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往前走的人生路上,有著太多太多的意外,猝不及防,又不可避免。 攤上了,除了接受,沒第二個選擇。 陳遇紅了眼眶。 頭發被按,耳邊是少年帶著粗喘的聲音:“哭了?” “沒有?!彼涛痰恼f。 江隨跑著去,跑著回來的,用了百米沖刺的速度,額角有點濕汗,他抹了把臉,拉開外套脫下來。 “幫我拿一下?!?/br> 話這么說著,外套已經搭到了女孩的頭上。 陳遇忽然被一股熏香籠罩,先是一愣,而后是鋪天蓋地的不自在,她抓住外套一扯,臉從臂彎里抬起來,重見天光,以及少年溫柔的目光。 怔忪了下,她緩慢地眨了眨眼,溫柔不見了。 錯覺一般。 江隨把一瓶老酸奶遞過去。 陳遇沒接。 “我們小陳同學嬌氣?!苯S將吸管抵進老酸奶的瓶口,再遞給她。 陳遇抱著他的外套,蔫了吧唧:“不想喝?!?/br> “稍微喝點?!苯S把酸奶往她懷里一塞,從口袋里摸出一包才買的紙巾,沿著邊緣線撕開:“照鏡子沒,眼睛都腫了,這樣還說沒哭?!?/br> 陳遇咬住吸管,喝了一口酸奶:“我很慌?!?/br> 江隨手上的動作頓住。 “你懂那種感覺嗎?算了,你不懂的好,這不是什么好的感受?!?/br> 陳遇垂著眼瞼,不說話了,臉上的表情藏在搖曳的樹影里:“昨天還好好的,都好好的?!?/br> “我跟小珂約好了,不考統招,只報t城美院的單招,到時候我們一起過去考試,我還沒坐過火車,沒有出過c城,她也沒有,我們要坐十個小時出頭的綠皮車,去t城的只有那一班,我們都在存錢,打算多買些吃的路上吃……” 江隨拿著紙巾,認真聽女孩的語無倫次,想說你最好的朋友因為意外失約了,還有我,我不會失約的,我陪你。 不就t城美院嗎,陪你上。 對了,那破學校美術生的文化課分數線是多少來著,去年的他有查過。 好像要求很高。 cao…… 文化課老子拼了就是。 女孩說完了,江隨側過頭,一瞬不瞬看她:“還報那個美院嗎?” 陳遇眼里含淚,沒聽清:“什么?” “沒什么?!?/br> 江隨抽了一張紙巾給她,故作嫌棄:“擦擦吧,哭的鼻涕泡都出來了,臟死了?!?/br> “怎么可能,我又沒哭?!?/br> 陳遇壓抑著自己的情緒,聲音里帶著幾分哭腔。 江隨“嘖”了聲:“我的小陳同學,仙女包袱這么重的嗎,你什么丑樣我沒見過?!?/br> 陳遇繃著臉:“滾?!?/br> 后腦勺的頭發被摸,飽含了生疏的安撫意味,她眼里的淚再也兜不住,斷線的珠子似的,一顆一顆往下滾落。 江隨把他的小仙女攬進懷里,讓她靠著自己的肩膀,輕輕拍著她起伏顫動的后背。 “不哭啊,不哭?!?/br> 第40章 第一畫室空出來了一個位子。 有關劉珂的所有畫具都被陳遇收拾了, 帶回她自己的家。 劉珂家她不想去。 人性跟人心方面,陳遇在這個年紀, 這個時候都不想去觸碰。 雖然她性子內向,情緒很少外露,但也不是時時刻刻都能冷靜, 她怕到時候不能很好的控制住自己,說了不該說的。 那最終難堪的還是小珂。 病房里明亮干凈,柜子上放著一個精致的小花籃, 里面是粉色康乃馨。 花店老板說寓意是四季平安。 陳遇一聽就買了。 劉珂躺在病床上, 看好友整理桌上的東西:“阿遇,那花多少錢???” “沒多少錢?!?/br> 陳遇把雞蛋糕的袋子扔進垃圾簍里,用手捻著碎橘子皮:“你爸媽呢?” 劉珂望著窗外出神:“忙去了吧?!?/br> 陳遇一頓,扭過頭看她。 劉珂還是看的窗外:“前些天我去你家吃午飯, 你還記得吧?!?/br> “嗯?!标愑龀榧埥聿敛潦?,搬了椅子去床邊坐下來,靜靜聽她說話。 “那天我把杯子落畫室了, 讓你在樓下等我?!?