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他本是為眼前這美色所惑,奇怪的是此刻他心里沒半點男女之欲,將她擁在懷里, 就想捧著稀世美玉,生怕她磕了碰了,有半點閃失。 他很清楚自己心境的變化,也明白對她的感情在發生改變。 他冷硬孤絕一生, 到這個年歲,也盼著有個人能疼,盼著這個人也能不摻雜質的同等相待。 福姐兒伏在他胸口不說話,趙譽伸指頭在她臉頰輕輕摩挲著,“妮子想些什么呢?” 福姐兒聲音聽來悶悶的,“我在想齊嬪,鄭貴人?!?/br> 趙譽嘆息一聲:“想他們作甚?” “只是不懂,為什么大家總要相互為難。我剛進宮時,其實暗地里聽過不少難聽話??晌也]有去招惹過誰,也不曾與誰爭搶過皇上?!?/br> 趙譽默了片刻,垂頭親了親她鬢角:“你不用與任何人爭。朕是你的,誰也搶不走……” 福姐兒勾住他脖子,抬起頭用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他們都說,皇上待我好是為了皇后娘娘?!?/br> 趙譽刮了下她鼻子:“誰說的?朕喜歡你,與旁人不相干?!?/br> “那若是……”福姐兒猶豫著,慢慢將心中擔憂的事說了出來,“再有人為了與我爭搶皇上,陷害我,將那些壞事栽贓給我,皇上會如何?會因為人證物證俱全,相信他們?還是不管旁人說什么,皇上都偏著我? ” 趙譽有耐心地笑道:“朕有哪次沒偏著你?” 福姐兒撅了嘴巴:“可是事后,皇上也要去人家的宮里頭歇一晚,以示不偏不倚?;噬厦髅鎯合蛑?,可哪次吃虧的不是我?” 趙譽端起她的下巴,笑道:“生氣了?” 福姐兒不語,將勾著他脖子的手也放了下來。 趙譽扭過她的臉:“別氣,朕答應過你,要護著你。如今在這后宮,除了你這兒,朕還掀過誰的牌子?哪次有事朕不是第一時間趕到?” 福姐兒眼睛泛紅:“皇上知道,沒用的?;噬峡傆幸惶煲伭?,覺得怎么我那么麻煩,覺得我引起了太多爭端,把我丟開自生自滅,只要您不理會我了,自然也就清凈了……” 趙譽嘆了聲,握住她修長的指頭一點點兒包覆進掌心。 “福兒?!彼曇舻途徬聛?,帶了幾分鄭重,“朕不是沒見過女人的毛頭小子了??勺源蛴鲋?,朕好像,又重新變回了那個容易緊張害怕的少年。刺客的劍刺入你身體里的時候,朕甚至有一瞬間,希望代替你受傷,希望被刺傷的是朕自己。朕心里有你,你得相信朕……” 鄭玉屏被扶著走進祥福宮,曼瑤進去通報后就叫人將她扶了進來。 隔著重重珠簾,隱約看見內殿帳中相偎著的人影剛剛分開。趙譽又伸手替福姐兒披了衣裳。 鄭玉屏垂下頭,心里狠狠地震住了。 皇上何等身份,竟毫不在意地服侍一個女人? 她心里又驚又難過,腿上本就疼得厲害,腳步踉蹌差點邁不過門檻。 福姐兒掀簾從里頭走出來,臉色蒼白,眼角猶犯著點點紅暈,似乎是哭過的樣子。趙譽在內久久沒有出聲,更沒半點要出來瞧瞧鄭玉屏的打算。 曼瑤扶著福姐兒慢慢坐到炕上,上下打量著鄭玉屏:“鄭貴人還好么?” 鄭玉屏抿唇未語,雪晴道:“貴人膝蓋在石子上頭磕傷了。這夜里風大,適才在外頭止不住的咳嗽?!?/br> 福姐兒道:“請太醫來瞧瞧?” 