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眼前這位皇帝陛下沒有半點當初的影子,他眼底永遠陰云密布,仿佛隨時有可能大發雷霆。 容雙頓了頓,抬手環住他的脖子,就著相擁的姿勢把頭埋入他頸間。 兩個人的身體緊緊貼合在一起。 她肩上垂落的一綹青絲滑入他單衣領口,有意無意地搔撓著他的心。 仿佛只要他想,她就會屬于他。 姬晟僵住。 她休想迷惑他! 她以為她做出這種姿態,他就會忘記她做過的一切嗎? 姬晟猛然推開容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外面捧著龍袍龍靴的內侍忙追上去,怕他穿著單衣走出雪地會凍傷。 外面漸漸安靜下來。 容雙緩緩嘆了口氣。 她賭對了,卻不怎么高興。 通過目前了解到東西拼拼湊湊,她勉強可以推測出這七年來發生的一切—— 當年她被先皇收為養女,萬般寵愛,漸漸生出野心,趁著姬晟生病奪了權。她牝雞司晨、為所欲為,想殺誰殺誰,想打壓誰打壓誰,滿朝文武沒一個敢吱聲,日子過得十分快活。 可惜的是,她也和許多昏君一樣飽暖思yin欲,瞅著便宜弟弟長得國色天香、美不可言,就把人給睡了。便宜弟弟忍辱負重,對她虛以委蛇,床上床下殷勤伺候,終于把她打動了,讓她夜夜春宵不早朝,昏了頭把到手的天下又交了出去。 唉,美色誤人??! 怪不得他明明對她恨得不行,前些時候還說開春選秀要她掌眼,原來是因為有這重關系在。 想想,要是她還記得過去的風光愜意,卻要忍下妒忌和屈辱替他挑他的枕邊人、看著他后宮三千風流快活,豈不是痛苦萬分? 這人真是小心眼。 幸好,她都忘了。 第11章 不適合你 容雙也不知該憐憫為美人失了江山的自己,還是該同情忍辱負重為江山獻身的便宜弟弟,想了想,還是躺回榻上睡了一覺。 這一覺睡到天色大亮,兩個小宮女替她梳妝時都有些擔憂地看著她。 容雙沒說什么,給她們一人封了一個裝著銀豆子的紅荷包,而后讓她們給每個宮人都分一份,雖說她們大多都負責監視她,不過大過年的,還是喜慶點比較好。 容雙梳好發髻,早膳也送上來了,等她吃得半飽,便見早上含怒而去的姬晟再次折返。 容雙眨巴一下眼睛,笑著說道:“早朝這么快散了嗎?要不要吃點?!?/br> 自從知道這個便宜弟弟被她睡過,她對他的容忍度就高了許多。誰叫她自己喪心病狂迫害良家男子,還把人給忘了? 這便宜弟弟老氣呼呼的,其實還蠻可愛。 姬晟見容雙像沒事人一樣朝他笑,連手里的筷子都沒放下,不由沉著臉坐下。 旁邊伺候的人忙添了碗筷,立在一旁替他試菜。 容雙看向他的目光又多了幾分憐憫,好吃的東西上桌,他永遠得看別人試吃完再吃,真是太可憐了。 這大概就是坐在那個位置的代價吧。 這么一想,容雙又不惋惜自己被美色迷了眼了。 容雙慢條斯理地享用完美食,在小宮女的伺候下用薄荷茶漱了口,看向同樣已經吃完的姬晟,想知道他怎么會去而復返。 姬晟沒看她,只命令伺候在容雙身邊的兩個小宮女:“替長公主換上正服?!?/br> 姬容雙疑惑地看著他。 姬晟說:“正月初一,要去南郊祭天?!?/br> 自古南為陽北為陰,祭天在南,祭地在北,正月初一將由皇帝親自率群臣在南郊壇廟祭天,乞求來年風調雨順、作物豐收、百姓安順。 容雙有些訝異。 姬晟說道:“往年朕病得再重,皇姐也會讓朕出面主持祭天之事?!?/br> 他也是上朝時聽人上書說不能再讓容雙前去南郊幾天,才想起這件事來。過去幾年確實都是如此,不管平時他身體如何,過年那前后總是會奇跡般“病愈”,出面率群臣祭天。 這越發讓姬晟肯定他的“病重”是容雙在搞鬼,要不怎么她想讓他什么時候好他就什么時候好? 姬晟淡淡說道:“皇姐病了這么久,也該在人前露個臉了?!?/br> 容雙很是感慨:“皇弟真是恩怨分明啊?!?/br> 以前她讓他去祭天,如今他也帶她去祭天,可不就是恩怨分明。 姬晟聽到她那久違的稱呼,目光落在她臉上。過了一會,他才說:“父皇應該想見到你?!?/br> 比起他這個兒子,父皇顯然更喜歡姬容雙,處理朝政時總把她帶在身邊,器重的臣子也都留給了她??赡苁且驗樗菚r身體太差、性格太軟弱,所以讓父皇失望了。 可那終究是他的父皇,既然決定留著姬容雙的命,帶她去祭天之后一起拜祭一下父皇也無妨。 容雙對先皇的印象不怎么深,只記得是個十分可親的老頭兒,因此對他已經不在人世這件事也沒有太傷懷。 見姬晟一臉低落,她沒說什么,領著兩個小宮女去換上正裝。 冬日的正裝從衣服到首飾都非常沉,容雙耐著性子讓人幫自己穿戴整齊,又耐著性子讓她們幫自己改了妝容。 