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他身子瘦弱,明明跟夏侯瀲一樣的十二歲年紀,夏侯瀲身強體壯,他卻一陣風就能吹跑似的。粘太久了,眼睛早花了,謝驚瀾不住地揉眼,看得夏侯瀲木頭疙瘩做成的心竟也生出幾分憐憫來。 夏侯瀲是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混不吝,就算練刀也從來沒有超過兩個時辰,更別說坐在這粘破書了。他在山上的時候,十天有七天在追山雞、逮兔子,剩下三天才背背刀譜練練刀法。 他從地上撿起謝驚瀾扔掉的草紙,發現上面也有字,字寫得不好,墨水忽濃忽淡的,還有很多旁生枝節的道道,看來這用來寫字的毛筆很差勁,毛不順,很毛糙。他四下張望,果然在地上看到一根禿毛的毛筆,稀稀拉拉的毛上面還蘸著墨水兒。 這個娘娘腔有些能耐。他夏侯瀲雖然混,但是敬重肯下苦功夫的人。 “喂,那個,少爺,”還不習慣給人當仆人,這“少爺”他叫得別別扭扭,夏侯瀲撓撓頭,說道,“天色這么晚了,您要不去睡覺吧?!?/br> 謝驚瀾頭都沒抬,道:“你要是困就自己去睡,反正在這一點兒用也沒有?!?/br> 這廝圣賢書沒讀全,倒是學了不少氣人的本領。夏侯瀲脾氣好,不跟他計較,道:“您這得粘到猴年馬月,趕明兒我給您去藏書樓偷一本,我聽說謝家修文堂藏書眾多,還自己刻書,修文堂的本子是江浙一帶最好的本子,版框寬大,字大如眼,讀起來很不費勁兒。最好的書就在跟前,您何必在這粘來粘去的?” 謝驚瀾終于從紙堆里抬起頭來,道:“偷?你之前是做什么營生的?外邊兒學到的偷雞摸狗的伎倆別帶進府,當心被抓到,連累我們?!?/br> “得,您高風亮節,德行高標,您就慢慢粘吧?!毕暮顬囉懥藗€沒趣兒,下了桌就走,“明明是謝府的少爺,幾本書罷了,本來就是自己的,還 不敢去偷,縮頭烏龜似的在這粘紙,那個死胖子知道了,肯定笑掉大牙?!?/br> “慢著?!敝x驚瀾冷笑地盯著夏侯瀲。 “怎么了?” “我謝驚瀾再落魄,也輪不到你來取笑我?!敝x驚瀾站起身,揪住夏侯瀲的領子,惡狠狠地說道,“你是我的下人,我用不著你來說教!” “得了吧你,”夏侯瀲推開謝驚瀾,“你這過得連下人也不如,還少爺呢?!?/br> 謝驚瀾忽然竄起來,迎面給了夏侯瀲一拳。謝驚瀾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手上沒rou,硬邦邦的拳頭冷不丁打在臉上,夏侯瀲臉上頓時青了一片,火燒火燎地疼。夏侯瀲也急了,二話不說掄拳開干,謝驚瀾身板弱,力氣小,根本打不過夏侯瀲。不過過了兩招,他就被騎在夏侯瀲身下,怎么掙也起不來。 “服不服?就你這身板兒,塞牙縫都不夠?跟我打?”夏侯瀲拍著他的臉,得意地笑了,“瞧你能耐的,打不過那個死胖子,就想打我來出氣?雖說我現在跟了你,那也不是任你欺負的!” 謝驚瀾掙扎了半天無濟于事,徹底癱在了地上,望著漏了幾個洞的屋頂,滿腔悲憤和恥辱涌上心來,眼睛忽然濕了。他連忙用手遮住眼睛,咬著牙不說話。 