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于苗沒聽清。 江隨又不知是在沉思著什么,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小胖子在擦汗,他面色一沉:“cao,你他媽怎么還在這?” “……我這就走?!?/br> 于苗背過身,暗搓搓地磨牙,等我我堂弟來了,看你在畫室還怎么風光。 江隨吃完一個蛋撻,開門進了畫室,目光掃向右邊角落里的女孩。 “我們陳同學這么用功啊?!?/br> 陳遇沒看他。 江隨在她面前受氣受慣了,承受能力大大提高,譬如這會,他都沒發火。 “畫法跟原理什么的,教材上不都有,白字黑字交代的清清楚楚,不懂翻翻書就是?!?/br> 陳遇:“翻了?!?/br> “死記硬背有屁用?!?/br> 江隨用腳推個凳子過去,坐下來,將一份蛋撻遞給她。 陳遇沒接:“我吃過了?!?/br> 江隨往她面前送送:“拿著?!?/br> 陳遇還是沒動。 江隨服了她了:“你拿了,我講給你聽?!?/br> 陳遇耷拉著的眼皮抬抬,伸手接住那個小紙袋:“講吧?!?/br> “……”江隨看她拿著不吃,催促著說,“涼了就不脆了,趁熱吃,趕緊的?!?/br> 完了一愣,我cao,我怎么這么婆婆mama了? 陳遇不知道少年沸騰的心思,她垂眼看手里的東西,色澤金黃,指尖捏捏,很松軟。 輕咬了口,外脆里嫩,有奶香,也有蛋香,甜而不膩。 很好吃。 陳遇的雙眼微微一睜:“這是什么?” “嗯?蛋撻啊?!?/br> 江隨外套拉鏈拉一半,聞言側過臉:“你沒吃過?” 陳遇搖頭。 江隨:“……” “袋子里還有,吃完自己拿?!?/br> 陳遇兩手拿著蛋撻,小口吃著,細嚼慢咽。 江隨捏著拉鏈的手指動動,想戳她臉。 “說說畫吧?!?/br> 江隨脫了外套丟自己的凳子上,撕開一盒綠箭,撥一片進嘴里:“哪里不懂?” 陳遇聲音模糊:“你上午就沒畫幾筆?!?/br> “廢話怎么這么多,快點兒?!苯S嚼著綠箭,“三大面,五大調,哪一塊不懂?” 口氣盡是不耐煩,問的卻更詳細。 陳遇嗅到少年氣息里的薄荷味:“理論我都知道?!?/br> “光知道有毛用,要理解,觀察,分析,多問問自己,為什么要那么畫,分析的越深入,畫起來就越輕松?!?/br> 江隨將她的畫板拿下來,撐在腿部,指給她看:“拿你畫的這個正方體來說,受光點在這?!?/br> 干凈的指尖沾上鉛灰,他沒在意:“白,灰,黑,這三面,你照著臨的,為什么跟參考書上的差很多?想過沒?” 陳遇的表情淡淡的:“想過?!?/br> 江隨不留情面:“但是沒想通?!?/br> 陳遇沒否認。 “我告訴你為什么?!?/br> 江隨鼻音里帶出一聲笑:“因為你的整幅畫不統一?!?/br> 陳遇的視線跟著他的手指移動,并對飄進耳中的聲音進行整理收納。 江隨忽然道:“坐過來點?!?/br> 陳遇不配合:“我沒耳背,聽得見?!?/br> 江隨重復且強調:“過來?!?/br> 陳遇冷了臉。 江隨看一眼女孩,不禁覺得好玩,嘴角還有蛋撻皮,這樣能嚇唬到誰,他漫不經心地笑了笑:“我數到三,你不過來,那就到此為止?!?/br> “幼稚?!标愑鳊X間蹦出兩字,人也挪著凳子坐近。 