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這樣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累了。 容雙走回前廳,發現姬晟還坐在那飲茶。她說:“什么時候出發?這衣服真沉,我們早去早回吧?!?/br> 姬晟說道:“人到了,吉時未到,一樣回不來?!?/br> 話是這么說,他還是依著容雙的意思起身往外走。 容雙說:“還要挑吉時,跟拜堂似的?!彼ш赏庾?,給姬晟提建議,“說起來開春皇弟你就要選妃立后了,我跟你說,到時你可要多選點,可別像你父皇和你皇祖父一樣一生只愛一個人?!?/br> 前幾代皇位爭奪太殘酷,兄弟殺來殺去,全部死的死,貶為庶民的貶為庶民;上兩代不知是吸取教訓也好,真心要一生一世一雙人也罷,都只生了一個皇子就再也無所出。 結果就是姬家皇室人丁單薄,傳到姬晟這一代只剩他一根獨苗苗,太慘了。 這些事,容雙在北疆時也聽說過。 姬晟腳步猛地一頓,轉頭看她。 容雙諄諄勸導:“你看看你連個兄弟都沒有,要是你有個好歹,姬家江山就后繼無人了。所以你要抓緊些,早早廣開后宮,選個好生養的皇后,再多選些好生養的妃子。什么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不適合你?!?/br> 容雙本來還想說柳家那個柳七娘不錯,活潑可愛,身體康健,是個很好的皇后人選。不過想到自己和姬晟現在的關系其實不算好,說了可能起反效果,果斷不提了。 饒是容雙自覺很“適可而止”,那認真的語氣還是讓姬晟怒火中燒,他冷笑說:“皇姐的話我記住了?!?/br> 容雙見他臉色奇差,識趣地閉嘴裝死。 兩個人一路無話地走到玉泉宮前,姬晟冷著臉坐上肩輿,容雙也坐在后面一座肩輿上。 今天一早雪就停了,天氣還算暖和,到了前殿姬晟換乘六駕馬車率領群臣浩浩蕩蕩地往。 容雙的馬車緊隨御駕之后,同樣寬敞舒適,兩側車窗都可以透過窗??吹窖亟謬^御駕出行的百姓。 馬車在御街上行了一段路,容雙就看膩了盛京的熱鬧,倚在靠背上補眠。等馬車駛出城門,車窗外忽然傳來一聲叫喚:“殿下?!?/br> 第12章 暗中相告 容雙病了一個冬天,特別容易困,差點在馬車上睡著了。 聽到這一聲“殿下”,容雙半睜開眼往車窗外看去,只見一個身形英武、武將打扮的青年騎馬行至她的馬車旁。 見對方直直地望著自己,容雙心中不大高興,軍中大多是直爽男兒,可直爽又不等于失禮,斷沒有這樣盯著女孩兒看的道理。 這顯見是見她虎落平陽,無權無勢,欺上門來了。 容雙摸著腰間藏著的鞭子,考慮著要不要給他那馬的屁股上來一記,讓他當場來個御前失儀。 看到對方年紀輕輕,官位瞧著卻不低,還在祭天這么重要的日子隨駕御前,容雙又收回了拿鞭子的手。 算了,一個是曾經欺辱他的人,一個是他的心腹愛將,想到知道她那便宜弟弟會怎么選。 誰叫形勢不如人! 容雙挑起窗幔仔細打量馬車外的青年,只見他身姿挺拔,相貌英俊,也算是個眉清目朗的青年才俊。她淡淡地一笑,毫不閃躲地與對方對視:“過去幾年的事我都忘了,不知這位將軍叫什么名字?” 容雙本就長得好,這一笑更如皎月生輝,叫尋機上前說話的薛昌一下子忘了言語。 今日她一身正紅禮袍,襯得她肌膚賽雪、艷麗逼人,一般人頂著這樣的臉難免顯得輕佻狐媚,她身上卻莫名帶著幾分讓人不敢直視的氣勢。 薛昌過了半晌才回過神來。 接著薛昌才聽明白她的話。 她說,她忘了這幾年的事。 那些明來暗去的交鋒、那些生死與共的日子,只有他自己還記得。 薛昌呆住了,顯然姬晟并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他。 他只知道她病了一冬,醒的時候少,睡的時候多,所有太醫都說她可能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知道她轉危為安、聽到李尚書說要為她選駙馬,他的第一感覺是高興。 而后就是去向圣上求娶她。 對上容雙那看陌生人的眼神,薛昌心猛地揪了一下。 她沒說謊,她真的不記得他了。 薛昌攥緊韁繩,說道:“殿下,李尚書要為你選駙馬?!?/br> 容雙仍是笑:“我知道?!?/br> 薛昌說道:“年前我曾去陛下面前求娶殿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