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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督主有病在線閱讀 - 第53節

第53節

    “還能怎么樣,我們被耍了唄!”夏侯瀲捏著鼻子,朱順子最近一定上火,尿sao味重得很,“魏德那個老賊壓根沒想讓咱們去接應什么福王殿下,咱們就倆靶子,拿來吸引各方人馬的。那個福王,肯定有別人去接應他?!?/br>
    “你的意思是,那些刺客是來殺咱們的?”

    夏侯瀲點頭說是,“幸虧命大,被錦衣衛趕出來了,要不然死的就是咱們?!?/br>
    朱順子心有余悸,夏侯瀲順著樹干溜下樹,重新上馬,道:“趁那幫刺客還沒反應過來,咱們快跑?!?/br>
    “咱們跑去哪?”

    “去金陵!”夏侯瀲策馬疾行,黑衣融入黑夜。

    兩人一路向南走。夏天日頭高,曬得他們頭暈目眩,可還得馬不停蹄地走。驛站不敢住,每天夜里睡在林子里,被蚊蟲咬個半死。他們迎著日頭跑,灌木叢劃過腳腕,沙沙響。林葉堆成一簇簇,綠得像要滴下來。天上的云薄薄片兒,背后是鴨蛋青的天穹,看起來像棉布藍底衣裳上繡的云影。

    朱順子每日都愁眉苦臉,唉聲嘆氣。這也難怪,他以為魏德是他千載難逢的伯樂,沒想到是個催命閻羅。他的升官發財夢都成了泡影,現在連保命都夠嗆。

    夏侯瀲倒是沒什么反應,仿佛沒遇見這倒霉事兒似的。朱順子偷眼看他,覺得這個老燕和從前不大一樣。以前的老燕雖然也不怎么愛說話,可他是不會說話?,F在的他沉默起來有種冷峻的味道,有時候也會笑,卻總覺得有一種刻入骨髓的悲哀。

    朱順子猜他準是家里出了事兒,不是死了爹媽,就是死了媳婦兒。

    “喂,老燕,你咋知道那幫人不是伽藍的刺客?!敝祉樧诱以捊鈵?。

    “以前闖江湖的時候見過幾回真刺客?!毕暮顬嚪笱芩?。

    “哦?!敝祉樧硬唏R和夏侯瀲并行,“這幾年伽藍好像都不咋冒頭了,《伽藍點鬼簿》寫到無名鬼就沒了,我還想繼續看呢。你見過無名鬼么?”

    夏侯瀲搖頭。

    朱順子還想問,遠處忽然有噠噠的馬蹄聲傳來,一隊人馬自沙塵翻涌處奔出。兩人勒停了馬,在山坡上遠遠望著那隊人馬。

    那是一隊極精悍的男人,黑色曳撒緊緊地裹著衣服下結實又緊繃的肌rou,每個人都像一把收在鞘里的刀,一旦拔出,定然鋒利無匹,銳不可當。

    “東廠番子?”夏侯瀲皺起眉頭。

    朱順子眼睛一亮,不等夏侯瀲反應過來就拍馬下山,一邊高呼:“等等!等等!”

    官道上的東廠番子,說不準就是魏公公派去迎接福王的另一隊人馬。就算不是,他二人若能和他們同行,水滴入海,蹤跡難尋,那些刺客很難找到他倆。

    朱順子的直愣腦筋破天荒地轉得快了一回,來不及和夏侯瀲細說,一人一馬飛箭似的沖下山去,徒留下夏侯瀲在他身后伸出抓空的左手。夏侯瀲猶豫了一下,還是放不下那個愣頭青,也跟著下山。

    那隊人馬聽到呼喊,果然停了。朱順子激動地拱手說道:“多謝諸位等候,我們是……”

    夏侯瀲從后面趕上來,打斷了朱順子的話:“我們是錦衣衛的,前往嘉定辦案。卑職是錦衣衛總旗高晟,這位是朱小旗。這是卑職的牙牌?!毕暮顬囘f上牙牌,一個番子接了去,看了幾眼還回來。

    朱順子見了鬼似的看夏侯瀲把那塊牙牌收進懷里,這人什么時候從高晟那順來的?一面又極快的反應過來,接上夏侯瀲的說辭:“是是是,昨兒我二人路遇匪徒,差點沒了性命?,F在可好,遇上諸位同僚,不知可否同行一段,也好有個照應?!?/br>
    番子都沉默著,面無表情地打量他二人,朱順子一無所察,還陪著笑臉,夏侯瀲已經懸起心來了。

    他真的很想敲死身邊的這個漿糊腦袋,這一群番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和朱順子這種坑蒙拐騙的二百五完全不一樣。他們的刀鞘和衣裳上都有干涸的血跡,一看就知道干了些不可告人的勾當。

