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竟沒人發現么?” “你以為太監凈身是怎么凈?”沈玦斜眼睨他。 夏侯瀲道:“不就是斷子孫根么?” 沈玦搖頭,“那是前朝的法子。本朝太監不斷根,只去囊。刀子匠在子孫袋上各開兩個小口兒,把里頭的囊丸擠出來就完事兒。每年黃化門驗身,也只是掌事太監伸進褲腰里去摸一把,驗你會不會……”沈玦臉紅了紅,“會不會硬。我自己配了副藥,壓制欲望,不長胡子,后來當了魏德的干兒,沒人再敢驗我的身,便瞞下來了?!?/br> 夏侯瀲聽了心里擔憂,“藥?什么藥?能壓制欲望,肯定不是什么好東西,你萬一喝多了真成太監了怎么辦?” “成就成吧,那又如何?反正我沒有打算成家?!鄙颢i盤起腿坐著,側眼望向夏侯瀲,那家伙滿臉憂心忡忡的模樣,看起來很是為他擔心。其實他有件事沒說,他畢竟是半路出家的大夫,看了兩本醫術瞎鼓搗出來的藥并不那么管用,每回他看見夏侯瀲脫衣裳,總是會情難自禁。 不過這事兒不能告訴他,沈玦頓了頓,聲音低了一點兒,“阿瀲,你不怪我瞞你這么多事兒么?當初騙你我是被賣進宮的,就是想把你留下來陪我。我是不是很自私,明明早知道你娘來找你,我卻沒有同你說?!彼皖^看自己的手心,嘲諷地笑了一笑,“可你為了留下來陪我,七月半發作,差點丟了性命?!?/br> “是挺自私的?!毕暮顬囌f。 夏侯瀲的話像一記悶錘打在沈玦心上,他還以為夏侯瀲會反過來安慰他,跟他說沒關系,不怪他。他忽然覺得自己虛偽極了,他坦白不是為了悔過,只是為了讓自己心里好受點兒罷了。扭頭看夏侯瀲,夏侯瀲的臉籠在陰影里看不清神色,他心里感到絕望,夏侯瀲一定厭惡他了吧。 他從來都是這樣,即便是對著真心愛著的人也能面不改色地撒謊。這就是他,卑鄙又下流。 額頭上忽然被彈了一記,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慍怒浮上眼眸,他厲聲問夏侯瀲:“你干什么?” “罰你啊?!毕暮顬囇劬镉行σ?,“誰讓你騙我。這次罰過你了,下次不許騙我了?!?/br> 沈玦捂著額頭怔怔地看著他,燭火在夏侯瀲眼中躍動,像撒了一把碾碎的光,統統都融化在了他眼眸里,黑里揉了金。那是獨屬于夏侯瀲的溫柔,令人沉迷。 夏侯瀲忽又鎖了眉頭,道:“少爺,我覺得你那個藥還是別吃了。好不容易保全了健全的好身子,怎么能就這么糟蹋了。你這么著不是事兒,咱們得想個法子,要不你別當這什么勞什子廠公了……”他說到一半,抬起眸,頓時呆住了。 沈玦正靜靜望著他,微笑著落淚。 夏侯瀲頓時慌了,“你怎么哭了?我剛剛下手太重,弄疼你了?” 大約是蠟燭燃盡了,光忽然就熄了,帳子里頓時黑漆漆一片。夏侯瀲還發著慌,愣了半晌才想起來要點燈,掀被子就要下床去,腕子卻被沈玦一拉,整個人被他帶進了懷里。 夏侯瀲的心漏跳了一拍,整個人像被火烤著了一般,臉漲得通紅。黑暗里他聽見沈玦清淺的呼吸,咻咻地打在他的耳畔,燙得灼人。 “阿瀲,我一向覺得這世間太冷、太冷,”沈玦把頭埋在他的頸間,啞聲道,“可是,幸好有你?!?/br> 幸好有你。 我此生一片荒蕪,拂盡塵灰,你是我唯一的珍寶。 黑暗里寂靜無聲,床圍子和帳子把四面圍住,仿佛隔出了一個只有他們的小小世界。