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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督主有病在線閱讀 - 第95節

第95節

    明月閉了閉眼,厲聲下令:“即日起換馬改裝,火速回京?!?/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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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玦在宮里一連待了十天都沒有出來,連日來不斷有遼東來的斥候快馬進京,個個灰頭土臉,不仔細看還以為是西北來的災民。夏侯瀲今日新得了邸報,上面說前線戰況不妙,幾次差點讓土蠻破城而入。朝廷計劃著調南兵北上,然而國庫空虛,軍費不夠。沈玦力排眾議,加征江南賦稅,朝中一半的官員都上疏彈劾沈玦。要是奏疏上帶著唾沫星子,沈玦已經被淹死在掌印值房了。

    夏侯瀲幾次想進宮看看他,但一方面想他一方面心里又生氣。夏侯瀲后面一連隱隱作痛了好幾天,騎馬都不舒坦。最開頭的時候上茅房還拉出了血,他簡直恨不得按著沈玦的腦袋瓜子狠命揍幾拳。他現在長了心眼兒,日后沈玦別想再碰他。

    不過最關鍵的是伽藍這邊還絆著,撥不開空。最近新抓到京師的地下黑道,專門做假戶籍的,他們勾結了戶部的屬官,幫沒戶籍的黑戶安插黃冊。夏侯瀲順藤摸瓜,按著假戶籍的名錄去抓,逮到不少伽藍暗樁,可惜依舊沒有十七的消息。

    夕陽西下,夏侯瀲心情不好,騎馬踩著橘黃色的陽光回府,韁繩丟給長隨,自己過了垂花門,信步隨意走,就走到了沈玦的書房。他打開門,靠著門框往里看,陽光穿透窗格的萬字紋映在沈玦的書案和烏木官帽椅上,塵埃紛亂地在那光線里飛舞,像紛飛的小小螢蝶。他想起沈玦散著頭發坐在那兒看書的模樣,白皙的臉頰,靜好的神情,歲月在他們之中悠悠流淌,仿佛沒有盡頭。

    沒來由地,他突然間特別想見那個混蛋。

    “小瀲!”蓮香打腰子門外過,“少爺傳了信出來,在桌上,你記得看?!?/br>
    夏侯瀲應了一聲,到桌案前一看,果然鎮紙底下壓了一封花箋。上面沒寫幾個字,只說:“前日途經乾西四所,庭下棠梨如雨,置袖一夜,袖管生芳,特覓數朵予卿?!?/br>
    花箋邊上放了一個香囊,夏侯瀲打開香囊,里面有幾朵梨花,白燦燦的,煞是好看。只不過夏侯瀲不是很明白沈玦,他從來沒有熏香的習慣,干嘛給他這個?

    總覺得男人熏香娘了吧唧的……

    “小瀲!”蓮香在窗外道,“忘了說了,少爺說你必須寫封回信給他?!?/br>
    “好,我知道了!”夏侯瀲回道。

    這是鴻雁傳書的意思么?倆爺們搞這些玩意兒怪不好意思的。他摸了摸沈玦的花箋,上面印了凹凸不平的花脈紋路?;ɡ锖诘?,夏侯瀲覺得無奈。

    算了,十天沒見了,依著他吧。

    夏侯瀲拿出紙筆,筆尖懸在空中半晌沒落筆。這事兒著實難為他,平時拿慣了刀,拼殺劈砍想都不用想,閉上眼都知道該用什么姿勢什么力道??蓪懽謨核娴牟恍?,尤其還是寫信,寫些什么呢?今天吃了什么來著,早上吃了一屜豬rou包,中午吃了蓮香做的紅燒豬手和蔥油餅??蛇@樣寫跟報菜名兒似的,寫它干嘛?

    夏侯瀲托著腮幫子想了半天,寫道:吃飯好好吃,別成天扒那么小半碗,跟小雞啄米似的。一大男人,一頓飯起碼得吃三碗。

    寫了半天離不開吃,夏侯瀲又覺得不行,揉皺了紙往后一扔,換了一張新的寫。這回夏侯瀲報告了一遍追緝伽藍的事務,還把東廠近日遷貶降調說了一遭,可這玩意兒自有廠衛的公文報給他,再在信里說一通是多此一舉。

    搜腸刮肚想了半天不知道寫什么玩意兒好,屋里漸漸暗了,夕陽在手邊悄無聲息地騰挪,夜色濃了,月光不知什么時候進了屋,落在他指尖,仿佛觸碰到沈玦冰涼的手。夏侯瀲揪著頭發,一轉眼瞥見沈玦那香囊擱在案上,靜悄悄的,有短短一縷香味飄到鼻尖。

    他撐著頭淡笑著戳了戳那個香囊,終于再次提筆,氤氳的墨跡落在紙上。

    “思君甚矣,何日歸家?”

