇沒等肅遠侯請封的折子就把誥命賞下去了,多半是安撫的意思。娘娘何不趁這個機會也賞些稀罕的物件和藥材下去,正好修補兩家關系。還可以找個機會請肅遠侯夫人進宮敘敘話,更顯得親近了?!?/br> 霍妃搭在扶手上的手猛然一收,欣然接受這提議:“是這個理!” 她正愁怎么再拉攏和云家的關系呢。 到了傍晚時分,明召帝給云卿卿封誥命圣旨剛到,霍妃的賞賜緊跟著也送到侯府。 云卿卿是在睡得迷迷糊糊中被喊起來的,頭輕腳重,還得忍著傷去接旨。 好在明召帝有口諭,照顧她傷口免了她的禮,只讓許鶴寧替為謝恩,才沒讓她再多吃苦頭。 許鶴寧接過封誥命的圣旨,臉上卻堆著假笑,把內侍送走后,當即就冷了臉。 皇帝什么意思,給個棍棒再給個棗的安撫么? 什么人在背后作亂,他不信皇帝猜不到,賞什么不行,偏用誥命搶了他表現的機會。 他下午剛寫好的請封折子還放在書房沒來得及送進宮,皇帝就把誥命當人情給送過來,毀了他哄人的計劃,他心情能好就有鬼了。 而且霍妃在這節骨眼也賞下東西給云卿卿,擺明了黃鼠狼拜年,沒安好心。 許鶴寧握著圣旨,發現云卿卿正望著霍妃賞的東西出神,知道她在此事上跟自己想到一塊去了。 霍妃的內侍臨走時說了句讓她傷好后進宮走動走動,說是霍妃許久不見她,念著她。 話里話外都透著虛偽,讓人不多想都難。 霍家人盡會瞎折騰,跟那個霍二一般的貨色。 許鶴寧對皇家人就沒一個滿意的,不過倒是給到他光明正大回屋的機會。 他把圣旨交給陳魚,吩咐收好,自己轉向云卿卿,自然地去扶了她腰說:“你傷著,別走動了,我抱你回去?!?/br> 云卿卿這會是覺得很難受,眼前發暈,天旋地轉似的。 她不是個勉強自己的人,想要點頭,下刻卻是眼前一黑。 許鶴寧就見到她軟軟往下滑,驚得他胳膊一攬,把人撈進懷里。她毫無意識,臉輕輕貼著他頸窩,許鶴寧被她透過來的體溫燙得手一抖。 “你們夫人發熱,怎么沒人察覺!”他又驚又怒,眼中霜影重重,把人打橫抱起就往回走。 郎中很快被找了過來,給云卿卿號脈扎針后說是受驚嚇導致的高熱。 許鶴寧想起今早的刺殺,眼神陰得能滴水。 云卿卿昏厥高熱的事很快就傳到汀瀾院,許母剛喝過藥睡下,方挽晴猶豫了會,讓丫鬟帶著自己往正院去。 不想才走到第一進的院子,方挽晴就遇到要親自去抓藥的許鶴寧。 她有些緊張自己的不請自來,努力笑得自然,喊住他:“寧哥哥,聽說嫂嫂受到驚嚇,病了,我過來看看她。她沒遇見過那樣的場面,又是深閨里養著的,嬌氣一些也正常,你別太過擔心了……” “老子就喜歡她嬌氣?!?/br> 許鶴寧不待她說完就冷冷打斷,心煩意亂中,往日叫人沉溺的一雙桃花眼凌厲,連眼尾的弧度都鋒利如刃。 作者有話要說:許·真香·寵妻·鶴寧上線。 我們許大人帥不帥! 早上有事情要出去,第三更估計要到下午三四點了。 第26章 【三更】 許鶴寧性子渾起來誰的臉面都不給,但被一句話戳得冒火的時候極少。 話落后,他知道自己多少有遷怒的方挽晴的意思,可那句喜歡是出自真心。不是少年時期的懵懂,是由內心深處發出的強烈情感。 強烈到想要占她為己有,不愿意聽他人對她有一絲的挑剔。 所以,遷怒就遷怒,他許鶴寧本也不是有君子風度的人。 許鶴寧在方挽晴受傷的神色中嗤笑,拂袖就要離開。在越過她時,腳步卻又一頓,看向被霞光籠罩的前方道:“她那頭正亂著?!?/br> 薄涼的聲線,意有所指的言語,方挽晴在他的凌厲中臉色煞白,雙手都在顫抖。 她身邊的青年已經大步離開,她猛然回頭,青年在她視線中在逐漸遠去,一股寒意從腳底竄起。 從她被救起那日開始,許鶴寧從沒對她說過一句重話。剛才他的表現讓她徹底明白一件事,昔日事事關切自己,以自己為重的寧哥哥不復存在,記憶里的少年在眼前崩塌。 他是在怪自己當年做的決定嗎? 可當年他不也是在逼著她做選擇? 方挽晴腦子里亂糟糟的,在她離開浙江前,劉燦紅著眼說她不了解許鶴寧的話一遍遍回蕩在耳邊,宛如最惡毒的詛咒。 她鼻頭發酸,地面還散發著被陽光炙烤過的熱浪,她卻渾身發冷,連牙齒都在打顫。忍不住伸手去抱住胳膊,滿面倉皇。 帶她前來的丫鬟也被許鶴寧的疾言厲色嚇著,這會正忐忑又小心翼翼地拿眼覷她。 