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雖然他能面不改色地接受龍族的瘋狂表白,但這跟人族這種記下來還傳閱了不知道多少代比起來——羞恥度……已經完全不在一個等級了! 而這個時候,奧西里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轉頭過來問道:“對了,你應該已經知道我叫奧西里了,還沒請教你的名字?” 第24章 電光石火。 葉滄垂了下眸, 再度抬眼時,十分冷靜地答道:“我叫葉滄?!?/br> 是不是很耳熟? 那必須的很耳熟! 奧西里驀地抬眼。 他大概愣了有三秒, 隨后視線在對方扣在手下的劇本和臉上來回游移,仿佛是遇見了某個無解的難題。 這近乎冒犯的打量,無疑不符合奧西里往日嚴謹矜持的人設,但他的失態實在無法抑制,無禮更是沒法避免。 而作為被集火的中心,葉滄一臉淡定,甚至反過來疑惑道:“怎么了,這個名字不好嗎?” 奧西里一滯, 緊了緊喉頭:“……沒人敢說這個名字不好?!?/br> 葉滄輕“唔”了一聲,繼而笑道:“那這個名字很少見?” 奧西里神情愈發復雜:“不,很常見?!?/br> 葉滄……這個名字正如同某部流傳千年的史詩一樣, 在時光的沉淀中發酵,從一眾文字里脫穎而出,時至今日, 已光芒萬丈。 星際里很多家庭在他們的孩子出生后, 都會為他們的孩子取這個名字,其中飽含著——“希望這降臨的小生命,能夠得到那位傳說之王的庇佑?!?/br> 或者更為大膽的——生而知之的智慧、天賜的武技、毫無瑕疵的品格……他們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向著這些努力。 萬不敢奢望能如那位王一般完美,只求觸碰到那人的一片袍角, 幸得萬分之一。 因而, “葉滄”這兩個字,本名也好、諧音也好、同音也好, 尤其是在一些豪門大族,幾乎成了最優秀的繼承人才能夠爭得的存在。 只是…… 奧西里穩了穩翻涌的情緒:“這是個好名字,很適合你?!?/br> ——只是太巧了。 巧到讓人忍不住誕生了某種荒謬至極的想法,因為太過荒誕,反而讓奧西里覺得自己是魔怔了。 “我們可以開始了嗎?!比~滄的聲音打斷了男人的胡思亂想,像一縷掠過原野的長風,將一切躁動都化為悠久的平和。 他晃了晃手中的紙頁,“不是說要對劇本?” 奧西里回過神,按了按太陽xue,深呼一口氣:“可以開始了?!?/br> 他從旁邊取出一份一模一樣的備份劇本,無比嫻熟地翻到某一頁,就像他曾經已經翻閱了無數遍。 “第48頁,我們就從這部分開始?!?/br> 葉滄聞言有些稀奇地一挑眉,他記得奧西里第一場戲演得不順利,沒想到對方選擇的卻不是那一部分內容。 于是掠過最開始的幾頁,一直嘩啦啦翻到了差不多整本本子的最后面。 只是粗粗地掃過一眼,葉滄就沒忍住抽了抽嘴角——這一部分寫的是在王逝去后,他的子民為他舉行葬禮。 去除一些無關緊要的場面描寫,剩下的基本都是在記述子民的悲傷,以及占滿一大篇幅的沉痛悼念。 葉滄:講道理,他到底是應該覺得抱歉,還是覺得高興……不,感覺哪種都很奇怪? 隨即,他意識到一個問題:“這一段,你要我怎么跟你對臺詞?你扮演的不是那位人王嗎?” 這里人王都狗帶了,還怎么演? 誰知奧西里直直地望著他,說:“不,我在這里扮演那位王的子民?!?/br> 葉滄:“那我?” “你什么都不用做,看著我就好?!眾W西里一臉確信,聲音肅穆,“你的存在很重要,請一定配合?!?/br> 葉滄嘆了口氣,行吧,那他倒也樂得自在。 幾乎是在得到他應允的瞬間,這位星際巨星的氣息就變了。 他的神情似乎沒什么變化,然而,一種沉重又壓抑的情緒突然從他身上升起,無聲溢散。仿佛被黑云遮擋住的天空,瞧不見一絲明光,生生叫人窒息。 那是一種沉重到極點的哀痛。淚水已經流干,嗓音已經沙啞,唯余下最原始的嘶吼,撕心裂肺。 ——這一刻,眼前的男人已經不再是奧西里,而是跨越千年的久遠史詩中,一位即將與王永訣的子民。 葉滄被男人的目光看得心中一跳……雖然知道是演戲,但這種莫名的虧欠感是怎么回事? 璀璨的金眸微微沉靜,他一語不發地與男人對視,空氣漸漸安靜下來。 男人注視著他,任由情緒發酵,片刻后緩緩開了口。那聲音像剛經歷了一場風雨的洗刷,低沉嘶啞。 “我的王啊,”像某種不甘的申訴、乞求,他凝望著那雙金眸,“為何離我們而去,你竟如此狠心,拋下你的臣民!” “我們的淚水匯成長河,最驍勇的英雄順河而下,下達冥府,可冥府尋不見你?!?/br> “我們的鮮血澆灌植株,最敏捷的戰士順藤而上,上至天堂,可天堂尋不見你?!?