    他吹干了墨,把宣紙平鋪在案上,撐著臉看。月光灑在紙上,勾勒出他的字跡。這簡直是他平生寫過最好的字了。

    窗外響玉伶仃地響了,細細碎碎的一長串,隨風飄了出去。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事情來,秋梧院里的兩缸枯荷,乾西四所的瀲滟刀光,十年里的血雨腥風,仿佛是命中注定一般,冥冥之中有看不見的絲線,牽引著他們走到一起。他收起香囊放在懷里,吹滅了蠟燭,站起身來預備去刀爐打會兒鐵。照夜快完成了,以隕鐵熔鑄全身,她將是絕世的殺器。

    剛走到門邊,手觸及門板的一剎那,腿突然發了軟,他差點跪了下去,勉強撐著門站起來,小腿卻怎么也使不上勁兒,那一截像變成了一團軟泥,漸漸失去知覺。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顫顫巍巍地往回走,一路扶著多寶格和桌椅回到羅漢床邊上,艱難地躺下來。

    麻木的感覺像細蛇在身體里游走,很快蔓上了手臂,臉上有溫熱的液體淌下來,滴在引枕上,在黑暗里看不清,只瞧得見銅錢大的烏漬子。他漸漸明白了,原來七月半沒有好,沈玦的方子沒起作用,它只是潛伏著,像一條蛇,現在它出來了,重重咬了他一口,來得猝不及防。

    他想叫蓮香,嘴一張出來的都是血,說不出話兒。

    探出手去夠花幾上的花瓶,太遠了,夠不著。他痛苦地咽著血,喉嚨里滿是鐵銹的腥甜味。夜色靜謐,他聽著鈴鈴丁丁的響玉,慢慢回過神兒來,他這是要死了么?可他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完成,十七沒能找到,持厭也不知所蹤,他寫給沈玦的信還在案上。然而沒有辦法了,他完了,他心里有一種預感,黑暗無聲無息地從四面八方逼近,償還他罪孽的報應終于在今夜降臨。

    心里沒有害怕,只是有些遺憾。既造殺孽,必遭殺報。他知道他早就該死的,逃了這么久,天爺終于醒過神來,派無常爺來收他了。他側過頭,看菱花窗外的月亮,圓圓的一輪掛在樹梢,靜靜地望著他。

    好舍不得啊……

    他想沈玦為什么會喜歡他呢?他想了很久都沒能想明白,本來想抽個空問問,可惜一直沒有機會。那個傻子,眼瘸到什么程度才能喜歡他呢?可是真好啊,他想,被沈玦這樣喜歡,這是他這輩子遇見過最好的事情。

    他伸出手,淡淡的月暉勾連在指尖,像牽住沈玦隨風迢遙而來的思念。他的心里有淺淡的悲哀,也有深深的眷戀。烏云飄來,月暉悄無聲息地從指縫中斂去,他的手從空中跌落,沉沉落在榻邊。

    靜謐的夜風中,只剩下響玉鈴鈴丁丁。

    第113章 封刀入鞘

    夏侯瀲不止一次想過,死是什么感覺?

    像沉入寂靜的寒塘,世界歸入無聲的永夜。他是一只小小的蜉蝣,在冰冷的波心漂浮。很多年前的事鴉羽一般紛至沓來,伽藍寶殿里住持低沉的大悲咒,蕭蕭竹林他家那盞幽幽的孤燈。他想起他在山上度過的無數個夜晚,長夜仿佛沒有盡頭,伽藍里傳來遲遲的梵聲,他在那似有若無的釘鈸聲中沉沉入眠。

    他不曾害怕過死亡,這是他躲不過去的命。在命數面前,眾生卑如塵埃。

    黑暗慢慢淡了,有一抹鮮艷的光亮出現在余光盡頭。漸漸有了聲響,鈴鈴丁丁,是鐵馬在風中晃悠,然后是茶盞碎在地上冰裂似的脆響,好像有人慌慌張張地說話,他聽見頭磕地面的砰砰聲響。