白天被謝驚濤打他,他一滴眼淚都沒有掉,此刻眼淚卻開閘放水一般,洶涌而來,止都止不住。 “怎么就哭了呢?哎,你別哭??!”夏侯瀲慌了手腳,連忙從謝驚瀾身上起來,把他扶起來,“我不就碰了你幾下嗎?別哭??!” “我沒哭!”謝驚瀾扭過頭去,不讓夏侯瀲看見他紅通通的眼圈。 夏侯瀲以前只知道自己怕女孩兒哭,沒想到男孩兒哭他一樣受不了,一下子投降了:“行了行了,我給你道歉好了吧?!?/br> “你給我滾,我不想看到你!” “哎,你別這樣嘛,我給你道歉,我不對,我剛剛不該出言不遜?!?/br> 謝驚瀾悶著不吭聲,夏侯瀲沒法子了,抓耳撓腮陪著謝驚瀾坐了一會兒,道:“那我去睡覺了,你別哭了?!?/br> 謝驚瀾別過頭不看他,夏侯瀲只好站起身走了。 四周終于靜了,燭火不知道什么時候熄了,沉沉的黑暗從四面八方壓下來,謝驚瀾一個人坐在地上,眼淚又掉下來。眼睛適應了屋里的黑暗,他扶著凳子站起來,凳子的一條腿短了,搖搖晃晃地站不穩,他差點摔下去。 推開門走進院子,伶伶仃仃的小院子鋪滿落葉,兩缸荷花早已枯了,只剩下泛白的枯莖。 十二年的辛酸此刻一齊涌上心頭,別人都有娘,獨他沒有,雖有一個爹,也似沒有一般。他打小孤零零地在這最偏僻的院子里長大,飯團似的任人揉圓搓扁,誰都可以來捏上一把?,F在連自己的下人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嘲諷地笑了一聲,方才夏侯瀲的話又響在耳畔——“明明是謝府的少爺,幾本書罷了,本來就是自己的,還不敢去偷,縮頭烏龜似的在這粘紙,那個死胖子知道了,肯定笑掉大牙?!?/br> 夏侯瀲說得對,那本應就是他的。他站了半晌,等臉頰上的淚被風吹干了,握緊拳頭,走出了角門。 四下寂靜無人,大夫人為了節省開支,連走廊上的燈籠都熄了。時值深冬,晚上的冷風刮得他的臉頰生疼,路上黑漆漆的,虧得謝驚瀾記得通往藏書樓的路,憑著記憶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 走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到藏書樓,到了近前才發現門鎖了,他沒有鑰匙,沒法打開門。繞著藏書樓走了一圈兒,也沒有發現能鉆進去的縫隙,門窗都關得死死的。 站在門前發了一會兒愣,直到被風吹的僵了,謝驚瀾才如夢初醒一般,掉頭往回走。剛轉過頭,就看見一個少年從廊柱后面轉出來,笑吟吟地看著他。 他“切”了一聲,偏頭道:“你怎么跟來了?來看我笑話的嗎?” “小的怎么敢?” 夏侯瀲從袖子里掏出一根細鐵絲,在鎖眼里鉆了鉆,“咔嗒”一聲,鎖頭掉落,門微微打開一個小縫。夏侯瀲推開門,招呼謝驚瀾進來。謝驚瀾抿了抿唇,終是跟了進去。 “趕緊的,要什么書,快去取?!毕暮顬囕p輕闔上門,道。 謝驚瀾沒說話,看著黑漆漆的屋子,心想這里烏漆麻黑的,他要怎么找書? 正想著,夏侯瀲掏出火折子,輕輕一吹,一簇火焰亮在指間,盈盈地照亮兩人的臉。兩人臉對著臉,中間隔著一簇火苗,近在咫尺。 謝驚瀾看著他,此刻夏侯瀲收拾出了個人樣兒,一張臉干干凈凈,膚色有些黑,是很健康的蜜色,眸子亮如星辰,煞是好看。