時間仿佛被拉得很長很長,似乎周圍的一切都陷入了靜止。 夏侯瀲慢慢安定下來,抬起手輕輕回抱住沈玦,低聲道:“少爺,你也一樣?!?/br> 沈玦摟緊他,“嗯?!?/br> “少爺,”夏侯瀲把他推開一點兒,繼續剛剛想說的話,“那個藥別吃了,等伽藍的事情完了,我帶你走吧?!?/br> “去哪兒?”沈玦問。 “隨便去哪兒,南洋、東瀛。只要出大岐就好,找個地方隱姓埋名。我可以開個打鐵鋪,或者開一個武館,總不會讓你餓肚子的。就是日子肯定沒在京里舒服了,不過能堂堂正正地當個正常人,值了?!?/br> 沈玦失笑,“我有錢,不用你養家?!彼蛳暮顬?,眸中里有泫然水光,是極為溫柔的神色,“就咱們倆么?” “一開始是,后來肯定不是啊?!毕暮顬嚢咽终碓谀X后,望著黑漆漆的床頂,笑道:“到時候呢,你再娶房媳婦,給你們老謝家開枝散葉。兒子孫子,子子孫孫,說不定得有十幾口人呢?!?/br> 沈玦唇畔的微笑凝住了,“你說什么?” 夏侯瀲接著絮絮叨叨地說:“你要是有心思,也能多娶幾個。不過我勸你別娶太多,容易后院起火?!?/br> 黑暗里沈玦的神色慢慢變得陰郁,聲音也漸漸變得冷了,“你呢?” 夏侯瀲沒有覺察出來,兀自道:“我?我給你看園子唄。等你有娃娃,我還可以教教他們打拳,強身健體,別跟你似的,一陣風就能吹倒?!?/br> 沈玦略一怔愣,眸中的陰霾褪了些,“你不成家么?” 夏侯瀲笑著搖頭,“我就算了吧?!?/br> “為什么?” “少爺,我手上沾的血太多了,太好的福氣我享不了?!毕暮顬嚨匚⑿?,“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給他們當干爹?!?/br> 他的話太慘淡,沈玦的心像被誰攥著,簡直要擠出血來。他艱難地說道:“我手上也沾了很多血,按你這么說,我也沒福氣,我也不能成親?!?/br> “你跟我不一樣,”夏侯瀲輕聲道,“我是弒父之人啊少爺,我的罪洗不掉的。你不一樣,你可以改過,聽戴先生的話,當好人。你看你現在支持張大人變法,又幫著籌措軍費,多好,上回我還聽見街坊鄰居夸你呢。再說了,我根本不想成親,女人最麻煩了,見了就頭疼。我一個人打光棍兒挺好的,逍遙自在?!?/br> 沈玦聽了沒說話,沉默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夏侯瀲望著他,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見,光看見一團濃重的影子,他戳了戳沈玦的背,喊他:“少爺,在想什么呢?” 沈玦拍開他的手,躺下來面對墻壁,悶聲道:“我也不成親,我自有主張,你不必管我?!?/br> 夏侯瀲有些頭疼,不知道沈玦突然發什么倔脾氣,旁人做夢都想要娶媳婦兒,買也要買回家一個,沈玦這家伙要他娶媳婦兒跟要他命似的。夏侯瀲無奈道:“我不管你誰管你?” 沈玦被這話兒噎住了,好半天沒說話。 “少爺……” 夏侯瀲還想再勸,沈玦忽然轉過身來拽了一把他的手臂,他失了平衡跌在床上,沈玦把被子蓋在他身上掖好,他想開口說什么,沈玦捂住他的嘴,冷聲道:“行了,我困了,睡覺?!?/br> 沈玦捂著他的嘴,挨得他很近,瑞腦香縈繞在空氣中,夏侯瀲聞著那香味兒,腦子比白天還要清醒。