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容雙病情穩定下來,每日都有美貌小宮女在旁邊伺候,心情挺不錯。 她一開始只在寢殿外散散步,后來別人一個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 容雙爬到高處,已有些氣喘吁吁。 她越發不明白自己這些年到底經歷了什么,連從小熟練的爬樹翻墻都這么生疏。 唉,小宮女雖然可愛,可她還是不喜歡一直悶在這里。 她的寢殿地處較高,可以遙遙俯瞰大半個皇城。 容雙坐在高高的屋脊上,看著底下成片成片的琉璃瓦,偌大的皇城沒一處是特別的,每處亭臺樓閣都由匠人精雕細琢而成,不允許有半點偏差。 若不是日月風雨無人可控,很多人怕不是還想決定讓風從哪吹來。 容雙享受著迎面而來的風。 底下卻一片兵荒馬亂:“殿下呢?”“殿下,殿下!” 小宮女里里外外地喊著人,聽起來非常焦急。 容雙吹夠了風,“哎”地應了一聲:“我在這呢?!彼穆曇舨粡褪奈鍤q時清脆,她自己聽著有些不習慣。 底下的人聽到聲音自高處傳來都如遭雷擊,齊齊跑出來抬起頭看向屋脊處。 恰巧一道玄黑色身影伴隨著“陛下駕到”的聲音走了進來。 宮人們嘩啦啦跪了一地,連聲求饒:“陛下恕罪?!?/br> 容雙坐在風中,遠處吹來的風吹起她的衣擺,讓她看起來仿佛要隨風飄走。她見姬晟一臉怒意,覺得有些奇怪,對姬晟說道:“不關她們事,我自己上來的?!?/br> 以前她總愛爬樹翻墻,一開始爹娘也總暴跳如雷,后來慢慢也就習慣了,她覺得姬晟應該也能習慣的吧。 容雙說:“底下有點悶,我上來吹吹風?!彼B姬晟還是用冰冷的眼神看著跪了一地的宮人,無奈地嘆氣,“那我下來就是了?!?/br> 容雙利落地從屋脊滑落到一側的圍墻上,隨后接著圍墻前那株大樹輕巧地回到地面。 她看著已經走到樹下的姬晟,驚覺這位曾經體弱多病的太子竟比自己高出半個頭了,不由抬起頭和對方對視。 她的一雙眼睛明亮無憂。 姬晟伸手去抓她的手,發現上面果然冰冰涼涼一片。他沒讓跪了一地的宮人們起身,只一語不發地拉著她往里走,叫人去讓太醫那邊送驅寒湯來。 容雙不太想喝藥了:“我沒有那么虛弱?!?/br> 姬晟沒和她說話,只牢牢地攥緊她的手。 他是想過弄死她,可是現在不一樣,現在他大權在握,天下盡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換掉了那群唯她是從的老臣,朝中身居要職的俱是他的心腹。 他沒必要再要她的命。 只要她乖乖的。 容雙試著收回自己的手,結果卻被姬晟抓得更緊。她只能直接說:“你抓疼我了?!?/br> 姬晟聽到這句話后眉眼變得更冷,唇角卻帶上了滿含譏嘲的笑:“你也會疼嗎?”他看向容雙那被他抓紅的手背,她指間有著常年練習弓箭磨出的薄繭,不如尋常女子那般柔軟無力,手背的肌膚卻白皙細嫩,仿佛碰一下就會紅。 不止是手,她身上大半地方都是這樣。 誰能想到這樣一個人居然有那么大的野心、那么狠的手段? 驅寒湯送來后,姬晟終于松開她的手。 容雙乖乖把湯藥喝了,看向坐在一旁盯著她的姬晟。 她不太明白姬晟的想法,要是她討厭一個人當然是恨不得永遠別看到他,他明明那么討厭她,偏偏還每天不辭勞苦地過來看她一回,還讓太醫拿出最好的藥材來給她滋補身體。 容雙眨巴一下眼,說道:“我喝完了?!币馑际撬梢宰吡?。 姬晟拿起一顆蜜餞喂到她嘴邊。 容雙一愣,張口吃了蜜餞。 姬晟驀然收回手。 以前她驕橫跋扈,病了也不肯好好喝藥,非要人千哄萬哄。要是病沒好還好,喝完藥喂顆蜜餞就行了;等病好了一點,她折騰的花樣就多了,甚至還要他口喂湯藥、口喂蜜餞。 他堂堂一國之君,卻曾處處受她制轄! 姬晟站起身開了口:“是朕沒和皇姐說清楚,”他眉眼有著難掩的陰鷙和狠厲,“下次皇姐再爬到那么高的地方,沒看好皇姐的人眼睛可以不用要了,沒攔住皇姐的人手可以不用要了。朕這樣說,皇姐你記住了嗎?” 容雙怔怔地看著姬晟。 這和她記憶里的太子不一樣,那時的姬晟常年纏綿病榻,脾氣卻挺溫和,溫和到過分軟弱的地步。 眼前這位皇帝陛下絲毫沒有當年那個張口禮義廉恥、閉口仁愛天下的病弱男孩的影子。 容雙收回目光,沒再和姬晟對視。 “姬容雙?!奔ш珊八?。 “我知道了?!比蓦p應了一聲。 反正她爹娘兄長都不在了,仇人好像也基本被她弄死了,她也沒什么急著要去做的事。