    他還活著么?夏侯瀲有點懵,從床上坐起來的時候,腦袋還發著暈,身上不得勁兒,差點又躺回去。他顫著手挑開簾子,茶幾上的青瓷盤上燃著一方紅燭,蠟淚浸出銅錢大的印子。

    赤著腳下了雕花拔步床,隔著窗紗往外看,天黑沉沉的,廊檐底下絳紗宮燈晃晃悠悠,地上的影兒也晃晃悠悠。他推開門走出去,梢間傳來人聲,他走了一截子路,停在門口。沈玦坐在寶座上,手腕上掛著瓜瓣瑪瑙珠串,正冷冷瞧著底下跪著的一幫御醫。他的官服沒有換,妝花織金的曳撒穿在身上,隔著一層碧煙羅看也甚為奪目。

    “咱家問你們有沒有法子,你們卻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個明白話兒。太醫院一年一比,層層篩選,是如何擇出你們這幫庸醫?”沈玦氣得渾身發抖,“有法子還是沒法子,你們給個準話。這里不是宮里,有話直說不必遮遮掩掩。若是耽擱了病情,咱家要你們好看!”

    底下太醫腦門上都淌著汗,被東廠番子從被窩里揪出來兩遭,驚魂猶未定,就逢著沈玦的滔天怒火。當首那個鼓起膽子,細聲道:“小臣斗膽,便跟廠臣刨開腔子說吧。其實上回來瞧,我等便已覺得病勢不妙,奈何廠臣心煩意亂,我等不敢明說。后來廠臣給了方子,服下倒像是好了些,我等以為真得了救命的靈丹妙藥,便放了心?,F下看來,這藥藥效有限,不能根治?!?/br>
    沈玦笑得越發冰冷,“你們很好,竟敢欺瞞到咱家頭上來了?!?/br>
    幾個太醫面面相覷,發著抖不敢說話。沈玦恨他們膽小如鼠,卻又不能多加責怪,恨聲道:“繼續說!”

    “是、是?!碑斒啄莻€道,“躑躅花是苗疆奇花,太過偏門。若是方存真還在,興許還能想出救治之法。他雖然私德不佳,卻在苗疆浸yin數年,和不少苗寨的光腳大夫打過交道,對這些花花草草最是熟悉。我等……我等雖在御前聽診,可論奇花異草的見識實在不如這些江湖術士。況且小沈大人的藥理已變,更不知大人當初所服藥茶究竟是何物,我等實在……實在無能為力?!?/br>
    沈玦的心一截一截地涼下去。方存真早已被他殺了,是他親手滅了夏侯瀲最后的生機么?他怔怔地說:“原來說了半天,便是沒法子?!?/br>
    太醫都不敢說話,身子躬得越發低了。沈玦望著下面一頂頂黑壓壓的烏紗帽,慢慢伏下身,手肘撐在膝蓋上痛苦地扶著額頭,冰涼的珠串抵在臉上,冷徹心扉。

    “都出去吧?!鄙颢i聲音喑啞,幾乎聽不出來。

    眾人如蒙大赦,紛紛膝行著后退。夏侯瀲躲在抱柱后面,看他們魚貫而出,小跑著出了院子。

    沈玦瞧著自己在地上的影子,黑而瘦的一長條,有一種孤苦伶仃的意味。真的沒救了么?他的心像被誰緊緊掐著,撕心裂肺地疼。他原本在值房批紅,想起他送過去的花兒,還盼望著明早收到夏侯瀲的信。那家伙一個莽夫,不知道會寫什么東西給他。他滿心都是期待,批紅竟然也不覺得累。遼東戰事很緊,他太忙了,來不及回家看他。他也忙,沒有空進宮來。沈玦心里又覺得惆悵,好不容易到了一座城,好不容易見了面,好不容易敞開了心扉終于在一起了,卻依然要隔著一座宮城,不能相見。

    可誰會知道下一刻沈問行匆匆忙忙走進來,告訴他夏侯瀲又倒了。他破了宮禁出宮,一回家便看到他緊閉著眼躺在床上,那隆起的被包像一座孤墳。

    怎么會這樣呢?他想。先前還好好的,那么活蹦亂跳一個人,怎么又躺了呢?是報應么?他做的孽太多,佛爺要罰他,給他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竟讓他親手扼了夏侯瀲的生機。他拿出夏侯瀲寫給他的信,一筆一劃,出乎意料的好看。他還記得夏侯瀲小時候的字,歪歪扭扭,狗爬似的,后來他看那家伙寫的公文,也沒有變多少。夏侯瀲在伽藍這些年,大概沒怎么動過筆。