謝驚瀾十二歲的年紀,不懂得什么看人的學問,只知道長得入眼還是磕磣。他自己生了副好面孔,連帶著對其他人的要求都高了起來,府里的人瞧了個來回,看誰都覺得磕磣傷眼,特別是正院的謝驚濤,在他眼里就是天怒人怨,不堪入目。 夏侯瀲的相貌堪堪夠得上“還行”二字,謝驚瀾瞧他順眼不少,只是方才夏侯瀲騎在他身上揍他的事兒還膈應著,心里別扭了半晌,還是沒理他。 夏侯瀲瞧他冷著臉的模樣,有些傷腦筋,道:“還氣著呢?少爺,您行行好,別生我氣了行不行?來,您看著,小的給你行禮了,求您大人有大量,饒了小的這一回吧?!?/br> “誰生你氣。哼,我就沒見過你這么放肆的下人,遇上我算你好運,要是擱謝驚濤那,你早死八百回了!”謝驚瀾哼道,接過火折子,扭頭尋書去了。 “那可不,小的走運,遇上驚瀾少爺這樣宅心仁厚的主子,少爺疼小的,不跟小的計較?!?/br> 夏侯瀲修得一手順毛的好功夫,謝驚瀾順坡下驢,臉色好看了許多。 藏書樓里的書架排得密密麻麻,書架間只能過兩個人,架子極高,似乎能挨到屋頂。滿屋子一股陳腐的味道,空氣里似乎還漫著絲絲涼氣,夏侯瀲覺得有點瘆人,戳了戳謝驚瀾的后背,要他快點兒。 謝驚瀾走過三個書架,發現藏書樓是按照七略的順序排列書目,兩個人瞪著眼睛找了一盞茶的功夫,才在第十七個書架上找到元人陳澔的《禮記集說》。謝驚瀾只取了第一卷 ,他想讀完了再來取第二卷。 “會被發現這兒少了書嗎?” “發現個屁,你沒見書上都是灰嗎?這里頭的書幾百年沒被翻出來過了?!?/br> “不許口出穢語!”謝驚瀾敲了夏侯瀲一個爆栗,又抽了一卷,“那我再拿一卷?!?/br> 夏侯瀲接過第一卷 ,隨意翻了翻,頓時瞪大眼睛。 “怎么了?”謝驚瀾察覺夏侯瀲的異樣,也湊過腦袋來看,霎時間驚呆了。 書里赫然是一幅幅鮮艷動人的春宮圖,男男女女身體交疊,臉上的表情都畫得惟妙惟肖。 “這、這什么玩意兒?”謝驚瀾一把把書合上,臉上燙得能蒸雞蛋。 “春宮圖??!我沒看錯的話,這還是大名鼎鼎的《燕寢怡情圖》,出自元代畫家趙溪巖,我娘那有一副贗品,這里的該不會是真跡吧?”夏侯瀲嘖嘖驚嘆,“此圖用筆濃艷,人相精美,連衣紋、花草都刻畫入微,可謂春宮極品。你看,這張叫‘紅梅倒懸’,這張是‘鶯啼春曉’,還有這張是‘江南銷夏’?!?/br> 謝驚瀾聽夏侯瀲說了一大堆,抓到最不關鍵的:“什么?你剛剛說你娘?” 夏侯瀲一時激動,說漏了嘴,連忙道:“不不不,我是說,你爹是個假正經,竟然在藏書樓收藏春宮圖!” 謝驚瀾的臉更紅了,手忙腳亂地把圖冊塞回書架,道:“不拿這個了,我拿別的?!?/br> “別啊,”夏侯瀲把圖冊收進懷里,嘴角勾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咱拿回去研究研究嘛!挑燈夜讀,別有一番滋味呀!驚瀾少爺,您肯定沒見識過這些吧,難道心里就不好奇?” 謝驚瀾義正詞嚴地拒絕:“不行!” “想不到你是個小正經,”夏侯瀲笑道,“不看就不看,不過這玩意兒留著有用,先拿著?!?