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紫鳶心知她不能改變少將軍的想法,也只能沉聲應道:“是,少將軍?!?/br> 意氣風發的將軍出行之前,她望著他高大堅定的背影,到底是沒忍住多了一句嘴,“少將軍,保重自己,紫……小姐和紫鳶都會在這里,待您凱旋歸來?!?/br> 第77章 阮盈沐就這么無所事事地在豫王府待了好幾日,蕭景承有意封閉她的消息,暗衛們里三層外三層,將豫王府牢牢守住,當真是一只蒼蠅也飛不進來,更別提什么消息了。 因而即便外面早已翻天覆地,豫王府內還是一片歲月靜好。 這日午膳后,阮盈沐正在院落中擺弄開得煞是好看的水仙花,便聽門外有侍衛朗聲道:“王妃娘娘,李公公求見?!?/br> “李公公?”她詫異地一抬眼,起身整了整衣衫,示意青蓮過去開門。 李公公掐著一把尖細的嗓子,行了個禮:“王妃娘娘,傳皇上口諭,有請豫王妃進宮覲見?!?/br> 這李公公在明文帝身邊伺候多年,是皇上的最信任的心腹,當日賜婚也是由李公公傳的圣旨,阮盈沐不疑有他,簡單收拾了片刻便隨李公公一同進宮了。 說實話她不僅想知道如今宮中的種種走向,更想去見一見豫王殿下。從前見不到面也感覺不到想念,如今互表心意了,便覺得分離格外難熬。 馬車停在宮門外,青蓮攙扶著自家小姐下了馬車,一轉眼便見旁邊停了另一輛樸素的馬車,從車上下來了一位年逾不惑的身穿官服的男子,身板挺直,精神奕奕,依稀可見年輕時的豐神俊朗。 李公公見豫王妃好奇的目光投了過去,便主動道:“王妃娘娘,這位便是靖國公大人?!?/br> 靖國公?阮盈沐心中閃過一絲異樣,這位便是靖國公?她雖久聞大名,不過這倒是第一次見著靖國公本人。 而那邊,靖國公的目光也轉了過來,只看了她一眼,便愣住了,沉沉的目光好似釘在了她身上,面上的震驚之色難以掩飾。 阮盈沐被盯得略有些不舒服,轉念一想,想必是她同榮妃娘娘長相太過相似,靖國公乍一見她,一時驚訝也是難免的。想到這里,她便釋然了,遙遙點頭示意,算是打過招呼。 不料靖國公幾大步便跨了過來,緊盯著她沉聲問道:“李公公,這位是?” “靖國公大人,這位是豫王妃?!?/br> 出于禮貌,阮盈沐福了福身子,“靖國公大人,您也是進宮面圣?” 靖國公終于移開了目光,恢復了一貫的喜怒不形于色,拱手道:“是,王妃娘娘先請?!?/br> 這件小事很快便被阮盈沐忽略了,她到了皇上的寑殿外,等待召見。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里面傳喚她進去。 她一進內殿,便聞到了一股nongnong的苦藥味兒,混著龍誕香,刺鼻的奇怪味道充斥了整間宮殿。 “盈沐……你來了……”明文帝躺在重重床幔之后,聲音低緩而無力,仿佛垂垂老矣之人,分明是大限將至的模樣。 阮盈沐心中一酸,距離上次她見明文帝才過去多久,怎地一場大病便將人折磨至此?她壓了壓泛起的酸楚,跪在地上行了大禮,“盈沐給父皇請安?!?/br> “起身吧……咳咳咳咳……”龍床上傳來撕心裂肺的咳嗽聲,一邊侍候的宮人們連忙上前一陣忙碌,又喂了明文帝幾口湯藥,才暫且止住了這陣咳嗽。 阮盈沐心知明文帝此時也只是靠著名貴藥材吊著一口氣,即便是妙手先生在,恐怕也是回天無力了。