    會是魏德的人嗎?還是……

    番子讓開道,一個男人從人群中打馬而出。他的臉如刀刻斧鑿,每一根線條都極其冷硬,皺起眉的時候顯得很冷漠。

    “不行,請回吧?!蹦腥死淅溟_口,一絲余地也不留。

    朱順子苦了臉,張嘴還想說話,夏侯瀲攔住他,用眼神示意他快走。朱順子延挨著不肯動,還打算求情。

    此時,人群中忽又傳出一個清冷的聲音,低低涼涼,仿若流泉泠泠暗淌。

    “司徒,不得無禮。既然是錦衣衛的朋友,自當傾力相助?!?/br>
    夏侯瀲轉過頭,目光穿越重重人群,落在隱在最后的那個人身上。

    那人背對他們,明明同樣是一身黑色曳撒,卻穿出卓然不同的氣度。不是精悍,也非雍容,而是難以言喻的驕矜。他側過臉來,露出微微上翹的眼梢,仿佛墨筆掃過似的,勾勒出一派風流,只那眼神涼薄得有些過分,透著不露聲色的冷漠。

    “承蒙二位不棄,我們正好也要去嘉定,便一道走一程吧?!?/br>
    第57章 驚瀾再起

    夏侯瀲怔怔地望著沈玦,忘記了說話。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會在這里遇見沈玦,可懸起的心慢慢落了下來。

    這小子活得好好的,挺好。

    沈玦掉轉馬頭,迎上他的目光,隔著人群的對望,沈玦的眼神漠然又陌生。夏侯瀲像被火舌舔了一下,忙收回目光,策馬往后靠了靠。

    朱順子幾乎嚇呆了,結結巴巴地說:“還……還是不打擾了!是卑職唐突,實在抱歉!”一邊說一邊沖夏侯瀲使眼神,“快走,快走!”

    “二位何故如此見外?相逢就是緣分?!鄙颢i在馬上欠身,含笑道,“最近道上不太平,匪徒甚多,我們同行相互也有個照應。在下謝驚瀾,忝列東廠掌班之職。二位喚咱家謝掌班便是?!?/br>
    謝驚瀾……聽到這三個字,夏侯瀲心里一抽,手握緊韁繩。

    朱順子嚇得腿肚子發抖,道:“這……這……”眼睛瞄向夏侯瀲。

    “既如此,”夏侯瀲費力地扯出一個微笑,拱手道,“便恭敬不如從命了?!?/br>
    朱順子瞪著夏侯瀲,夏侯瀲沒有理他,策馬跟上眾番子,朱順子無奈,只好也跟著。一路風馳電掣,銜枚疾走。番子們沉默著奔襲,像一道無聲的兇潮。馬蹄濺起塵土,遠遠看過去,他們像裹在風塵中的黑色短箭。而沈玦就是最前方的箭頭,鋒芒畢露,冰冷又銳利。

    他們足足跑了一天,臨近傍晚才停下,就地扎營。朱順子累得想要趴在地上,可還是硬撐著瞅準機會湊到夏侯瀲身邊商量對策。

    “老燕,這可怎么辦!”朱順子頭疼欲裂,“雖說咱們刺殺的時候蒙了臉,沈玦認不得咱們??稍蹅儸F在入了狼窩,要怎么全身而退!”

    過了會兒,朱順子自己又道:“完蛋了完蛋了,我這右眼皮總是跳。右眼跳是什么來著?跳財還是跳災?”

    天陰陰的,沒過多久,雨點兒下起來了,被涼風兜著落在地上,印出一個個青錢大的烏漬子。番子們忙著搭帳篷和行障,起爐灶,生火做飯。朱順子在耳旁嗡嗡地不知道說些什么,夏侯瀲透過來來往往的人望著前面的沈玦,他避開了人,站在幾十丈外的小土坡上。

    距離太遠,夏侯瀲看不太清,只能瞧見他黑不溜秋的一個影子,伶伶仃仃,孤單得不像話。

    “喂,老燕,你聽沒聽我說話!”朱順子扯他的袖子。

    夏侯瀲扭過頭,道:“他們肯定是秘密行動,被我們瞧見了,焉有放我們走的道理,不殺了我們就不錯了?!?/br>
    “那……那怎么辦?誒,要不咱們潛伏在這兒,找機會去驛站,給魏公公通風報信!”

    “得了吧,你給我安生待著。再惹事兒我揍死你!”夏侯瀲站起身來,拉過一個番子問道:“你們掌班淋著雨呢,不去送把傘?”

