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姚迦妍抱著一大束玫瑰進家,關上房門的時候,姚母好奇地走過來,“誰給的?” 迦妍抬眸,看到母親眼底的喜色,她俏皮一笑:“是烏龍給的?!?/br> 姚母眼底的喜色消失,“他怎么知道咱家住這兒?” “我爸是鎮長,他爸是副鎮長,這還不好打聽?” 姚母無精打采地轉過身:“我沒見過烏龍這孩子,可名字聽著就不順,也不知道他父母怎么想的,咋起了這么個名字。以后他的花甭接了,接了你爸也不會同意?!?/br> “知道了?!卞儒鸦ǚ诺讲鑾咨?,拿出剪刀和花瓶,興致勃勃地開始裁剪花枝。 鮮花讓人的心情愉悅,雖然烏龍不會是將來的另一半,但并不妨礙迦妍喜歡這些盛開的花朵。 她心情頗好地哼起了歌兒。 姚母在遠處看著,眼神一轉:“妍妍哪,你這休息了好些日子,是不是可以重新安排相親了?” 迦妍表情一垮,手中的花束和剪子放到桌子上,“媽,你這是多著急把我嫁出去???” 她才二十四歲,年齡也不算大,可父母卻表現出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好像再不嫁她就變成老姑娘了。 “楓云鎮離著大城市太遙遠,這里閉塞落后,人們文化水平也不是太高,年輕人結婚普遍早,跟你差不多年紀的,都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你再不結婚,恐怕沒有合適的對象了?!?/br> 姚母的擔心不無道理,楓云鎮的年輕人普遍結婚早,再拖下去,迦妍還真成老姑娘了。 迦妍露出不太情愿的表情,無可奈何地說道:“那就相吧?!?/br> 母親拿了抹布在擦桌子,嘴里絮絮叨叨地說著:“現在是采無名草的時節,我跟你舅說了,讓他在網上下單,早些買來。今年我讓他多買點兒,有備無患哪?!?/br> “無名草太貴了,夠用就行,買多了,一年用不完的話,效果也會打折扣?!卞儒麆褡枥蠇?,“跟我舅說說,別買多了?!?/br> 姚母說道:“你甭管,安心相親就是?!?/br> 迦妍睨眼老媽,表情無可奈何。 蒲一家說是茅草屋,但其實除了屋頂鋪陳著厚厚的茅草之外,院墻和平房什么的,都是石頭砌成的。 一磚一石,全是蒲一的心血和汗水。 沒有家,他得用力量和臂膀給母親造出一個家來。 此時,夜色安靜,天空中除了一輪皎潔的月亮之外,還有許多閃爍的星星。 山村的夜晚,樸實靜謐。 蒲一盤腿坐在平房上抽煙,明明滅滅的煙火和淡淡縈繞的煙霧,讓錢大缸一眼便發現了他的位置。 錢大缸推開院門進來,三步兩步跳上平房,他坐到蒲一旁邊,若有所思地觀察了他一會兒。 “哎,你是不是迷上鎮長女兒了?”琢磨良久,錢大缸還是開了口,“我都瞧見了,你回來以后騎著摩托車去看她。你以前搞對象的時候可從來沒這樣。娟子跟你分手,你都沒這樣過?!?/br> 他能這樣,唯一可以解釋的理由,就是為愛魔怔了。 錢大缸是他的好兄弟,特別擔心他。 窮不怕,甩開膀子加油干就是了。病也不怕,大家伙湊到一起,總會有辦法。 可迷上女人這事兒,不大好控制。 蒲一淡淡吐了口煙霧:“你放心,我就是看看,不會做什么?!蹦四?,他語氣艱澀地說道,“我也做不了什么?!?/br>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卞X大缸感慨,“你眼光多好,一眼就看上了咱鎮上最好的姑娘。我聽我媽說了,這個叫姚迦妍的姑娘人挺好的,待人和氣,不會鼻孔朝天看人。