    他撫著那字,“思君甚矣,何日歸家”,多好,他也想著他。

    燭火在余光里跳,他的眼睛熱辣辣的,像是被那火光灼傷。他吹滅了火,屋子里頓時黑了,他一手拿著夏侯瀲的信,一手捂著臉,在那片黑暗里流淚。

    門忽然開了,一個高挑的黑影走進來。他慌忙擦了淚,夏侯瀲關了門,走到他邊上坐下。

    沈玦竭力平復聲氣兒,道:“你醒了?現在感覺如何?身子可還爽利?”

    夏侯瀲卻沒回答,一伸手把他拉進懷里,蹭蹭他溫軟的發絲,“少爺不哭,我娘說,難過的時候抱抱就好了。我抱你,你別哭了?!?/br>
    他的聲音響在耳邊,不知怎的,沈玦的眼淚霎時間就止不住了,浸濕了夏侯瀲的胸前的衣襟。他不愿意在夏侯瀲面前流淚,大口吸著氣,艱難地平穩聲線,“我沒哭?!?/br>
    夏侯瀲笑了一下,把他抱得更緊了些,“傻少爺,其實你每回哭我都知道?!?/br>
    沈玦固執地說:“我沒哭?!?/br>
    夏侯瀲掰著手指頭數,“你拜師的時候,你那個死鬼爹居然沒有認出你,你出來就哭了。還有蕭夫人冤枉你不正經,你被你爹罰跪祠堂那回,你也哭了?!彼眯渥硬辽颢i臉上的淚,笑道,“知道你好面子,我就是沒戳穿你。你放心,這個秘密我幫你守著,肯定不告訴別人堂堂司禮監掌印,東廠督主沈玦,竟然躲在這兒哭鼻子?!?/br>
    沈玦好不容易緩過來了,抬起眼瞧他,黑暗里看不分明,卻能感受到他專注的目光。沈玦低頭握他的手,苦澀道:“明明是你病了,卻要你來安慰我?!?/br>
    “誰讓我疼媳婦兒呢?!毕暮顬囆?。

    屋子里黑,夏侯瀲拉他出來坐在廊下,兩個人肩并著肩看月亮。滿地月光像積了一庭的水,疏淡的樹影在里面蕩漾,像蔓延的水草。外面敲起了梆子,的的篤篤,慢慢遠去了。已是三更天,到五更的時候沈玦就該去上朝了。

    夏侯瀲問他要不要睡會兒,沈玦搖了搖頭,問:“阿瀲,你說為什么快樂只有那么一瞬,痛苦卻長長一生?”

    為什么呢?天爺有天爺的想頭,夏侯瀲也無法回答。他低頭看自己的腳尖,“少爺,你不要太難過。我娘死的時候,我簡直覺得天都塌了,整個人跟行尸走rou似的。后來,我又親手送走了我師父、老禿驢,我哥不知道是不是還活著,但看我這情形,他要是也喝了老禿驢的藥茶,估計也離死不遠了吧?!?/br>
    沈玦望著他的側臉,他的神情沒有悲也沒有苦,只是淡淡的。沈玦忽然覺得心慌,道:“阿瀲,我不會讓你死的。你乖乖在家里養病,等我,好不好?”

    夏侯瀲伸出手,觸摸冰涼的月光,“少爺,我這輩子送走了很多人,素昧平生的,牽絆深重的,我愛的,愛我的,一個一個,我都看著他們遠去?,F在,終于輪到我自己了?!彼み^頭來望著沈玦,輕輕微笑,“我一直很奇怪為什么老天爺要留我留到現在,我早該在五年前就死在伽藍的?,F在我明白了少爺,天爺疼我,他要我和你重逢。我真的、真的很滿足了,因為我已經得到了我此生最大的幸福啊?!?/br>
    “不夠,阿瀲,”沈玦鼻子里有涕淚的酸楚,“不夠,這不夠,我們還要相守,你聽著,我已經派人聯絡南洋??芰?,我們很快就要有自己的寶船了。等你好了咱們就走,天南地北,只要咱們倆在一塊兒,去哪里都好?!?/br>
    “少爺,”夏侯瀲抹去他眼角的淚珠,“別這么死心眼啊……”

