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葉滄神色一凜,他已經看出來那個女性魔族是被黑淵的意志影響到了。越是虔誠信奉黑淵的人,就越是容易跟黑淵形成共鳴,一般人可能會直接變成瘋子,但這個女性魔族顯然實力十分強勁,所以還保留著相對清醒的意志。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不可避免的感染上了對葉滄的滿腔愛意。 ——所以說呢,黑淵果然是惡神,信仰它根本不會有好事,可偏偏就是有這么多人崇敬的不得了。 “——賽麗嘉!” 旁邊的第三軍團長大喊著,伸手將如同靈魂出竅一樣的賽麗嘉向后一拉。 而就在賽麗嘉離開的下一秒,她原本站著的地方就在黑淵的力量下崩裂,仿佛有一只無形的巨獸抬腳轟進過那塊土地,平坦的地面龜裂著下凹成一個巨坑。 “……奧列弗?”賽麗嘉望著拉住自己的男人,似乎還沒回過神一樣。 第三軍團長,也就是奧列弗的額角淌下汗來,幾乎厲呵道:“你傻嗎!這種時候也敢走神,要不是我出手快,你就沒命了知不知道?!” 他平時跟賽麗嘉的交情還不錯,兩個軍團一起合作過幾次任務,還不至于見死不救。 ! 奧列弗平時里不是沒聽說過黑淵的邪門和厲害,甚至很多魔族將其視為神。但他性格自傲,行不茍合,一個人從貧民窟爬到如今的位置,是不可能輕易交付自己的忠誠和信仰的。 因此在所有人中,竟是他受到的影響最少。 奧列弗望了望四周,老實說,他記憶中從沒見過的眾人這般模樣,而且他們各自的神態都不大相同,其中混雜的復雜情緒讓奧列弗的情商rou眼可見地燃燒殆盡。 ……這叫什么事兒??!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奧列弗有理由懷疑所有人都中了精神攻擊,而最可疑的莫過于遠處停駐的葉滄。 葉滄:……??? 媽,你看,好大一口鍋。 回過神的賽麗嘉見此凄厲地大喝:“住手!” 這位平時跟他關系不錯的女性同事,這會兒望著他的目光竟帶著驚慌和仇恨。 跟賽麗嘉同時做出反應的還有雷托,他經歷了從第一眼見到葉滄的難以置信,到興奮激動,再到欲言又止。 而現在,奧列弗的攻擊讓他從困惑中陡然掙脫,毫不猶豫地原地暴起,附著雷光右手一把攥住了對方的手臂。 奧列弗的手腕一麻,幾乎成形的攻勢猛地一松,他半是不解半是憤怒地低吼:“雷托你……噗!” 一句話沒說完,從旁邊沖來的一股巨大力道,把他整個人直接擊飛了出去。在倒飛一段距離后,結結實實地嵌進了后方的一塊巨石里。 “——轟!” 巨石碎裂,伴隨著奧列弗咬牙切齒的痛呼。 格撒保持著出手的動作,三秒后,方才重新站定。原本蓋在頭上的紅色兜帽在他的劇烈動作下掉了下去,露出一雙平靜到冷酷的眼睛。 而這雙眼睛,很快對上了另一雙無比相似的紅眸——來自他的親兄弟。 格撒不是一個喜歡管閑事的人,他違!違背常理的出手已經能夠說明很多問題了。 雷托和格撒兩相對視,無比相似又不同的兩雙眼中齊齊劃過一些東西,仿佛在短暫的一個瞬間,走完了無數刀光劍影,迸濺出幾乎尖銳的審視。 而旁邊的賽麗嘉已經虛脫地跪坐到了地上。她望著平安無事的葉滄長舒了一口氣,從第一眼起便升起的敬仰,讓她忍不住雙手合十,一瞬不錯地凝視著他做出了禱告的姿態。 遠處的奧列弗望著他們,一邊呲牙咧嘴地從石頭里把自己拔出來,一邊難以置信地吼道:“瘋了瘋了,瘋了,你們都瘋了嗎!” 