外面下雪了,落在軒窗和屋檐上簌簌的響,他睜著眼睛望著床頂,不知道望了多久。 寂靜中,之前發生的事一幕幕出現在眼前,一下子是戴先生花白的頭發在空中飛揚,一下子又是月光下段九黑色的斗篷,漸漸的,連多年之前的往事都紛至沓來,鴉羽一般掠過眼前,像是無聲追來的夢魘。一瞬之間,紛雜的情緒涌進心底,白天來不及悲傷,現在竟好像喘不過氣似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平復。沈玦的呼吸聲響在耳邊,他已經睡熟了,夏侯瀲悄悄把他的手拉下來,放進棉被。月亮出來了,月光穿過松綠窗紗,透過帳子,夏侯瀲側過臉,看沈玦恬靜的側影,長而彎的睫毛歇落在白凈的臉頰上,像細細的羽毛。他伸出手撥了撥沈玦的睫毛,心中洶涌的情緒奇跡一般平靜下來。 “不娶就不娶吧,我們倆搭伙過,也挺好的?!彼?。 他閉上眼,側著蜷起身子,微微低下頭靠在沈玦肩膀上,也睡熟了。 第102章 花自飄零 侯府地牢。 段九拾級而下,從**里走出來。地牢里的人抬起頭,透過稻草一樣的亂發,看見那個披著黑斗篷的男人。他個子很高,是個魁梧的漢子,臉龐瘦削,曬成蠟黃色,又粗糙,像風干的山芋片。他看起來其實一點兒也不像個刺客,眼里沒有鋒芒也沒有殺氣,倒像個種田的田家漢,笑起來的時候甚至有點憨厚的味道。 刺客搬了杌子和矮幾放在地牢前面,段九撩袍坐下來,從斗篷底下掏出一把煙斗,刺客在他的煙鍋里灌上煙葉子,用火折子點燃。段九吸著煙嘴,叭叭吐了幾口煙,煙霧騰裊而起,籠罩了他的臉。 “十七啊,這兒住得還習慣么?”他問。 “還行,”唐十七靠著石壁嘿嘿地笑,“就是牢房濕氣太重,老鼠多了點兒,天天夜里嘰嘰喳喳,吵得我睡不著覺?!?/br> “是么,”段九笑了笑,“十七,只要你說出我們想知道的東西,別說是老鼠,就算是螞蟻,我們也會滅得一干二凈?!?/br> 唐十七爬到鐵柵欄邊上,陪著笑說:“叔,您饒了我吧。我是真不知道夏侯瀲在哪兒,我要是知道我早說了,何必等到現在?!彼麛]起袖子給段九瞧,手臂上傷痕累累,“您瞧您手下給我打的,渾身沒一處好rou??!” 段九搖頭輕笑,“你這張油嘴呀,我知道你不會開口。十七,你可知道我為何抓你進伽藍?” “您不是想冶煉牽機絲么?”唐十七搓搓手,“您看我您要我把圖紙給工匠,我一張不落,全上繳了。您要牽絲技譜,我也默出來給您了。我真的是為咱們伽藍鞠躬盡瘁啊,叔,您咋還懷疑我呢?” “對了一半?!倍尉庞脽熷伹昧饲冒笌?,道,“十七啊,小瀲那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我了解他。這孩子最重情義,小時候不過在謝家待了幾個月,便有膽子背叛伽藍,拼命送謝家那個小少爺逃出伽藍圍殺。后來靠著他娘撿回一條小命,好不容易當上伽藍刺客,我從刀爐精心挑了靜鐵給他,沒想到他一轉頭,就送給了那個小少爺?!?/br> “小少爺?”唐十七聽得一頭霧水。 “就是沈玦,你見過吧。我那時只當他初出茅廬,身手不濟,不當心,把靜鐵給落了。若非前日看見沈玦的刀,我還不知道這孩子竟然把靜鐵送給了他?!倍尉诺哪樕兊藐幊?,“真是胡鬧。刀在人在,刀是刺客的性命,況且還是靜鐵,怎么能說送就送?” 唐十七握緊拳,做出氣憤填膺的模樣,“就是,怎么能說送就送!