我媽去鎮上賣西瓜,有次碰著她了。她說話溫溫柔柔的,我媽從車上往下搬西瓜的時候,她還搭了把手。我媽不知道念叨過多少遍,說她長得漂亮人又好,是少見的好姑娘?!?/br> 蒲一靜靜地聽著。 錢大缸話頭上來,不知不覺說多了,他頗為可惜地嘆了口氣,“可惜鮮花要插到牛糞上了。我聽人說,烏副鎮長的兒子烏龍看上她了?!?/br> “看上又怎么樣?”蒲一冷冷說道。 “怎么樣?”錢大缸語氣夸張,“你是不了解這個烏龍,聽著名字就不是什么好鳥,本人更是,品行敗壞。聽說沒到咱鎮上來之前,就是個痞子。最拿手的就是花錢撩妹。只要他看上眼的女的,沒有跑。不是采取鮮花禮物攻勢,就是甜言蜜語、車接車送的?!?/br> 蒲一將手中的煙蒂往遠處一擲,“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錢大缸自豪地笑了,“你以為我溜街串巷,都是在瞎轉悠?”他哈哈笑了兩聲,“我是考察各地民情。每到一處地方,停車之后,我都是讓別人看著車子,我到處轉悠。逢著大爺大媽的,我就蹲到旁邊聽聽故事,反正啊,挺有意思?!?/br> “關于烏龍的事情,你確定是真的?”蒲一黑眸使勁瞪著,表情認真地問錢大缸。 錢大缸被他認真的表情驚了下:“別的不敢說,這事,我敢打保票,百分之二萬的真。我已經聽好幾波人說過了,還有,你沒瞅那人的眼神,一看就不地道?!?/br> 蒲一低下頭,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錢大缸轉頭瞅了眼里屋,壓低聲音問:“嬸子睡了?” “最近精神挺好,已經睡了。我不在家的時候,都是前院的江嬸幫忙看顧著?!闭f到這里,蒲一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他騰地坐直了,從兜里往外掏東西,并問錢大缸,“帶手電了沒?” 錢大缸從兜里摸出手電,“正好帶著?!?/br> 他摁亮手電筒,蒲一借著手電筒的光亮,在平房上鋪了二十幾個信封,接著從右邊兜里掏出一沓子百元鈔票,一個信封放一張,他動作快,不一會兒便塞完了。他將余錢裝回兜里,將這二十幾個信封往錢大缸的懷里一塞,“一會兒幫我發出去吧,不夠再找我要?!?/br> 錢大缸表情復雜地接過信封,“兄弟,不是我說你,你自己掙點兒工資不容易,不能老這么下去了。你以后不娶媳婦?不給嬸子多攢點兒錢?” “在攢,你就別cao心了?!?/br> “我還不知道你,一個月辛辛苦苦賺個幾千塊錢,一半給了街坊鄰居。大家伙知道你心里有他們就行了,不用月月給,實在不行,逢年過節的意思意思就可以?!卞X大缸試圖勸說蒲一。 蒲一擺手:“別說了,我心里有數。我爸生病,鄉親們沒少幫忙。我爸去世以后,我媽又生病,還是村里的鄉親在幫我的忙。我媽那病,不定什么時間發,一發病,胡亂走。得虧有鄉親們。要不然,我哪有精力寸步不離地守著她老人家?” 蒲一父親在的時候,家庭條件尚可,父母cao持家,蒲一安心上學??伤叨悄?,父親忽然患了重病,他一倒下,全家就垮了。 母親六神無主的時候,蒲一站了起來,他替母親做了決定,拿出家里全部的錢來救治父親。還不夠?那就賣房子。 很多人覺得不值,那病就是燒錢的病,不如安心等死好了。 可蒲一不,他說,寧愿被治病的錢壓垮,也絕不能放棄。 有他的堅持,父親多活了兩年。 造盡了家里的錢財之后,撒手西去。 蒲一不后悔,他有聰明的腦子,有強壯的體魄,他有能力照顧好母親。 