她耐心地等待床幔后恢復了平靜,輕聲細語道:“皇上召見盈沐,有何吩咐?” “乖孩子……你走近些……” 阮盈沐依言朝龍床前走了幾步,便聽明文帝道:“你是個好孩子……承兒他經常在朕面前夸你……朕看得出來,承兒他,是很喜歡你的……”說到這里,明文帝停下,歇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道:“承兒他,自出生時便失去了母妃,這一點是,是朕對不起柔兒和他……” 她猜測柔兒應是淑妃娘娘的閨名,只能寬慰道:“皇上對殿下已經很好了,想必淑妃娘娘在天之靈也會欣慰的?!?/br> “不,你不明白……柔兒她一定是怪我的……”明文帝的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了,好半晌才重新提起話頭:“朕對承兒的關心,一直都用錯了方法,以至于,以至于……盈沐,朕今日喚你來,是想,交給你一個至關重要的,任務?!?/br> “父皇但說無妨,盈沐一定竭盡全力?!?/br> “無論何時,千萬不要讓承兒走了……走了極端……” 阮盈沐一時沒能應聲?;噬想m重病纏身,躺在這龍床上不能動彈,可朝堂上那些事想必怎么也會傳入他的耳朵里。當年明文帝自己是從兄弟當中廝殺過來的,如今卻不希望自己的兒子也步了自己的后塵。 但如今,很多事已然不是她能控制的,即便她同豫王殿下兩情相悅,也不代表她能干涉他的行動。不過若是能阻止某些事,她定然是不舍得殿下走極端的?!盎馗富实脑?,盈沐只能答應您……盡力?!?/br> “好……好好……有你這句話,朕便寬心了……”明文帝閉上了混濁的眼眸,“你先去吧,傳……傳靖國公?!?/br> 阮盈沐心情復雜地退下,到了殿門口又碰到了靖國公,對方看自己的眼神依然奇怪,又不知所以然,只能暫且忽略,匆匆離開了。她此刻更迫不及待地想去見見蕭景承。 就在她往東竹居走的路上,賀章正向豫王殿下稟告事情最新的進展。 “吏部侍郎吳欽已經全部招了。其貪污受賄款額巨大,達到了死刑的數額,為了戴罪立功,得到從輕發落,吳欽一口咬死了他是受太子殿下指使的?!?/br> 蕭景承把玩著手中的茶盞,漫不經心道:“哦?情況可屬實?” 這段時間以來,豫王和太子兩派人馬互相撕咬,恨不能從對方身上扒下一層皮來,就看誰先被抓到確實的把柄。 很幸運地,被豫王殿下先找到了突破口。他的人無意中留意到了吏部郎中陳思房貪污受賄一案,陳思房堅持稱自己是被冤枉的,他的人便深入查了查,果然查到了吏部侍郎吳欽身上,原來是吳欽貪污的款額巨大,怕兜不住,便率先栽贓給了陳思房,以圖掩蓋自己的罪行。 湊巧的是,吳欽正是太子殿下的人。 賀章恭恭敬敬回道:“屬下不敢妄下結論,刑部尚未定論,不過,即便不是受太子殿下指使,太子殿下這次,也很難脫的了干系?!?/br> “呵呵?!笔捑俺幸馕恫幻鞯匦α诵?,正欲說什么,眼角余光暼到了來人,立即止住了要說的話,眉眼帶笑地起身迎了上去。 “你怎么進宮了,我不是叫你乖乖在家等我回去,嗯?”他伸出修長的雙臂,一把將人抱進了懷里,嘴上假裝責怪道。 阮盈沐抱著他的勁腰,蹭了蹭他胸前的衣衫,嬌聲抱怨道:“我一個人在家有多無聊你知道嗎?我都要發霉啦?!?/br> 蕭景承無奈地垂首,親了親她的發頂,“很快便會結束了,再忍一忍,乖?!?/br> 她在他懷里賴了半晌,抱到心滿意足了,才小聲道:“其實也不是那么無聊的,我有乖乖在家等你回來,今日是皇上召我進宮的?!?/br> “父皇召你進宮?”