    番子搖頭,“掌班有令,他一個人的時候不許我們靠近?!?/br>
    夏侯瀲擰眉,道:“他說不靠近就不靠近?他身子弱,一會兒生病怎么辦?”

    番子還是搖頭,莫名其妙地看著夏侯瀲,覺得他多管閑事。

    夏侯瀲左右看了看,從別人的什物里頭撿起一把油紙傘,不理會那人“哎你干嘛”的叫喚,朝沈玦走過去。

    到了沈玦邊上,夏侯瀲打開傘。細雨紛紛里,外面是暮色四合的廣漠天地,青油傘為他們撐起一個小小的世界。夏侯瀲怕他被淋著,把傘往沈玦那偏了偏,把他整個人罩在傘底下。顧著他那頭自己這頭就顧不到了,雨點子在傘面上匯集,沿著傘緣流下來,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啪嗒啪嗒打在夏侯瀲肩膀上。沈玦顯然沒料到夏侯瀲會過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彎了彎唇角,道:“多謝?!?/br>
    他的臉色不大好,白得像紙糊的似的。右臉頰上有一道極細的紅痕,不湊近看看不見。這小子估計是之前和別人打了架,竟然被劃傷了臉。幸好不嚴重,應該不會留疤。

    往事紛然如煙,夏侯瀲想起從前的事,那個羸弱但驕傲的小少爺已經長大了,個子高挑,腰背挺拔,隱隱能看出從前的影子。他忍不住想,他現在不是伽藍刺客了,沈玦也不是東廠督主了,他們還能和好,像小時候那樣在一起么?

    想想又覺得自己可笑。已經是陌路人了,舊事何必重提。夏侯瀲把傘塞到沈玦手里,轉身想走。

    沈玦忽然叫住他,“高總旗,左右閑著無聊,不如說會子話兒?”

    在京師待久了,他說話也帶著京片子的聲口了。夏侯瀲呆了一下,道了聲好,接過他手里的傘,為他舉著。

    說是聊天兒,可兩個人都沉默著,好像憋著勁兒等誰先開口似的,只聽得颯颯雨聲,風裹著雨點兒撲過來,滿臉濕涼。

    夏侯瀲漸漸悶不住,四處亂看,低下頭,正瞥見沈玦右手手腕上掛著一串盤得發紅的星月菩提珠,終于開了聲,道:“掌班信佛?”

    沈玦抬起手腕,低頭看那菩提子,紅得發亮的珠子一個連著一個,底下垂著碧璽佛頭塔。他垂著眼睫,道:“信過一段時日,開過光,也求過簽,也請過長生牌位。廟里那些雜七雜八的名目,挨個做了個遍??墒怯惺裁从媚?,上天聽不見你的祈求,神佛也看不到你的磕頭,求不得的,依舊求不得?!?/br>
    “或許是時候沒到呢?!毕暮顬囌f,“你方才說請長生牌位,這珠子莫不是為別人戴的?”

    “為一個故人?!鄙颢i輕聲道,風吹過來,他的眉宇都是涼的,“我去京師里頭最靈驗的寺廟求拜,保他平安,祝他長壽,可他還是死了?!?/br>
    夏侯瀲對死亡不陌生,過去的十年里,死亡與他如影隨形。走到現在,雖仍做不到淡然無謂,卻也能坦然面對。沈玦對這個故人如此耿耿于懷,大約是他在宮里的相好吧。夏侯瀲斟酌了一會兒詞句,道:“人生大限,無人可破,該走的都得走。她在天上,肯定不舍得你難過,掌班還是節哀吧?!?/br>
    沈玦仿佛渾身一震,一字一句地說道:“好一個人生大限,無人可破!既如此,這星月菩提說到底就是些沒用的玩意兒,那就扔了吧?!彼淹笊系钠刑嶙油氏聛?,往雨幕中一扔,菩提子落在土坡下面,沾上了土,沾上了雨,黯淡了光輝。

    “干嘛扔了!”夏侯瀲攢起眉,把傘柄塞到沈玦手里,鉆出傘底,下坡去撿菩提子回來,用袖子仔細擦干凈上面的污漬,捧到沈玦面前。夏侯瀲站在坡下,雨點打濕了頭發,膩膩地黏在臉上,沈玦站在坡上,撐著傘,低頭看著他。

    “收著吧,好歹盤了這么久,當個念想也好。又或者,說不定以后去了陰曹地府,還能見面呢?!?/br>
    “陰曹地府?”沈玦嘲諷地笑起來。

    “或許是下輩子?!?/br>
    “下輩子?”沈玦道,“我不管來世,只問今生?!?/br>
    沈玦把傘還給夏侯瀲,自己負著手向番子們的營地走過去。那邊的炊煙已經起來了,朱順子在向夏侯瀲招手。夏侯瀲半邊肩膀已經濕透了,他沒在意,只低頭看了看菩提子,紅潤圓亮的珠子,沾著雨點兒,像瑪瑙玉石。夏侯瀲把菩提子收進懷里放好,也朝營地走過去。