這個夏侯瀲,真是見色忘本,小小年紀就做出這樣事兒,難怪之后會叛逃。不行,叔,等您抓到他,非得好好懲治懲治不可!” 段九望著他笑了笑,“一個小少爺尚且如此,更遑論你啊十七。你跟著他混了多少年?” 唐十七心下一緊,涌現出不祥的預感。段九還看著他,兜帽底下眼睛深邃,看不出是什么神色。 他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容,道:“我?我算個啥呀,我就一打下手的。跟他混的時候就不得勁兒,我好吃懶做,還亂花錢,他早想把我給辭了。再說了,他為那個小少爺做到那樣,保不齊是看上了人家的美色?!碧剖邲_段九曖昧地眨了眨眼,“當初我跟著夏侯瀲混的時候就覺得這人兒有點毛病,這么老大人了,身邊連個女人都沒有。這不,您把謝家小少爺這事兒跟我一說,我就明白了。夏侯瀲肯定是個斷袖!我要臉沒臉,要身材沒身材的,這不他就看不上我唄?!?/br> 段九聽了愣了一下,低著頭沉吟了一陣。唐十七吞了吞口水,心里定了幾分,沒想到他隨口編的瞎話還真把這忘八端的給唬住了。 墻上斜插著火把,火光在段九臉上躍動,一半明一半暗。段九思量了很久,笑了起來,“小瀲重情義我是知道的,當初抓你來,便是算準了將來有一日他若知道你陷在我手,定不會坐視不管。我一直等著一天,等著你帶我們找到他。如今想來,我真是糊涂了,我這棋本來可以走得更快一步?!?/br> 唐十七心里又忐忑起來,吶吶地張口:“???” 段九站起來,俯視唐十七的目光說不出的冷,“十七啊,你的行蹤從來都掌握在我的手心,從你們剛開始接頭的時候我便已經發現了端倪,如今更是證明了我的猜測。秋門的易容術果然不可小覷,夏侯瀲雖不是秋葉的正經弟子,卻比書情更得真傳?!?/br> “你……你……”唐十七張目結舌,很快又鎮定下來,歪嘴一笑道,“段大爺,您抓不住他的。人現在有沈廠公護著,沈廠公本事通天,當初能把你們伽藍整的丟盔棄甲,定也能把老大護得密不透風?!?/br> “你說得對,”段九淡淡地說,“可是十七,他有沈玦相護,你又有誰呢?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吧。將傀儡照夜的圖紙畫出來交給我,我便饒你一命。否則……”段九很輕地笑了笑,“想必你絕不想嘗嘗極樂果斷藥之苦?!?/br> 他說完轉身,一步步消失在**的黑暗里。唐十七癱在地上,仰面對著烏漆麻黑的屋頂,四面都是厚重的石墻,沉重如鐵的黑暗壓在他身上,讓人喘不過氣來。他心里完全沒底了,這鬼地方不知道是哪里,他蒙著眼被刺客帶到這里,從此不見天日,他甚至已經忘記自己在這兒待了多久了。 他翻過身去對著墻壁嘆氣,要是這回能逃出生天,他一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再也不嫖不賭,他要學他老大,當個好男人。 “唐十七?!鄙砗笥腥撕八?,唐十七嚇了一跳,挺起身來回頭看。 是緊那羅。 他蹲在柵欄邊上望著他,他穿著刺客的箭衣,頭上扎著網巾沒戴發冠,臉側一道猙獰的傷疤,一雙眼影沉沉的。從前身上的溫柔懦弱的書生氣全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收斂在身體里的沉沉煞氣。