外頭人還未達,趙譽在內掀了簾子。 “福兒,你受傷未愈,莫過了病氣?!?/br> 鄭玉屏慘白著一張臉,眼睛盈著要落不落的淚珠,被人攙扶著才能走動,要多可憐有多可憐。原以為皇上下令解救于她,至少要慰勉關懷幾句,得到的卻是這樣一句柔青滿溢的話。 且這柔情還不是對她,而是怕她著了風寒過了病氣給別人? 鄭玉屏本就搖搖欲墜,見趙譽出來強撐著要上前行禮,卻終究體力不支,一頭栽在了炕下。 她裙擺掀起一塊兒,膝頭的血色已經滲出褲子。 雪晴低呼道:“娘娘流血了?!?/br> 福姐兒忙喊人來:“去請太醫?!?/br> 回頭瞧了眼趙譽陰沉的臉色,頓了頓道:“叫鄭貴人送去暖閣歇會兒吧,等太醫瞧好了再送回妍寶宮,曼瑤,你親自伺候著?!?/br> 曼瑤上前應了,就來扶鄭玉屏起身。鄭玉屏再三謝了,虛弱無力地被攙了出去。 福姐兒回頭睨著趙譽:“皇上,您把人救了,干什么還陰沉著臉嚇唬人?萬一鄭貴人誤會是我不想留她,豈不把我恨上了?” 趙譽過來攔腰將她抱起來:“你呀,自己身子什么樣了?還記得照顧別人?朕管這閑事也不過瞧著她與你交好的份上?!?/br> 將她輕輕擱在帳子里,俯身溫柔地道:“別惦記別人了。都子時了,你傷還未好,得睡下了?!碧嫠戳吮唤?,在旁待她睡了才踱步走了出來。 隔著屏風,聽見雪晴低低的哭聲和鄭玉屏的說話聲。 “別哭了,沒多大的事兒,瞧叫皇上聽見該心煩了。如今謹嬪娘娘還傷著呢,咱們不該添亂,待會兒曼瑤姑娘送了太醫回來,咱們就趕緊回宮去,明兒要是齊嬪娘娘見責,咱們還得打起精神請罪……” 那聲音低低的,隱忍中帶著幾許無奈和委屈。 這就是后宮的女人。 永不休止的爭斗和謀劃著。 他膩煩極了。少年時瞧著先帝的后宮就覺著煩??扇缃袼沧叩搅诉@個位置。 不論多么鮮嫩單純的人進來,沒幾年就變成了一副可憎模樣。 旁人會被這無盡的黑暗沾染成什么樣子他并不想理會。 只要他心頭的那人,永遠保持如今這副模樣,他寧愿用許多別的東西來換。 比如,他可以不要那左擁右抱的齊人之福。比如,他可以容忍蘇林秦冷留下一脈。 中年才遇到自己真正想要保護的人,想要愛惜的人,他覺得很新鮮,也很開心。想要這種喜悅一直持續下去,一直一直,持續下去。 后宮迎來了短暫的平和。 在趙譽毫不掩飾的偏愛下,福姐兒慢慢從被人人敢作踐的小可憐一躍成為眾星拱月般的人物。 自打受傷后,太后對她的態度明顯軟化下來。 福姐兒過了一段很輕松的日子。 她宮里常來的客人中除了鄭玉屏,后來又多了周常在、徐嬪。 福姐兒與所有人都不遠不近的處著,她并不想得罪人,后宮生存之道,自然自己人越多越好。 蘇皇后已經很久沒有露面,福姐兒傷好后幾次去探望都沒有見到她。這段時間后宮平和的不像話。前朝自然也有許多事情發生,趙譽一如既往的忙。 不知不覺就是十月末了。 十一月初一是久不出宮的溫淑妃生辰。 溫崇山進宮請示太后今年淑妃的生辰宴如何辦。也是間接像趙譽提醒:溫淑妃禁足的日子夠久了。 已坐到妃位的人,沒道理連生辰宴都不許過。 趙譽這幾天眉頭凝重,知道這般輕輕放過淑妃對福姐兒是種傷害??傻降资遣荒苡肋h不放出來的。 溫淑妃解禁這日,只有徐嬪過來瞧了她。