    吃過晚膳,歇息了一個時辰,他們繼續趕路。朱順子見他們要星夜兼程,鼓起勇氣裝病,喊著要歇息,讓他們先走。番子不由分說,把他拎上馬,還有人按按刀柄,眼神透著危險的意味。朱順子愁眉苦臉,只好跟著走。

    夜幕像一個大卷軸一樣拉下來,他們沒有走官道,走林間的小徑。林間葉子重重疊疊,暗影幢幢,在風中搖來搖去,嘩啦嘩啦響。馬蹄踩過泥水,濺起半尺高的泥點子。跑了半個時辰,雨忽然大了起來,天穹仿佛塌了一個口子,雨箭爭先恐后地撲入大地。雷電急走,如龍如蛇,電光撕裂蒼穹的剎那,黑夜仿佛白晝,奔行在黑暗里番子現出身形,身披蓑衣,面容冷峻。

    大雨中傳來那個叫司徒謹的男人的大吼:“所有人,分為三路,包抄橫塘客棧!出客棧者,格殺勿論!”

    “是!”番子們大吼著回答。

    與此同時,隊形迅速變換,馬隊有條不紊地分出三隊,齊頭并進。而夏侯瀲和朱順子被包裹在隊伍之中,進退維谷。

    夏侯瀲悚然一驚,這些番子不是去嘉定,而是千里奔襲!橫塘客棧里的,莫非是魏德的真正人馬!

    朱順子驚慌失措地看著夏侯瀲,夏侯瀲也無能為力,他們倆被番子有意無意地擠在中間,根本無法逃走,只能隨著大流前行。

    他們進入了橫塘鎮,所有人在客棧隔街勒停了馬。番子們脫下蓑衣,迅速換上一襲黑衣,戴上白瓷面具。夏侯瀲瞪大眼,驚恐地意識到,十里村驛的伽藍刺客就是他們!

    番子們翻身下馬,街角的紅燈籠照亮他們腰間的雁翎刀,狹長挺直,描金刀鐔雕鏤著繁復的花紋,華麗又猙獰。司徒謹做了個手勢,番子們沉默著散入客棧周圍的窄巷,雨聲蓋住了他們的腳步聲,黑夜之中,他們像無聲的鬼魅。

    客棧大門和后門都守了看門人,幾個番子爬上客棧對面的屋頂,張弩搭箭,利箭呼嘯著沒入雨幕,瞬息之間,看門人應聲倒地。與此同時,兩隊番子摸到門口,鬼影一般潛入客棧。時間一點點地流逝,客棧里響起sao動,接連亮起火光,有哀嚎聲隔著雨幕傳來??蜅4箝T忽然被打開,一個人驚惶地沖出來,很快被一個追出來的番子拖著雙腳回了客棧。

    夏侯瀲蹙緊眉頭,盯著沈玦挺拔的背影。沈玦在他前頭,默然不動。

    客棧里的sao動越來越小,沈玦扭過身來看了看他們倆,忽然對夏侯瀲揚起一個冰冷的笑容,“對了,忘了告訴你了。燕小北,是我派人殺的?!?/br>
    夏侯瀲瞳孔緊縮,仿佛有霜毛從骨頭縫里長出來,密密麻麻覆蓋了脊背。

    一直不怎么說話司徒謹開了口:“這位朱小旗想必就是朱順子朱干事吧?!?/br>
    “什么……你們在說什么?老……老燕,我怎么沒聽懂?”朱順子驚恐地看看司徒謹,又看看夏侯瀲。

    “你和燕小北逃出掌班府邸的時候就被我們盯住了,所以我們知道你們的身份。你們經驗太少了,不該在刺殺完的時候立刻回家,也不該不檢查一下有沒有被跟蹤?!彼就街數?。

    “那老燕,老燕被殺了,是什么意思?”

    “原本是兩只螻蟻罷了,不必我出手碾死?!鄙颢i的目光冷冷地掃過來,“但那個燕小北傷了我的臉頰,雖只是小傷,也不可饒恕?!?/br>
    朱順子顧不上擔憂自己的危險處境,瞠目結舌地望著夏侯瀲,道:“所以……所以……”

    “所以,”沈玦看向夏侯瀲,“你到底是誰?如此高超的易容術……”沈玦的眼神漸漸變了,仿佛寒冰消融,有什么不一樣的東西流露了出來。他凝視著夏侯瀲,問道:“夏侯瀲,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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