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陳遇靠著電話機旁的柜子,不咸不淡道:“我是覺得,我們每天早上六點左右就要起來,一天都在畫畫,晚上十點才放學,回來可能還要再畫一會,時間不夠用,精力也跟不上,不太可能顧得了文化課?!?/br> “老子顧了?!苯S說。 陳遇覺得電話里的人幼稚起來,挺好笑的,丟過去的臺階也不下,她沒忍住地輕笑一聲:“那你厲害?!?/br> 江隨這還是頭一回聽到她笑,愣了愣,耳根麻了下,他拿開話筒,對著空氣罵了聲cao,又把話筒對著耳朵,若無其事地隨便一問。 “你文化課怎么樣?” 陳遇把繞在一塊的電話線撥開:“還可以,正常發揮不會掉到本科線以下?!?/br> 短暫的死寂之后,江隨低吼:“那你學個毛的美術?” 電話里沒聲音。 “喂?” 江隨看一眼話筒:“人呢?” 依舊一點聲音都沒。 座機上顯示還在通話中。 江隨傻逼一樣舉著話筒,干瞪眼:“……我cao!” 另一頭,陳遇蹙著眉心按按座機,沖院里喊:“媽,電話壞了?!?/br> “???” 水池邊,陳母握著棒槌啪啪敲褂子:“又壞了?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 陳遇確定地再次按兩下:“沒聲了?!?/br> “湊合到年底吧,明年再換?!?/br> 陳母放下棒槌,麻利兒的在褂子上打幾下肥皂,使勁在搓衣板上一陣揉搓:“現在電話太不經用了,下個雨打個雷就容易壞?!?/br> 廚房里陳父糾正錯誤:“那叫短路?!?/br> “阿遇,過來盛稀飯?!?/br> 陳遇把話筒扣到座機上面,將一塊紅手帕搭上去,轉身出了房間。 早飯有稀飯,白水煮蛋,爽口小菜,油炸花生米,還有方瓜餅。 都是陳父一手cao辦。 飽含了普通家庭的普通幸福。 陳遇把吃的全搬上桌,洗了臉再回來,剛從桌底下抽出長板凳,就被問話。 “阿遇,你的頭發是不是該剪剪了?” 陳母把方瓜餅往女兒那邊放放:“媽覺得女孩子還是短頭發好,清清爽爽的,也要打理?!?/br> “不想剪了?!标愑瞿靡粔K方瓜餅吃,“我想留長頭發?!?/br> 陳母心里轉了百八十個彎。 二十年前她也是女孩子,青春懵懂期,情竇要么不開,一旦開了,驚天動地。 對她個人來說,留長發等于愛美了,等于想談戀愛了。 陳母心里的警鐘哐當一下敲響了,她的想法有些多,試圖從丈夫那得到幾分回應。 想讓他拿點主意。 結果他毫無察覺,豬一樣呼嚕呼嚕喝稀飯。 陳母指望不上了,只好先應付女兒:“那就留吧,趕明兒媽上街給你買兩個扎頭發的?!?/br> “不過,頭發可以留,不能留太長?!?/br> 陳母嘮叨起來:“小珂那樣的,都拖到屁股上了,吸血呢?!?/br> 陳父把臉一沉:“吸什么血,現在都哪個年代了,能不能相信科學,給孩子做個榜樣?” “……” 陳母不想跟他在飯桌上拌嘴,就沒搭理,而是往正題上靠。 女兒早熟,比同齡人要沉得住氣,性格往里收,不外放,心里有什么,不太好看出來。 “阿遇,那會打電話那小孩是誰?”陳母用隨意的語氣說,“媽聽著聲音,也就七八歲吧?!?/br> 陳遇夾花生米:“昨天認識的一個小meimei?!?/br> 陳母奇怪地看向女兒:“你不是在畫室畫畫嗎,怎么認識的?” 陳父桌底下的腳踢踢她,問問問,就知道問,方瓜餅都堵不住你的嘴。 陳母反踢一腳,眼一瞪。 陳父老實了。 風把晾在院里的衣服吹得嘩嘩響,水珠四處飛濺。 堂屋彌漫著溫馨的食物香味。 