不知是出神多久,方挽晴終于察覺到丫鬟看自己古怪眼神,她打了激靈,把眼眶的濕意強壓回去。 再如何,她也不能叫外人看自己的笑話! 方挽晴勉力冷靜下來,把被晚風吹亂的碎發挽到耳后,裝作不在意道:“是我考慮不周了,不該這個時候去添亂?!?/br> 說罷穩穩邁出步子離開。 她本就做好到京城不受待見的準備,當年是她選錯了,可未必不能彌補。 許鶴寧對她最是縱容的,今天不過是碰到他心情不好。 方挽晴心里有個聲音一遍一遍地在說服自己,給自己繼續留下的借口。 ** 許鶴寧拿著藥方策馬快去快回,回來后見云卿卿已經清醒,一張臉因為高熱紅彤彤的,嘴唇干裂得起了皮,病態里的憔悴叫人看著都心疼。 翠芽還沒能到跟前伺候,屋里屋外就李mama帶著幾個小丫鬟忙碌。 他索性坐到床邊陪著她。 云卿卿乏得很,心里卻存著霍妃的事,強撐著精神跟許鶴寧說話。 “霍妃娘娘賞下東西,多半是想拉近我們的關系。她雖沒有親子,可大皇子到底是養在她跟前,又德才兼備,近年來頗得圣上看重。只是這樣的親近恐怕會落入口實,我會想辦法去推了入宮的事,不會讓侯爺在太子跟前難做?!?/br> 京城里誰不知太子一派的人對大皇子頗有微詞,他們云家只忠君,沒必要和誰獨顯得親近。 何況許鶴寧在朝里沒有根基,此事萬一又被有心人利用,后頭還不知道要惹出多少麻煩。 她一番話說完,氣息不順,張著嘴小口小口喘氣。 有什么就重重撞到了許鶴寧胸口上。 她說話都得喘,還有心思為他考慮那么多,方才不還生他氣的嗎? 許鶴寧心尖都要被她的體貼給暖化了。 “我明白的,你睡吧。朝堂里的事,有我們這些當爺們的,不會讓他們為難委屈你?!彼绞痔嫠戳艘幢唤?。 床頭燭光柔和,他眉角眼梢亦帶著溫情。 霍妃突然的賞賜和要她進宮,說到底還是因他而起。雖說無意,可從賜婚開始,她因為自己受了不少委屈。 這個時候,許鶴寧神差鬼使地想起林濉。那個清風明月的世家公子,就連喜歡都帶著克制,換作他是云卿卿,也會覺得嫁那樣的人才叫如意郎君吧。 他有些出神,心里翻江倒海的,怎么品都不是滋味。 云卿卿還想說什么,卻喉嚨發癢,低低咳嗽兩聲。 “云卿卿,你喜歡什么樣的男子?”起碼應當是有擔當的吧。 許鶴寧在她咳嗽中低聲發問。 云卿卿注意力沒在他身上,咳嗽止了,一臉茫然看他。 “……睡吧,藥煎好了我再喊你?!彼谒龍A溜溜的眼眸中看見自己患得患失的可笑模樣,一抬手,揉了揉她頭。 問了又如何,難道能靠一張嘴就捕獲得別人對自己的好感嗎? 云卿卿確實沒多少精神,終于抵不住,在高熱中迷迷糊糊睡過去。等藥熬好端上來也沒被喊醒,還不時的囈語著什么。 “一會藥就該涼了?!崩頼ama著急,“都燒得開始說胡話了,這不喝藥,可怎么得了!” 許鶴寧側頭看了眼不清醒的人兒,眸光一閃,探手去端起托盤上的藥。 李mama以為他想試著喂一喂,哪知他在注視下抿了一口濃褐色的藥汁,竟若無旁人直接俯身,手指勾起她下巴低頭。 “哎喲!”李mama被這火辣辣的場面鬧得驚呼,忙背過身去,老臉都在發燙。 這姑爺,行事真是大膽又孟浪! 云卿卿燒得迷糊,隱約覺得嘴里發苦,被喂一回藥后就閉緊牙關,抗拒藥汁的苦澀味。 許鶴寧自然也發現了,一手撐著身子抬頭,見到她眉頭緊皺,無奈笑笑:“嬌氣?!眳s沒發現自己語氣里帶了絲寵溺的縱容。 最后,許鶴寧只能捏著她鼻子,迫使她張嘴呼吸,再趁機一口一口把藥給喂了。在苦澀的湯藥里,他反倒嘗到一絲甜。 ……來自于她。 云卿卿,你快點好起來,往后我定不討你的嫌。 許鶴寧指尖輕輕掃過嘴角,心里如是地說。 一番忙亂下來,已經入夜,月牙掛在枝頭上,幽幽光芒灑落在庭院里的青石地板間。 云卿卿在喝下藥不久就安靜下來,蹙起的眉尖展平,紅紅的臉蛋在睡夢中顯出幾分可愛。許鶴寧凝視她的睡顏,側耳聽著墻角傳來的不知夏蟲鳴叫聲,心湖一片平靜。 像他總在江河晚夜賞景時的心境。一人獨舟,頭頂星辰明亮,滿片的璀璨,是唯一能透進他心湖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