奧列弗瞪圓了眼睛去看葉滄。盡管隔著這么遙遠的距離,但只要沒有黑霧的遮擋,他就能夠清晰地看清對方的姿態,以致于連那人唇角至始至終未曾落下的弧度,也看得一清二楚。 葉滄自然察覺到了奧列弗的注視——充斥著怒火敵意、以及視線主人都未曾察覺到的惶然。就在這樣的目光下,他恣意地張開雙臂,擁抱住了周圍翻涌的黑霧。 感受著黑淵越來越難以抑制的情緒,他緩緩向身后的地縫倒去。 ……他必須得走了。 …… “啪!” 向后倒下的趨勢忽然停住了。 ——有人拉住了他的手。 葉滄:“……”敲里媽! 葉滄認命地睜開了雙眼,看著出現在他面前的熟悉面孔,嘆了口氣:“你做出了錯誤的選擇,巴爾德?!?/br> 而那人卻只是在對上他眼睛的時刻,挑起嘴角,露出一抹笑,邪惡睥睨,連帶著眼底所有翻攪的情緒一起,被表面閃爍的猩紅沉沉覆蓋。 “怎么會?”他借著力道把他拉起來,低頭吻上了他的手背,“我可是好好抓住了你啊,我尊敬的……陛下?!?/br> 第80章 拜蒙和巴爾德, 七人中唯二親見過“魔王”的存在,并親身經歷了兩代王的統治的人。 如果要給他們做個簡單粗暴的評價, 那大約就是——一為忠臣, 一為佞臣。 他們曾經侍奉過同樣的人, 卻因為不同的信念和野心,而敵對著走過了漫長的時光。到了如今, 這對峙的立場仍舊沒有改變,卻失去了以往的狠勁—— “魔族已經不是曾經的魔族了, 好在你還沒變?!卑蜖柕峦矍暗哪凶?,眸光閃爍,“留著你, 就好像回到了從前?!?/br> 這是魔族剛決定成立七大軍團的時候, 兩人在議會中一次再簡單不過的談話。 拜蒙對他的話不置可否, 巴爾德把他當做證明過去的存在、追溯以往的媒介,而他又何嘗不是。 說白了,他們兩個都是可憐人, 沒有了“王”, 昔日的“臣”就只是兩條無家可歸的敗犬。 他們有著同樣的傷口, 身負的驕傲不會讓他們說出來, 只會心照不宣地找個陰暗的角落,獨自舔舐。 拜蒙的雙眼波瀾不驚,不同于普通魔族的渾濁陰沉, 他的眼眸是非常澄澈的淺紅——這在魔族里常被視為先天孱弱、血統不純的象征,帶來的苦痛自不必多說。 可自從前代魔王一句“非常漂亮的眼睛, 我很中意”以后,這雙曾經被自己厭憎的雙眼,就成了他最感激的上天的恩賜——盡管他的陛下當時只是因為心情好,而隨口一說,但并不妨礙他發自內心的喜不自禁。 當然,從那以后,巴爾德望著他雙眼的眼神都會變得尤為陰沉,就像一條伺機的毒蛇,極其渴望把那對漂亮的眼珠子從束縛它的框架里摳出來,捏碎。 ——在陛下已經離開的現在,這種情況也并沒有絲毫改善。 拜蒙早就習慣了,神情毫無波動道:“七大軍團已經組建完畢,排序與強弱無關,僅代表中央王城向外輻射的七個方位,此后每個方位由一名軍團長負責?!?!” 巴爾德道:“我要第六軍團?!?/br> 正對南部,直指黑淵。這句話并非申請,而是告知。 拜蒙深深看了他一眼:“可以,那么我接手第一軍團,之后還余下的五大軍團,三個待定,兩個由我任命?!?/br> “呵,這么早就開始給你的兩個好兒子鋪路了?”巴爾德一眼就看穿了對方的打算,“不過是養子而已,當心將來養不熟,被反咬一口?!?/br> 拜蒙默然不語。 巴爾德如今在魔族的勢力擴張得太過迅速,如果不這么做,他就要完全制不住他了。格撒和雷托雖然尚且稚嫩,但潛力非凡,培養后可堪大用。 這么想著,拜蒙望著座位上邪肆的男人,第一次露出不解的神色:陛下,您當初……究竟為什么要重用這個人呢?如果是您的話,又會怎么做呢…… “……好,我同意了?!?