舊日主仆之間說了什么福姐兒并不知情,不過徐嬪好像一點兒都不在意當初淑妃的人險些傷到自己女兒的事,依舊對溫淑妃畢恭畢敬的。 后宮的女人都不簡單。福姐兒一直知道。 如今溫淑妃出來了,又有齊嬪這個瘋子記恨著她奪了寵妃風頭的事。福姐兒越發不愿出宮。 十一月初一,宮里為溫淑妃舉辦了盛大的生辰宴。 這日,福姐兒不得不參加。因為溫淑妃親自到祥福宮邀請她,說當日請了最好的戲班和雜耍表演,宮里頭難得一見。 一切都順利的進行著。趙譽亦賞臉地出席了。 一場宴會賓主盡歡,熱鬧非凡,輪到福姐兒敬酒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福姐兒捧著酒杯站起身來,才喊了句“淑妃娘娘”,就眼前一黑跌坐下去。面前幾案被撞得一晃。酒水都潑灑出來了。 側旁鄭玉屏驚呼道:“謹嬪娘娘!” 趙譽幾乎顧不上多想,一個箭步就沖了上來。從鄭玉屏手里奪過福姐兒,湊近一瞧,她臉上都是汗,指尖兒冰涼,臉頰卻如火燙一般。 在這料峭冬日,她含笑睨了他一眼:“好熱啊,皇上……” 趙譽蹙了蹙眉。旁人以為她不勝酒力醉了。 溫淑妃恨她這個時候也要搶風頭,冷聲道:“謹嬪若是不勝酒力,不若先回宮休息?!?/br> 趙譽卻覺得不對勁。福姐兒這般模樣,依稀就像是當日徐嬪中了五石散一般模樣。 趙譽道:“傳太醫!” 打橫抱起福姐兒,就朝祥福宮走去。 溫淑妃在后喚了兩聲都沒喚他回頭。 宴會被打斷,許多宮妃都坐不住了,鄭玉屏率先請罪,說憂心謹嬪想過去看看。 溫淑妃只得率眾一塊兒到達了祥福宮。才走進殿內,就聽見沈院判激動的聲音:“皇上大喜!謹嬪娘娘有喜了。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趙譽騰地站了起來。一把掀開內室的簾子:“你說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中秋快樂! 第66章 烈火9 沈院判重復道:“皇上, 謹嬪娘娘有喜了!” 趙譽愣怔地瞧著他, 身形明顯頓了下,接著像是突然反應了過來,疾步就朝福姐兒的床前走去。 “福兒!你聽見了嗎?你有身孕了!你有了朕的孩子!” 福姐兒尚在一派迷茫中, 睜開沒有焦距的大眼睛, 似是瞧了他一眼, 又似是根本沒看見他。嘴角還掛著傻笑, “皇上, 好熱啊……” 外頭涼風陣陣從窗口吹進來, 屋里銀絲炭燒得不太旺,這會子屋里頭冷得很,哪里會熱? 趙譽從驚喜中回過神來 , 陡然記起她是因什么被送回來的。 趙譽轉過身, 湊近沈院判道:“她如何?可是吃了什么不該吃的東西?” 沈院判垂著頭,這種后宮陰私他雖已經見得很多了,卻仍對蹚這種渾水很恐懼,聲音放低了道:“皇上,微臣不敢確定……” 話未說完,趙譽就沉下臉來:“什么叫不敢確定?你心中有什么疑慮?還不快快說來!” 沈院判跪了下去:“皇上,齊嬪娘娘的癥狀, 像是誤食了五石散,精神渙散,昏暈發熱?!?/br> “既有推斷,為何又說不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