他已經是一個完全合格的刺客了,精悍如鐵,和伽藍其他人一樣。 唐十七吞了口口水,沒敢說話。緊那羅現在脾氣大不如前了,上回唐十七親眼看到他打死了一個不愿意伺候他的女人。他以前是個和女人說話都要臉紅的家伙,現在卻可以面不改色地把刀刺進她們的胸膛。 “你要是想要活命的話,還是聽段先生的話,盡早把照夜的圖紙交出來吧?!本o那羅低聲說,“伽藍現在很缺人,乾達婆死了,底下的刺客刀法不夠精,不足以繼承他的位子。你要是宣誓效忠伽藍,段先生不會浪費一個人才?!?/br> “效忠?那總得納個投名狀什么的他才能信,我納誰?” 緊那羅攥緊了鐵欄桿,“當然是夏侯瀲。你幫我們騙他出來,然后……”緊那羅咬著牙道,“殺了他?!?/br> 唐十七盯了他一會兒,躺回去翹著二郎腿道:“昨晚老鼠吵得我沒睡好,困死老子了。先睡了,晚安?!?/br> “唐十七!你何必對他這樣忠心耿耿?”緊那羅冷笑,“你看你現在搞成什么樣子?可他呢,他在外面逍遙快活!他這種人有什么好?他為了一己私仇讓整個伽藍下地獄,自己卻得了解藥逃出生天。什么兄弟,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他只是利用你,唐十七!” 唐十七背對著他不理人。 緊那羅冷聲道:“好,這是你自找的,別怪我沒有救你?!?/br> 他站起來往外面走,唐十七忽然叫住他,“秀才,我的遺書埋在褚樓門口的牌坊底下。要是有一天我真的……你就幫我把我的遺書交給老大。隨便你用什么法子,只要交到他手上就好?!?/br> 緊那羅頓了頓腳步,卻沒有說話,轉身步入了**的黑暗。 —————— 段九進了百里鳶的院子,今兒天晴了,橘黃色的陽光照在門簪上,一朵蓮花的紋樣清晰可見。侯府的宅子很老了,高高的門檻脫了漆,原先是朱紅色的門板黯淡成深色的赭紅,在濃烈的光影下更顯得頹敗。 百里鳶坐在門檻上玩兒風箏,還是那只吊睛白額的老虎風箏。這風箏其實是弒心送給持厭的,原先掛在持厭的小屋里,百里鳶見了喜歡,硬討了來,從此就不離手了。 抬眼看見段九,百里鳶淡聲問道:“問出來什么沒有?” 段九輕輕搖頭,百里鳶眉頭一皺,剛想說話,段九又道:“不過,屬下已經知道夏侯瀲的下落了?!?/br> 百里鳶眼睛一亮,嘴角露出險惡的笑容,“那就去殺了他!把摩侯羅伽、夜叉、阿修羅都召進京,再加上緊那羅,我不信殺了不了他!” “八部乃我伽藍精銳,豈能如此不計后果?他有沈玦相護,要殺他談何容易?!倍尉艊@道:“閻羅,您想的應當是如何壯大伽藍,而非一己之喜怒。放心吧,我們不會讓持厭知道他在哪里,只要持厭不知道,他便不足為懼?!?/br> 百里鳶狠狠地皺起眉頭,“沈玦、沈玦,那個死太監,敢擋我的路,真是討厭!也罷,天暖了,我要動身回朔北了,我把哥哥帶回雪山,他們相隔千里,就永遠也見不了面?!卑倮秫S把風箏給段九拿著,提起裙子去找持厭。 他正在房里換衣裳,門打開的時候,陽光照在他后背上,百里鳶看見他背上猙獰的墨色刺青。他拉起衣裳,刺青被遮住。伽藍的男人有刺青不奇怪,她沒想到持厭這樣的乖小孩兒也會去紋刺青,而且一紋就滿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