可母親郁郁寡歡,還是患了精神疾病,一陣好一陣壞的。 原本打算去大城市打拼的蒲一,為了母親,還是留了下來。 各種打工賺錢,還清父親醫病的錢之后,他每月都會拿出一部分送給村里的鄉親們,聊表心意。 他們這個村子不大,統共幾十戶人家。 除卻那些子女在外地生活還挺不錯的人家之外,其余的,蒲一多少都會送點兒錢和東西。 因此,他母親即便是一陣好一陣壞的,但有村民的幫助,從未出過大事。 大家伙都會自覺不自覺地幫忙照顧。 “你呀,真是犟脾氣,我可拿你沒辦法?!卞X大缸將信封全揣到懷里,“你放心吧,我一定全部送到?!?/br> 錢大缸走后,蒲一跳下平房,拍拍屁股摸黑回家。 家里統共三間房,中間做飯,另外兩間,他和母親各住一間。 他剛邁進門坎里,母親屋內的燈啪地亮了。 蒲一神情一怔,幾步走進母親的屋里,他往炕上瞅了眼,只見母親身著淺灰色的褂子,正倚在炕上看他。 “媽,你沒睡?”蒲一挺驚奇的,他上平房之前,仔細聽過母親的呼吸,確認她睡著了之后才去的平房,可現在母親眼神清明,好像一直沒睡過。 “我睡著又醒了?!?/br> 母親說話聲音很清晰,眼睛也挺有神的。蒲一仔細觀察之后,可以確定母親現在的精神是正常的。 他倚到炕邊,笑著問,“媽,是不是有啥話跟我說?” 看母親的眼神,她肯定不是剛醒,但卻在他進家的一剎那摁亮了燈,那肯定是想跟他聊什么。 母親愛憐地瞅著自己帥氣好看的兒子,停了會兒,說道:“你,得娶媳婦了?!?/br> 第5章 蒲一一愣,接著笑了:“媽,不著急,不著急?!?/br> “你和大缸聊天,我都聽著了。你喜歡的那個姑娘,叫什么妍來著?她長得好看嗎?”母親眼神充滿希翼,仿佛姚迦妍就是她的兒媳婦一樣。 蒲一不忍讓母親失望,停了會兒,他坐到炕邊,手指在炕幫上輕輕敲了敲,稍頃,他緩緩抬頭,“媽,她長得特別特別漂亮?!?/br> 母親抬起左手,手指在太陽xue旁邊搓來搓去。 過了老大一會兒,她忽然從炕上跳下來,來到放衣服的柜子旁邊,雙手把著柜子,一使勁,將之挪開了一點兒。 蒲一忙跳下炕,幫著母親挪動柜子,嘴里還驚奇地問著:“媽,你這是要干什么?” 半宿半夜的挪柜子,跟要搬家似的。 母親不說話,低頭在角落里摳摳索索半天,在石塊底下抽出一個布包來。 蒲一這才發現,母親不知何時把角落的地面挖了個坑,坑上用石頭什么的遮掩著。而坑里就藏著她手中的布包。 布包挺厚的,里三層外三層的掀開,里面是塑料包裹的錢。 蒲一眼睛瞪大,“媽,你什么時間藏的錢?” 這三間屋子還是父親死后他蓋的,可母親什么時候藏的錢他卻一無所知。 目測錢還不少,少說有一萬塊。 他想不出母親怎么能藏這么多錢。 母親把錢塞到蒲一手里:“這是兩萬塊錢,是你爸活著的時候讓我藏起來的,說自己敗光了家里的所有,也耽誤了你上學,這錢無論如何不能動,都用來給你娶媳婦?!?/br> 蒲一盯著懷里的錢,半天說不出話。 他從來不知道父母還有這樣的心思。 他和母親無處居住的時候,母親也不曾將這錢拿出來,但現在聽說他有喜歡的姑娘了,卻毫不猶豫地將錢掏了出來。 可問題是,這媳婦他娶不來啊。 蒲一將錢塞回母親手里,“媽,你還是存著吧。人家看不上我?!?/br> 母親咬咬牙,“我知道姑娘為什么看不上你。我聽你江嬸說了,以前你女朋友跟你分手,不是因為你窮,而是因為我?!?/br> 她重新把錢放到他手里,雙手往外推他,“兒子,以后,你不用認我這個媽。你自己出去闖蕩,再也不要回這個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