/br> 夏侯瀲要謝驚瀾帶他去小胖子的書房,謝驚瀾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拗不過他的死纏爛打,只好帶他去了。兩人小心翼翼地潛入正院,夏侯瀲故技重施,開了書房的鎖,摸進了里頭。 謝驚瀾心都提到了嗓子口,他第一次干這種偷雞摸狗的勾當,但看夏侯瀲一副十拿九穩的模樣,不愿被他比過去,也撐著膽子,裝作毫不畏懼。他跟在夏侯瀲的身后,眼睛在書房里逡巡,打量起四周的擺設來。 屋里正中間掛了一塊牌匾,上書“掃葉山房”四字,謝驚瀾嗤了一聲,謝驚濤如此人物,當真是玷污了這么清雅的名兒。桌子上擺了烏金硯,遼毫筆,安徽涇縣的上等生宣,他小心地摸過平坦柔軟的宣紙,心里泛起陣陣艷羨。 他站在原地猶豫了一陣,心想要不要抽幾張回去,反正謝驚濤那個不學無術蠢材肯定發現不了。想了半天還是作罷,謝驚濤發現不了,他的下人可能會發現,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 夏侯瀲找到桌上一摞書,抽出里面的《禮記集解》,果然和他們在藏書樓拿到的是一樣的封皮,都是謝家修文堂自己刻的本子的封皮。夏侯瀲把假的《禮記集解》放在最上方,拿走真的書,招呼謝驚瀾走了。 謝驚瀾一看就明白,夏侯瀲打了歪主意。 夏侯瀲搖頭晃腦,微微一笑,道:“今兒我進府的時候聽丫鬟說,明兒老爺就回來了。你這假正經的爹最重兒孫學業,你猜他回來有一件必干的事兒是什么?” 謝驚瀾心領神會,胸口一熱,嘴上卻不愿意承夏侯瀲的情,道:“凈想些餿主意,還不一定奏效呢?!?/br> 夏侯瀲粲然一笑:“那咱們就走著瞧?!?/br> 第3章 顏如玉 夏侯瀲認床,一晚上沒睡好,天蒙蒙亮就起了床,推開門一看,見謝驚瀾那屋亮著燈。夏侯瀲端了杯茶水進去,只見謝驚瀾坐在桌前捧著書卷,桌上的蠟燭快燒到了底。 這小子該不會讀了一晚上沒合眼吧? 夏侯瀲猜得沒錯,謝驚瀾坐了一晚上,以往他撿來的書要么缺頁少角,要么被謝驚濤寫了許多七扭八歪、狗屁不通的批注,這是他第一回 拿到這么好的書卷。讀了一夜,能讀懂的就細細品味,讀不懂的就生嚼硬背,硬是看完了大半本。 他饑渴得像一個久旱逢甘雨的窮人,恨不得把整本書囫圇吞下去。 夏侯瀲沒敢打擾他,悄悄出了門,從廚房里順來一個托盤,端著托盤假裝成做事的下人在府里頭閑逛。 一個好刺客的首要任務是熟悉地形,規劃出最好的刺殺和逃跑路線。 他小時候跟著娘親下山,便追在娘親后頭勘察四周地形,雖然有伽藍暗樁提供的地圖,但街道溝渠、水井暗倉,娘親每個都要親自走一遍。 謝府大得很,起碼有五個伽藍這么大。夏侯瀲走了好半天才摸到外墻,趁四周沒人翻出墻外,剛落地,就被一只大手捂住嘴抱起來,夏侯瀲扭頭一看,竟然是許久未見的段叔。 夏侯瀲激動起來,一定是段叔來給他派任務了。 “小子,在里頭沒挨罰吧?瞧你這猴樣,當了人家的小廝還不安分,爬上爬下的?!倍螖荡Ыo他幾個包子讓他吃,自己點了桿煙,嘴巴一張吐出幾個飄忽的煙圈來。 “叔,您快說我要刺殺誰,我保準殺得干干凈凈、漂漂亮亮!” “就你這熊樣還殺人?保住自己的小命就不錯了。在里頭安分點,別給我惹事兒,叔還有活兒,得去北直隸一趟。