/br> “這天上天下竟皆不見你的足跡!” 那聲音,倉皇,無措,像被遺棄的幼獸獨自徘徊在巢xue,卻不知道它的族群早已悉數遷徙,徒留下破落的舊地。 葉滄望著眼前的人,或者說,他在透過眼前的人望向久遠過去的那群人們。 千年前寫下這段文字的人,大約也沒有料到,這段話還能被他所求的人看見。 他們之間隔著太過漫長的時間,可最終,這份遲來了太久的申訴還是被送到了那個——最應聽見又原本最不可能聽見的人面前。 葉滄本來以為自己會難過,可實際上,他意外的平靜。 那雙金色的眼眸似乎有一瞬變作了幽靜的黑,他注視著面前聲色哀寂的男人,像在安撫一位因摔倒而哭泣的孩子。 “——我已完成了應盡的使命?!?/br> 這是史詩上未曾書寫的話語,也是時隔千年,王對他的子民做出的回答。 “——至此死生圓滿,身后之事順其自然,前路已經明了坦蕩,你們可以自己走下去了?!?/br> 事實上,我很高興,即便沒有我,你們也走得這樣好。 人類生生不息的強大,終于為他們開拓出了廣闊的星海,創造出如今這般不可思議的未來。 奧西里聞言神色恍惚了一瞬,他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人,一時間也不清楚,他究竟還在戲中還是已經到了戲外。 胸腔內經久不息的悸動終于到達了最高峰,理智也無法阻止,叫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 可是,突然—— “你在做什么?!?/br> 冰冷的、兇悍的、絕不容置喙的聲音,驚雷般響起。 隨著這道聲音一同到來的,還有讓人忍不住渾身戰栗的氣息,仿佛一頭極致危險的兇獸,投下遮天蔽日的陰影,將整個世界都掩蓋。 奧西里的動作一滯。 他還沒緩解下因這份突如其來的壓倒性威勢而僵硬的身軀,就見面對著他的葉滄望向了他的身后。 比起渾身緊繃的奧西里,葉滄似乎根本沒有受到一點影響,甚至抬手扶額,露出一臉頭疼的無奈。 隨著逐漸接近的腳步聲,奧西里終于看清了來人的模樣。 ——紅發紅眸,仿佛是一團燃燒不熄的火焰般的男人。 那明顯不同于人類的豎瞳正盯著他還未伸出去的手,像被入侵了領地的野獸,泛起一片叫人駭然的冰冷。 奧西里一瞬間覺得自己會被對方殺死。 可這絕不友好的兇意,卻在葉滄開口的瞬間便悉數不見了蹤影。 “你怎么來了?”葉滄望著紅龍。 厄迦收回了視線,他輕而易舉地被青年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全不在意一旁的螻蟻。 “我要是不來,你是不是又把我忘記了?!贝饲皟传F般不可接近的冰冷仿佛全部成了錯覺,面對青年時,紅龍的神情竟前所未有的生動。 葉滄輕笑一聲:“你知道我不會?!?/br> 厄迦總是嘴上說得兇,實際上,紅龍老老實實地記著之前葉滄囑咐的要低調,完全是做賊……咳,潛伏進來的。這讓以往知道他有多肆無忌憚的人看見,不知道要瞪掉多少眼珠子。 只是,葉滄看了看一旁像是完全呆住的奧西里,猶豫了一下:“奧西里,他是……” 還沒等他胡謅出一個身份,就見奧西里回過神來,一點點攥緊指骨,隨后,嗓音壓抑地喚道:“龍王……厄迦!” “哦?”厄迦眉梢一挑,側目,“你居然能認出我?!?/br> 龍王厄迦每次離開巢xue,都是出場即出征,那巨大無匹的紅龍一度是星際中無數種族的心理陰影。 久而久之,反而很少有人去關注他的人類形態,甚至根本不覺得厄迦會愿意屈尊化人。 可現在,奧西里居然能夠認出來。 葉滄安靜下來,看著兩人若有所思。 就在這時,厄迦似乎也想起了什么。 “你身上的味道很熟悉,”他瞇起紅瞳,片刻后眉頭一松,嗤笑道,“……原來如此,你是他的后代啊?!?/br> 奧西里猛地繃緊了身體。 葉滄疑惑地歪了歪頭,厄迦睨了他一眼,語氣似乎瞬間軟了一點。 “幾百年前,那次很有名的黑蝶王花事件發生后,人族自覺難以抗衡便向龍族求援,我無聊就去了一趟,見到了那一任的帝國皇帝?!?/br> 葉滄輕“嗯?”了一聲,“我猜猜,你是不是順便向他要了點出場費?” 厄迦哼笑一聲,“我取走了他冠冕上最璀璨的寶石,也就是這小子的曾祖父的?!彼f完看了葉滄一眼,“那顆寶石應該還在我的巢xue里放著,你喜歡就送給你,很閃亮?!?/br> 葉滄:“……不用了謝謝?!?/br> 給人家曾祖父留點面子。 畢竟能夠被厄迦夸獎“閃亮”,足以說明那顆寶石有多符合龍族的胃口,也側面反映出有多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