蕭景承撫摸她脊背的手頓了頓,“父皇他召見你有何事?” 阮盈沐不想將皇上和她說的話原原本本地告訴他,便含糊道:“說了你的好話,也說了你的壞話,總歸是叫我要好好照顧你?!?/br> “等等我沒聽錯吧?誰照顧誰?” 兩人抱在一起膩歪了許久,蕭景承想趕她回豫王府,卻又架不住她軟乎乎的撒嬌,便留她一起用了晚膳。阮盈沐承諾她用完了晚膳一定馬不停蹄地回豫王府,但用完了晚膳又賴在了他身旁,黏黏糊糊的。 這廂蕭景承正抱著阮盈沐嚇唬她,便見賀章突然莽莽撞撞地闖了進來,“殿下!不好了!” 蕭景承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何事如此慌張?” 賀章也顧不得王妃娘娘在場了,簡潔明了地迅速道:“太子方才支開了皇上身邊所有的宮人,獨自一人進了皇上的寑殿,情況恐怕不太好!” 第78章 蕭煜踏進內殿時,明文帝正陷入昏睡中。 他已將殿內侍候的宮人們都退了下去,此刻偌大的內殿中,便只有他們父子二人。 他一步一步,緩緩走近了龍床,撩開了層層疊疊的床幔。他晦暗不明的目光定在了明文帝蒼老灰敗的臉上,看了許久。 昏睡中的明文帝似是有所感應,疲憊不堪地睜開了混濁的雙目?!办蟽骸阍趺磥砹恕?/br> 蕭煜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來,俯身掖了掖被角,輕聲道:“父皇,兒臣來看您,您不高興嗎?” 明文帝費力地抬起了枯枝般干癟的手,覆上了兒子的手,斷斷續續道:“高……高興……剛好,父皇……父皇,有幾句話想,想同你說……” “您想說什么,父皇?”蕭煜執起了明文帝的手,坐到了龍床邊,“您是不是同兒臣想說一說,您寫好的那份遺詔?” 此話一出,明文帝微微睜大了雙眼,面上神色很有些震驚,蒼白的嘴唇來回蠕動,喉嚨里發出了咕嚕咕嚕的無意義的聲音。 蕭煜唇角的笑意漸漸冷卻,語氣也冷凝起來,“父皇,這些年,兒臣自問稱得上是兢兢業業,無愧于太子一位,更無愧于大楚百姓。如今父皇一道遺詔,便要將這皇位傳于四弟,于情于理,恐怕都有些令兒臣傷心罷?” 明文帝心中長嘆了一口氣,看來他身邊也出了個吃里扒外的人,這遺詔才立下不過短短兩個時辰,便泄露了。 “煜兒,你……你是個……好孩子……但是,你并不……不適合當皇……皇帝……” “兒臣不適合當皇帝,四弟適合當皇帝?”蕭煜諷刺地勾起了唇角,“父皇,您偏心慣了,我不怪您,可您這話也實在是太歪了些,我哪點比不上蕭景承?”說到后面,幾近咬牙切齒了。 明文帝沒有接話,蕭煜再也壓抑不住的怒氣蹭蹭往上冒,猛地甩開了明文帝的手,直直地站起來,一把扯開床幔,扔到地上,像一頭受傷了的困獸,一邊在原地打轉,一邊從喉嚨里擠出低低的咆哮聲:“我到底哪一點比不上蕭景承?從小我就是最聽話最乖巧的那個孩子,禮樂射御書數哪一門我沒有做到最好?可是父皇您呢?您從來都看不見我,我眼巴巴地湊到您跟前可您只言片語的夸獎也沒有,您的眼里從來只能看得見您那個體弱多病的四兒子!” 他激動得胸膛來回起伏,頓了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繼續道:“母后每天都在我耳畔叮囑我,要討得你父皇喜歡,便要對四弟好,凡事要讓著四弟,所以哪怕我再怎么喜歡吃的糕點,只要四弟多看了一眼,我也得立刻連盤子一起端過去!