你娘去了西域,得大半年才回來,你在這好好的,有麻煩去找府里一個搬柴火的老頭兒?!倍问迦o他幾兩銀子,叮囑道。 夏侯瀲腦筋轉過彎來了,怒道:“不是吧,您不是說我這回成了就給我掛牌子?敢情您是給我找了個地方晾著,讓我別礙您的事兒!” “掛什么牌子,跟妓院娘們兒似的,你以為給你掛上牌子你能落上好?就你這三腳貓的功夫,還沒近人家身就被片成rou脯了?!倍问宕了X瓜子,“你這孩子,讓你呆著是為你好,你以為干我們這行很容易?” “我想成為我娘那樣讓人聞風喪膽的大刺客!” 段叔搖了搖頭,看了夏侯瀲半晌,嘆氣道:“你也大了,該給你說點實話。你知不知道你娘這一趟是去干什么?” “刺殺西域大轉輪王。我都知道,我看過他的文書,此人擅使機關毒術,旁門左道,一手開山刀舞得出神入化??赡怯衷趺礃?,落我娘手里,照樣死得明明白白?!?/br> “那你知不知道伽藍派去兩個刺客都折在此人手里?西域路遠,風沙難測,情況不比中原。你娘雖刀術卓絕,這一去也是九死一生?!倍问咫y得地斂了玩笑的神氣,一臉嚴肅,看得夏侯瀲心里也忐忑起來,“這人命買賣,向來是腦袋懸在褲腰帶上的活計,多得是以一命換一命的刺客。我問問你,你在伽藍可曾見過年紀超過四十歲的刺客?不是因為咱伽藍不收年紀大的刺客,而是因為大多數人根本活不到那個年紀!” “胡、胡說!我娘不一樣,她二十歲就登上‘迦樓羅’之位,金刀門門主、朔北風雪刀傳人,哪個人不是江湖一霸?遇見我娘,還不統統人頭落地?” “行行行,你娘厲害,我不跟你爭了。反正你自己幾斤幾兩重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你現在這刀法,砍砍山雞野兔還行,興許能對付對付老虎豹子什么的,刺殺就免了。叔跟你打賭,憑你這水平上殺場,保準活不過二十歲。你娘把你托付給我,你要是敢作死丟了小命,別想老子給你燒紙!” 段叔說完,戴上草帽,扛起墻邊放著的貨郎架子,轉眼成了個走南闖北的賣貨郎,任誰也看不出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江湖刺客。 夏侯瀲看著他的背影,那是個肩寬體壯的漢子,粗布衫子掩不住他厚實虬結的肌rou,當他拿起刀,就是精悍絕強的伽藍刺客。他曾經千里追殺當朝首輔,錦衣衛把客棧圍得密不透風,第二天早上小二推開門卻只看見一具無頭尸體,無人知曉他如何潛入客棧又是如何取得首輔項上人頭。 每個刺客都有自己的故事,也有同樣的結局——死于非命,埋骨荒野。 此刻他扛著貨郎架子走在石板路上,大腳上的草鞋破了一個洞,漏出粗糙的大腳趾。不知怎的,夏侯瀲竟然看出蕭索的意味。 揣著懷里的銀子,踢了踢腳下的石子,夏侯瀲籠著手,到西郊隆福寺街買了筆墨紙硯,他的手漏風,向來留不住錢,段叔剛給他的銀子流水般花了出去,只剩下幾塊銅板。 回來的時候,看見謝府門前停了車馬,他知道老爺已經回來了。他按原路回了秋梧院,把筆墨紙硯交給謝驚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