    沈玦緊緊握住他的手,喉頭哽著,說不出話。

    “傻少爺,你還不明白么?”夏侯瀲仰起臉望著那輪靜謐的明月。

    夜風拂過,枝葉撥剌剌地響,像什么鳥兒拍著翅子。沈玦在夏侯瀲身上看見無言的寂靜,像封刀入鞘,刀鋒盡斂。

    他輕聲道:“該走的人總是要走的。你留不住,也不必留?!?/br>
    第114章 客子如蓬

    一瞬間,仿佛有莫大的悲苦壓在沈玦的心頭,沉沉的,像一塊撲滿塵土的墓碑,沈玦舌尖有說不出的苦澀,仿佛滿滿一壺苦茶灌進腔子,苦得舌頭都枯了,心也枯了。

    月光穿過檐溜,在青石地上蔓延,觸碰到沈玦的腳邊,沿著曳撒的金線爬上膝頭,最后憩落在他的手邊,冰冰涼涼,好像一塊冰。到這個時候,沈玦反而慢慢平靜下來,心頭翻涌的苦潮重歸寂靜,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夏侯瀲見他不說話,扭頭看他,他眼角還掛著淚,透明晶瑩的一點,在臉頰邊上蜿蜒而下。他伸手想要替他擦擦,沈玦一偏頭,躲過了他的手。

    夏侯瀲愣了一下。

    沈玦道:“我看你是想好了,不想活了對不對,聽天由命了對不對?”

    夏侯瀲瞧他臉色不對,心里忐忑起來,伸手拉拉他的袖子,沈玦猛地抽回手,坐得離他遠了些。

    “……”夏侯瀲有些摸不著頭腦,“怎么了……”

    沈玦垂著眸子,夏侯瀲看不清楚他什么神色,只知道他現在肯定在生氣。過了片刻,沈玦道:“好,你死你的吧。你自己都不在乎你的命,我瞎cao心什么勁兒?”沈玦冷笑了一下,繼續道,“不過你聽好了,夏侯瀲,你死了,我立馬自刎在你跟前——不對,你將死的時候,我就讓你眼睜睜地看著我自刎?!?/br>
    夏侯瀲有些無奈,“少爺,你別耍小性子?!?/br>
    “什么小性子?”沈玦冷冷瞧著他,“你以為我辦不到嗎?”

    “……”沈玦還真能做出這種事來。夏侯瀲心里涌起無力,這廝是不是話本子看多了,腦子被那些風花雪月銹住了,連殉情這事兒都想得出來。

    “少爺……”夏侯瀲哀哀地拉他的衣襟。

    沈玦面無表情地把衣襟抽出來,“別想多,我不是要跟你殉情。死之后,也別想我跟你一同走黃泉路,下輩子我要離你遠遠的,你若投胎在中原,我就去當南蠻子,或者羅剎鬼,總之要和你天南地北,再也不相見?!?/br>
    “……”夏侯瀲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片刻才道,“這你多虧啊,聽說南蠻那邊老是漲大水,一下死好幾千人呢?!?/br>
    “也好,”沈玦道,“拜你所賜,我這輩子英年早逝,下輩子也英年早逝?!?/br>
    夏侯瀲深深嘆了一口氣,徹底拿他沒轍了。

    怎么會有這樣的人,威脅他的法子竟然是當著他的面兒自刎,下輩子也不相見。他一面覺得好笑,一面又覺得苦澀,平時那么精干一人兒,現在卻傻了吧唧的??蛇@的確是最狠的報復,光想想那場面心就刀割似的。夏侯瀲又喚了他一聲,小心翼翼地蹭到他邊兒上。

    沈玦猛地站起來,躲開他的觸碰,寒聲道:“我看今日起我們就不要見面了,等你彌留之際,我再到你面前自刎,咱們這事兒就完了?!?/br>
    他說完就轉身走,連頭也不回。夏侯瀲看他是來真的,一下就慌了,追在他身后,連喊了好幾聲“少爺”。沈玦壓根不理,一聲不吭地往外走??绯龃够ㄩT,轉進回廊,他也不知道要去哪兒,亂走一氣。仆人們見了都發愣,避到一旁不敢說話。他們倆踩著月光,一人悶頭走,一人追。最后到后花園里,夏侯瀲跑了幾步追上他,從背后死死將他抱住。

    “我錯了,少爺,我錯了?!毕暮顬嚾χ难?,臉埋在他的頸側,“我錯了,我真的錯了?!?/br>
    “滾開?!鄙颢i掰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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