人在屋檐下,還是先好好把病養好,再想辦法理清楚她和姬晟這奇奇怪怪的關系。 姬晟得到她乖順的回應,心里卻沒有絲毫快意。 她這樣的人,他為什么要在意她會不會把自己折騰病、他為什么要管她是死是活?索性就讓她自己把自己折騰死,還不用臟了他的手! 姬晟拂袖而去。 第4章 滾出去 數日之后,天飄起了茫茫白雪。 朝中迎來年前最后一次大朝會。 年關將近,朝中無甚大事,姬晟照例封賞一番便要結束朝會。 不想這時白發蒼蒼的禮部尚書站了出來,先是稟告完開春的選秀事宜,而后則提了一件一直無人敢提的事:長公主姬容雙今年二十二,早已過了婚配年齡,理應給她選駙馬了。 禮部尚書的理由也很充足,總不能當弟弟的都要選妃立后了,盛朝唯一的長公主卻遲遲未嫁,這于禮不合啊。 再有就是,宮中無后妃、無長輩,長公主長居宮中不太適合,病愈后理應搬回公主府才是。 姬晟對禮部尚書很是敬重,換了那么多老臣,始終沒動過他,甚至還曾想給他升一升官。若非禮部尚書一再推辭,他現在已經不是尚書,而是丞相了! 姬晟沒想到這位他十分敬重的老臣會提出這件事。 他從來沒想過姬容雙會招駙馬,她這樣的人和別人成親,不是禍害別人嗎? 誰會想娶她? 門第高的肯定避之唯恐不及,門第低的又過不了禮部的關。 招駙馬什么的,肯定招不成。 姬晟淡淡地說道:“還得勞煩李尚書替皇姐物色適合的駙馬人選,愛卿們家中若有適齡的兒郎也可報到李尚書處?!?/br> 姬晟話一落音,果然有不少人臉上露出敬謝不敏的表情,接下來恐怕有不少京中兒郎迅速訂婚,以免遭了姬容雙毒手。 李尚書聽姬晟痛快答應,便也不再多言。 退朝! 姬晟下了朝,心情不怎么好。 一想到姬容雙會招駙馬,姬晟臉上滿是陰霾。 他還沒想好要怎么對姬容雙,他不會要她的命,但是也不可能讓她高高興興地和別人成親。 姬容雙殺了他未婚妻,利用父皇的信任將他囚于宮中,若非他曲意討好、聯合忠臣一步步奪回權柄,只怕天下已經落入她手里! 她憑什么能痛痛快快忘掉這一切,找個駙馬快快活活地過日子? 她休想。 姬晟滿面冷意地想著,卻聽有人通報說薛將軍求見。 姬晟回過神來,點頭說道:“讓他進來?!?/br> 薛昌是他的心腹,也是他未婚妻的表哥,把他未婚妻當親meimei看待。當初他在外征戰,得知未婚妻死訊后憤怒不已,立即趕了回京,可惜一切都晚了,李丞相一家都被姬容雙流放南疆,還死在了流放路上。 薛昌和他一樣痛恨姬容雙,所以堅定不移地站在他這一邊祝他奪回大權。 今年年初,姬容雙非要回北疆一趟,他與薛昌密謀在北疆要讓姬容雙死在北疆。 可惜天不遂人愿,竟遇上蠻族突然突襲北疆。容家當年在北疆根基深厚,姬容雙作為容大將軍唯一的女兒也頗受愛戴,薛昌以大局為重臨時改了計劃,與姬容雙共同擊退了蠻族。 姬容雙甚至還帶著“容家軍”繞路殺到蠻族大后方,殺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經此一役,蠻族接下來五十年應該都不敢再犯邊。 姬容雙若是男兒身,她這一戰的功勞已經足以封侯拜相。 不過,姬容雙這一戰里也受了傷,今年入冬后就一直昏昏沉沉,太醫一度說她撐不過今年。 沒想到姬容雙熬過來了,卻把一切都忘了。 姬晟看著邁步入內的薛昌,緩和下臉色,和煦地詢問:“薛卿可是有什么事?” 薛昌沒立刻回答,而是先跪到了地上,抬頭喊道:“陛下,臣有一事相求?!?/br> 姬晟眉頭一跳,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 對于曾助自己奪權的功臣,姬晟還是很寬容的:“薛卿但說無妨?!?/br> 薛昌目光堅定:“臣想迎娶長公主?!?/br> 姬晟臉色一變,不敢置信地看著薛昌。 薛昌重重一叩首:“請陛下成全?!?/br> 姬晟冷聲問:“薛卿忘了素素是怎么死的嗎?” 薛昌臉色也微變。 “臣沒忘,”薛昌說道,“但,但臣在北疆時污了長公主殿下清譽,理應由臣迎娶長公主殿下?!?/br> 那時姬容雙身受重傷,他本應順勢了結了她的性命,可想到她尖銳冷漠的目光、想到她毫不猶豫地穿梭在尖刀利劍之間,他忽然下不了手。當時她的傷在肩上,身邊沒有侍女,是他給她換的藥。 薛昌再次一叩首:“請陛下成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