但母后說了,旁的讓給他便讓了,儲君之位還在即可,可現在呢?父皇您是要我連皇位也拱手相讓了,是不是!” 明文帝向來最欣慰的是太子自幼便溫和謙讓,沉穩有禮,小小年紀便脫去了孩童的頑皮,一直到長大,也沒有讓他cao過什么心。他從來沒有想過,是什么樣子的教導,才會如此輕易地抹去孩童天生的頑性。 明文帝的眸光徹底衰敗,他這一生,作為大楚的君王,稱得上是明君,但作為一位父親,他竟失敗至此。 他再也無話可說,沉寂地閉上了雙眼。 內殿中一時除了蕭煜沉重的呼吸聲,再無其他聲響。良久后,蕭煜恢復了一貫的冷靜沉穩,語氣平淡道:“父皇,兒臣幫您重新寫了一道遺詔,您只要拿出玉璽,蓋上,兒臣便當作改立太子一事從未發生過?!?/br> “朕若是,不呢?”難道你要弒父篡位不成? 蕭煜眸色深重,“父皇,您是一定要如此傷兒臣的心了?” 明文帝又是一陣激烈而沉悶的咳嗽,“咳咳咳……咳咳……煜兒,你莫要……莫要做出……大逆不道……咳咳……” 他眼中有殺意一閃而過,未來得及做出回應,便聽殿門外傳來一陣刀劍相搏之聲,隨后幾聲慘叫傳來。他面色一變,往殿門處走了幾步,只見大殿的門被外面的人猛地一腳踹開。 賀章踹完門后往一邊退去,蕭景承的身影出現在門前,皮笑rou不笑道:“太子殿下深夜支開了父皇身邊的人,獨自一人是打算做什么呢?” 蕭煜的目光在他身后嬌小柔弱的人身上停留了片刻,也笑了:“豫王攜帶刀侍衛夜闖父皇寑殿,又是打算做什么呢?” 兩人均是含笑不語,笑意卻皆未到達眼底,遙遙對峙。 半晌后,蕭景承將眼神移向龍床,微微提高了音量問道:“父皇,您還好嗎?” 龍床上一片死寂,沒有任何聲音回應。蕭景承心下一沉,難道他還是來遲了?他身形一動,便要往龍床邊走。 “站住?!笔掛系穆曇舨淮蟛恍?,卻充滿了警告的意味。 蕭景承不知在他來之前,這里到底發生過什么,一時不敢輕舉妄動,頓在了原地。 蕭煜信步走到了龍柱旁,從柱子上取下了一把佩劍,雪亮的劍出鞘,閃著冰冷的光芒。他拿著這把劍往回走,劍尖在地上刮擦出刺耳的聲響,充斥著偌大的殿內。 賀章在他拿劍的一瞬間便警覺地擋在了蕭景承身前,一只手按在腰間的刀上,身體繃得像一張蓄勢待發的弓,一觸即發。 “別緊張?!笔掛险径松碜?,語氣沉靜如水,“我知道你帶了不少人,我的人也在外面,但二哥向來不喜歡流血,把場面弄得太難看。我們兩人之間的事,便我們自己來解決罷?!?/br> 蕭景承露出了“有點意思”的神情來,低低叫了一聲:“賀章,把刀給我?!?/br> 賀章猶豫了片刻,還是聽命退下,將刀呈給了豫王殿下。 蕭景承接了刀,在手中把玩了幾下,眼眸中的光在刀身的映襯下越來越亮,隱隱有一絲血腥氣。 “殿下!”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語的阮盈沐終于忍不住上前了兩步,滿臉擔憂之色,沖他微微搖了搖頭。 沒必要,沒必要走到這一步,兄弟之間兵戎相見,非要拼個你死我活。 蕭景承安撫地對她笑了笑,哄道:“男人之間有男人解決問題的方式,沐沐乖,去那邊?!?/br> 阮盈沐轉而又看向蕭煜。她跟蕭煜交過手,盡管蕭煜每次都讓著她,但她依舊清楚蕭煜的身手有多好,她不敢保證蕭景承能在他手下全身而退。當然同樣地,她也不愿意看見他被蕭景承傷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