江隨的余光掃掃女孩,繼續道:“不論是哪個物體,每個面都是互相聯系,靠線條推著變化的,并非獨立的存在,虛實過渡要自然,你畫的時候,腦子里要有這個概念?!?/br> “這里,”他的指尖劃向一處,“明暗交界是線條最重的地方,靠它體現立體感,很容易畫死?!?/br> “就像你畫的,死的不能再死了?!?/br> 陳遇:“……” 江隨把畫板放回畫架上:“以你初學者的水平,畫死是一定的,淡定點?!?/br> 陳遇神情木然:“謝謝安慰?!?/br> “客氣?!苯S說,“還有什么想問的?!?/br> 陳遇擰開保溫杯,喝兩口水,蓋上蓋子:“我想知道一張畫的具體步驟?!?/br> 江隨揚揚眉峰:“參考書上多的是?!?/br> 陳遇補充:“你的畫?!?/br> 江隨好整以暇地睨她一眼,嗓音低緩下去,一字一頓:“想得美?!?/br> 陳遇默了。 江隨半搭著眼眸,目光若有似無地掠過小黃毛,心想,再說兩句,老子就勉為其難答應你。 結果呢,別說兩句,一個字都沒。 江隨的胸腔憋了鼓火,燒不到身邊的人,就在自己體內胡亂流竄,不知道搞什么名堂,他擺出一張死人臉。 “行了行了,老子畫給你看?!?/br> 陳遇刷地扭頭。 江隨沒看她,摸張紙巾吐了口香糖,手一伸:“筆,2b的?!?/br> 陳遇打開腳邊的工具箱,找了一支削好沒用的2b鉛筆,輕放到少年骨節均勻分明的手上,外加板塊深藍色橡皮泥。 江隨轉兩下鉛筆,不時狗啃的,削的還行,他指指旁邊的空畫板:“鋪張畫紙上去?!?/br> 陳遇很快就鋪上了。 “第一步,打結構,我一般都用2b的,筆尖硬,線條比較利落……” 江隨畫的快,筆尖摩擦刷刷畫紙,聲響干練順暢。 陳遇目睹他畫了個……蛋撻。 她的眉心抽了抽:“你畫陰影用的6b吧?!?/br> 江隨毫不遲疑地將自己的習慣透露給她:“4b鋪一層,再用6b,明暗交界同等步驟?!?/br> 陳遇思索著喃喃:“這樣?!?/br> 江隨手中的鉛筆突地停住,我對她是不是太上心了? 下一秒他就接著鋪線條。 蛋撻畫完,江隨解說的口干舌燥,頭昏腦脹,想睡覺,他欲要去洗手,再找個地兒躺著緩一緩,無意間撇到什么,這才想起來被自己遺漏的事兒。 “這你抹的?”江隨用鉛筆虛指她畫上的投影,明知故問,頗為嫌棄挑剔的口吻。 陳遇實話實說:“是第二畫室的于苗,你進來的時候沒看到他?” 江隨睜眼說瞎話:“沒有?!?/br> 陳遇沒再說什么。 江隨卻有想說的:“你自己的畫,就這么隨便讓不三不四的人改?” 陳遇:“???” 江隨恨鐵不成鋼般緊鎖眉頭:“對畫家來說,每幅畫都是自己的孩子?!?/br> 陳遇平靜道:“我還不是畫家?!?/br> 江隨的額角隱隱抽動:“你要有那個意識,懂?” 陳遇心累了,行吧。 江隨大概是被自己的傻逼作為氣到,手抵著腿,大半個手章蓋住眉眼,半晌都沒出聲。 周身的氣壓很低,從頭到腳散發出幾分陰郁。 陳遇剛起身,一條腿就伸過來,勾走她的畫架,地面發出刺耳響聲。 江隨把那塊投影全擦掉了。 陳遇的臉色一變,正要說什么,就聽少年來一句:“投影要透氣?!?/br> 她的眼里閃過一絲光亮,頓時抿了嘴。 江隨將橡皮泥扔她腿上,重新給她畫投影,語調散漫地啟唇:“畫跟人一樣,也要呼吸?!?/br> 陳遇結合他鋪的線條,理解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