陳遇用筷子的姿勢跟別人不一樣,手指用力點不對,不知道怎么養成的,改又改不過來,她能夾菜,就是圓的夾得不太好,譬如油乎乎的小花生米,半天也沒夾起來一顆。 掙扎了會,陳遇端起盤子,撥一些花生米進碗里,跟稀飯拌拌。 “是畫室一個同學的meimei,昨天來玩的?!?/br> 陳母還想問什么,屋里的電話響了,她正要去接,就被女兒阻止了。 “找我的?!?/br> 陳遇對上父母探究的視線,平靜的咽下嘴里的食物:“還是那小meimei,她又打來了,剛才電話沒講完?!?/br> 說著就放下碗筷進屋,電話一接通,不出意料地聽見了少年極度狂躁憤怒的聲音。 “cao,搞什么鬼,你家那破電話成精了是吧,老子打很多遍都打不通,差一點沒把話筒給掰了?!?/br> 陳遇雙眼微瞇:“都打不通了,你干嘛還打?是不是傻?” 電話里靜了一瞬,傳來少年粗重而混亂的喘息,接著是他囂張兇狠的吼叫聲。 “誰他媽傻,老子是強迫癥,怎么,不行???” 陳遇耳膜疼。 強迫癥了不起嗎? 江隨吼完,把別扭又有那么一絲惱羞成怒的情緒收一收,沒事人似的問:“你家是不是就一部電話,沒分機?” 陳遇也是沒事人似的回:“嗯?!?/br> 江隨很滿意女孩能跟上自己的節奏,而不是還扒在前一個事上面,唧唧歪歪纏個沒完。 “那你爸媽不問?” “問了?!?/br> “你怎么說的?” 江隨聽著女孩明顯停頓了一拍的呼吸聲,唇邊勾起惡意的笑:“讓我來猜猜,陳同學,你是不是撒謊了?” 陳遇的聲音里沒什么起伏,聽不出絲毫她撒過慌的破綻:“先前秋秋打過來的時候是我媽接的,她回頭看號碼,發現是同一個,就會以為還是秋秋?!?/br> 江隨來了興致:“那發現是秋秋她哥,會怎么著?” 陳遇面對著房門口:“沒男生往我家打過?!?/br> 江隨戲謔道:“陳同學,你異性緣這么差?” “是啊?!?/br> 陳遇輕描淡寫:“要是有男生打給我,讓我爸媽知道了,他們會回撥,查戶口,打兩次以上,直接找上門?!?/br> 江隨:“……”我靠。 陳遇隱隱聽到什么,眼里忽地露出一兩分怪異:“你在吃餅干?” 江隨咔呲咔呲,鼻音模糊:“唔?!?/br> 陳遇啼笑皆非:“早飯沒吃,光顧著撥電話了?” “可不是?!苯S吃掉一整塊餅干,滄桑憂郁地嘆了口氣,“強迫癥害死人啊?!?/br> 陳遇:“……” 江隨把他妹的一盒番茄味餅干全吃了,噎得慌。 媽的,樓下一桌精致的早餐,中西結合,想吃的都有,他卻在這啃餅干,啃得嗓子眼刺刺的難受,這叫什么事啊。 下回讓秋秋那死丫頭別買番茄味的了,吃著燒心。 江隨覺得差不多了,該掛了,通話時間不宜過長,長了就不對了,但他口中卻蹦出一句。 “那會你在跟我妹打電話,突然換成我了,還提的昨晚做卷子,你就不驚訝,不好奇我妹怎么找的我?” “沒想那么多?!?/br> “陳同學,不知道怎么搞的,你讓我有種……我倆之間有代溝的錯覺?!?/br> “不是?!?/br> “不是?” “不是錯覺?!?/br> 江隨的面色頓時黑了下去,這還打個屁,掛掉拉倒。 結果又他媽沒話找話。 “接著上回說,你成績那么好,學美術干什么?” 陳遇不清楚江隨的內心戲,她不認同他的觀點:“成績好就不能學?” 江隨聞言,嘴角刻薄地輕扯了一下:“學美術,幾乎不都是因為文化課不太行,又想上大學,才選的那條路賭一把,你本來就能上,何必多此一舉?!?/br> 陳遇言簡意賅:“喜歡?!?/br> 江隨在看座機屏上的通話時間,聽到她的回答,愣了片刻:“那么高的文化課成績,浪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