/br> 就在拜蒙準備打一場硬仗的時候,男人卻在短暫的沉吟后,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仿佛根本沒有意識到他究竟答應了什么。 迎著拜蒙略帶錯愕的目光,巴爾德站起來,居高臨下地哼笑:“搞清楚,我不是輸給了你,只是輸給了他?!?/br> 只要他想,現在的拜蒙沒有跟他相爭的資本——拜蒙被那個人保護得太好了,除了聽那個人的話以外一無是處……啊,這樣一想,真越發讓人不快了! 巴爾德最終放棄了唾手可得的權利,選擇了退讓,選擇賜予對手韜光養晦、成長反抗的機會。 ——這可真不像他,可是…… 可是…… ——如果那個人還活著,相信這會是他希望看到的結果吧。 如果那個人還活著的話…… …… “他果然還活著……!” 巴爾德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樣的心情說出這句話的。 他耳中回蕩起自己激烈澎湃的!的心跳,比手臂上突然暴漲的魔紋還要猙獰。 他沒有賽麗嘉那樣堪破虛像的雙眼,在黑淵的干擾下并不能把那道身影看得分明。他只能夠看見一個模糊的輪廓……但是夠了! 這樣就夠了。 漆黑如夜的發絲,極致完美的容顏,尊貴無匹的身軀下藏著深不可測的力量。那雙紅色的眼睛不是魔族慣有的暗沉,不是凝結的鮮血的顏色,而是盛開在漆黑大地上的火焰玫瑰,鮮活艷烈。 那個人一定正看著這邊,就跟記憶中一樣,從容的、漫不經心的、總是游刃有余的。 巴爾德朝前走了一步,旁邊被雷托和格撒聯手擊飛的奧列弗沒能引起他的絲毫注意,脈搏里迅速涌動的血液讓他渾身發燙。 然而—— “你不能去,踏入黑淵的后果賽麗嘉已經讓我們看到了?!卑菝傻?,“你這是在瀆神?!?/br> 巴爾德回頭望向拜蒙,清晰地望見對方劇烈抖動的眸光,明顯與沉靜的語氣截然不符。 巴爾德突然低笑起來,又忽的轉為大笑。 “看看你,在害怕什么?”他的語氣甚至是憐憫的,“你從來都是這么卑微,連承認自己**的勇氣都沒有,而我——拜蒙,我跟你不一樣?!?/br> 他知道拜蒙在想什么,如果陛下明明還活著卻沒有來找他們,極有可能意味著——他并不想見他們。 拜蒙不會去問,他只會無條件地接受這個事實。在面對那個人的時候,他永遠都那么被動,只會等在原地,等一個可能永遠不會有的回頭。 甚至那個人“死”的時候,不過是對拜蒙說了一句“魔族就拜托你了”,他就可以強迫自己活下來,半點看不出瘋狂和悲痛的、很平靜地活下來——某種程度上,巴爾德覺得拜蒙遠比自己可怕……尤其是在壓抑了千年之久后。 巴爾德輕易揮開了拜蒙的手,那阻攔的力道連!連他都覺得敷衍。巴爾德嘲諷地睨了拜蒙一眼,也不去看對方的表情,眨眼就瞬身到了黑淵旁邊,即是……葉滄的面前。 “……陛下?!?/br> 他終于喊出了這個闊別已久的稱呼,簡簡單單的兩個字碾過舌尖,竟讓他覺得無比刺痛。 “你還是這么大膽呢,巴爾德?!?/br> 男人低笑一聲:“如果現在站在您面前的是拜蒙,您還會這么說嗎?!?/br> 葉滄神色一動,聞言不由隔著距離,遙遙看向了遠處那個熟悉的魔族。他輕若無物的目光,卻立刻讓那個如今萬人之上的魔族定在原地。 話語中濃烈的惡意幾乎不加掩飾。 “不,不必了?!比~滄搖了搖頭,“我早說過,你做出了錯誤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