/br> 劉珂瞇起了眼睛:“我回去拿杯子的時候, 聽見第四畫室有說話聲,是潘琳琳在跟另外幾個女生八卦,她說看到我爸跟個女的在一起?!?/br> 陳遇一愣。 當時她看到小珂下樓,臉色很不好,就問怎么了, 得到的答復是沒什么。 之后就是發現小珂不想回家。 原來是這么回事。 陳遇感到壓抑,她搓了搓手指, 垂眼拽起指甲周圍的倒刺。 “其實在那天的前一周我就知道了?!?/br> 劉珂像說著在哪看過聽過的事,跟自己無關似的,語氣平淡的沒什么起伏:“我爸回來的時候,衣領上有口紅印,身上也有香水味?!?/br> “我以為我爸是婚內出軌,在妻子懷孕期間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找了個小三,男人的劣根性,家里有飯不好好吃,外面的屎沒吃過,那都是香的?!?/br> 頓了頓,她往下說道:“我想告訴我媽,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為了這件事天天的失眠,頭發大把大把的掉,都斑禿了?!?/br> 陳遇聽到這里,眼睛抬了點,落在她的頭上。 現在纏了一圈紗布,隨便扎在一邊的長馬尾只手可握,就一小縷。 頭發又毛躁又少。 像沒有養分的花草,日漸枯萎。 陳遇心下一緊,忍不住抓住她的手:“小珂……” 劉珂看到她的表情,不禁哭笑不得:“想什么呢,不要胡思亂想,我才十八歲,年紀輕輕的,還有大好前程,現在不是回光返照,你也不是在給我送終,別這個樣子?!?/br> 陳遇笑不出來。 反手握住好友,劉珂抿抿沒有血色的唇:“阿遇,這段時間我不跟你一起回去,是因為我會在畫室留到兩三點?!?/br> 陳遇吸口氣:“那么晚?” “是啊,每天最后一個走,街上都沒人?!?/br> 劉珂虛弱的喘息:“回家很煎熬啊,我不敢看我媽,心里頭愧疚,覺得不跟她說那件事,自己就是我爸的幫兇?!?/br> “呵?!?/br> 她笑了聲,蒼白消瘦的臉上涌出一片譏諷:“哪曉得是我讀書少,天真傻缺,活在戲里卻毫不知情,完全領會不到我爸媽的用心良苦跟精湛演技,更想不到就連二胎都另有名堂?!?/br> 見好友沒有任何意外之色,劉珂嘴邊的弧度略滯,嘆了口氣:“我爸媽的事,你果然都知道了?!?/br> 陳遇要說什么,被她打斷:“阿遇,我有點想吐?!?/br> “你等一下?!?/br> 陳遇趕忙跑去衛生間,撈了個塑料盆端到床邊。 劉珂沒吃什么東西,吐的膽汁都出來了,從喉管到五臟六腑都浸滿了苦澀,眼睛紅的要滴血。 “惡心?!?/br> 劉珂說完這句就閉上了眼睛。 周四中午,陳遇照例放學來醫院,碰見了小珂的父親。劉父提著水瓶出來,看到門外的小孩,疲憊的面上浮現一抹和藹的笑容:“阿遇,放學了啊?!?/br> 陳遇沒往前邁步,而是后退幾步,離開了門口。 劉父一看小孩的動作,就知道她有話說。 不多時,一大一小站在樓道里,水瓶被放在地上,成為這場談話里的唯一觀眾。 陳遇剝了顆金絲猴放進嘴里,那股子奶香讓她平靜下來。 “叔叔,小珂不能學畫畫了?!?/br> 劉父堆滿皺紋的眼角一顫:“能學?!?/br> “等她的傷好了,她就能學了,還跟之前一樣,回原木學?!?/br> 陳遇看著竭力掩飾慌亂,故作鎮定的中年人:“她要復讀了呢?!?/br> 劉父瞬間失聲。 這一兩年他跟前妻努力隱瞞女兒,就是怕她在這個青春期的敏感階段,因為父母離異產生一系列的心理問題,沒有及時得到疏通,影響到她學習,耽誤她的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