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這事情,確實不好解決。 想了又想,他終究退了一步:“那好,你選個人出來,重新培養,待到可堪重用時,便將青木調出京?!?/br> 他補充:“平日非必要,你莫要多留他?!?/br> 到了這里,楚玥若應下,其實就能敷衍過去了。 傅縉不插手趙氏商號,這么一個至關重要的位置,選個人不是隨便能選的,培養也難說培養多久,三年?五年?能cao作的的空間太大了。 但眼前傅縉劍眉擰著,唇角緊抿,他極不愿還是退了一步,他是認真考慮了楚玥面臨的困難。 楚玥就不愿就此敷衍了他。 她沉默半晌,終究還是握緊他的手,仰臉輕聲說:“外祖父去世那兩年,全憑青木打理趙氏商號,他殫精竭慮,這無緣無故的,怎可輕易貶斥?” 若如此,青木該多傷心啊。 現在她也不爭論青木思不思慕她的問題了,沒用,楚玥道:“難道你不信我么?” “不拘青木是否有什么心思,我俱無此念,上行下效,不拘明暗公務,他必不會有任何不妥言行?!?/br> 不管她和傅縉是什么原因結成的夫妻,不管婚內關系是好是壞,既是有夫之婦,在婚姻存續期內,她就不會有分毫精神或身體上的出軌行為。 “我并不是不信你?!?/br> 楚玥行事磊落,一貫言而有信,傅縉自不會不信她,其實在此之前他也從未懷疑過她。 確切細究,他要調走青木,卻根本不是這原因。 只是說來說去,楚玥再怎么柔聲細語,他發現,她根本就沒打算過退一步。 傅縉明白了,心頭火起,“你此來,不過為說服我,你并非與我商議!” 越想越怒,他一再退步,仔細替她考慮難處,而她卻不是,就哄著他。 他氣憤,又覺難受,一把拂開她的手,冷笑:“毫無誠意,當我三歲小兒不成?” 毫無誠意? 楚玥若毫無誠意就不會深更半夜跑過來,輕聲哄,軟語說理,她直接敷衍他得了,何須如此? 傅縉面罩寒霜,背影冷硬,楚玥揉了揉臉,一時覺得甚是疲憊。 她很困,也很累,但還是勉力按捺下,上前拉他:“夫君你聽我說,……” “不必再說!” 傅縉再次拂開她的手,“啪”一聲打開大門,邁出時,他冷聲道:“我傅某人豈是你輕易可愚弄的?!?/br> 他冷哼一聲,大步往外。 這話說得有些重了,北風自大敞的房門灌入,沁寒冰冷,楚玥獨自立在空蕩蕩的外書房。 她也有些生氣了,不說就不說,她做錯什么了?無端端要她自斷臂膀,她小意解釋柔聲勸哄,還勸出不對來了? 楚玥披上大毛斗篷,快步而出,迎上一臉憂色的孫嬤嬤等人,“我們回去?!?/br> …… 講不通就索性不講了,懶得理他,她要費神事兒還多著呢。 楚玥回了禧和居,倒頭就睡,次日早早也不問傅縉,命套車匆匆出門。 她還惦記著另一個當事人,青木昨天受傷了,也不知傷勢如何? 馬車噠噠往信義坊,青木已等在柜坊大門前,隨車駕入了車馬房,楚玥下了車,忙打量他幾眼。 “你傷勢如何了?” 她微微蹙眉:“昨兒世子爺他……” 楚玥不知該如何解釋這個誤會,青木卻已道:“主子放心,我無事,不過些微小傷?!?/br> 他話罷,一撩下擺:“青木讓主子為難,請主子恕罪?!?/br> 他一夜無眠,就怕傅縉為難楚玥,一大早就在側門等了很久,等得心焦,現見楚玥精神奕奕和平時無二,這才大松了一口氣。 楚玥扶起他,安撫幾句,又看他的傷勢,很長一道劍痕,好在很淺,只劃破表皮多一點,上藥即可連包扎都不用,她吁了一口氣。 “還好?!?/br> 懸心的事去了,楚玥輕松許多,緩步回了外書房,她這才問:“昨兒到底怎么了?” 揉了揉眉心,和傅縉爭了兩個回合,她都還不知具體經過,楚玥頓了頓,有些難以啟齒:“他怎么會以為……” 楚玥忍不住抬頭,看一眼青木。 青木面露愧色:“是我不妥,我議事走神,讓世子爺誤會了?!?/br> 說著,他有些黯然:“過兩日十月初六,我憶起舊事……” 青木是真愧疚自責極了,他不對,他竟給主子惹了麻煩。 不是早決定深藏情感,守在她身邊,竭力護她,為她分憂解難的嗎? 看她婚配許嫁,然后接手商號,誕育兒女,和樂一生的嗎? 為何又要陡生波瀾? 昨日一事猶如一道警鐘,瞬間讓青木清醒,所有浮動心思皆被理智剎時壓下。 他要將這一切重新扳會他早已預設好的正軌。 好在,還來得及。 至于昨日之事,他思慮過后也有了一說辭。 “我并不是刻意盯著主子,只是……” 青木并不愿意欺瞞楚玥,這話他斟酌過多遍也說得也足夠困難,他垂眸:“主子側顏,生得和我從前一個阿姐有幾分相似,所以我……” 十月初六,是一個很特殊的日子。 大梁北境并不算安寧,有北戎虎視屢屢滋擾,趙太爺二十年前途徑北邊境的一村寨,發現整個村寨被搶掠屠盡,僅余一小男孩被藏在院里的空水缸內,餓急啼哭。 這個小男孩就是青木,二十年前的十月初六是他獲救得到新生的日子,也全家乃至全族全村被屠殺的忌日。 楚玥恍然。 這事她是知道的,她曾聽外祖父說過一下,難怪青木罕見議事走神。唉,這個阿姐不管是親姐表姐還是鄰居jiejie,反正都是一件徒留凄愴的傷心往事。 青木獲救后大病一場記憶所剩無幾,僅余那褪色的滿地血腥,憶起,他不禁也閉了閉目。 楚玥安慰他:“逝者已矣,你莫過分傷悲了,你活得好好的,他們在天之靈見了,也是歡喜的?!?/br> 其實時間太久遠,當時年幼,該傷心的早傷心過了,青木心智極堅,并未沉浸在舊事之中。 他睜眼,見楚玥面露心疼,一疊聲勸慰,極關切:“……若遇上喜歡的女子,添上一二兒女,也是極好的?!?/br> 天倫之樂,才是彌補這種傷痕的最佳方式。 不過青木搖了搖頭:“主子也知,我不欲成婚?!?/br> 他命太硬了,哪怕在認識楚玥之前,都從未有過成家的念頭,趙太爺做媒他都一口回絕了。 這個楚玥知道,人各有志,婚姻勉強不得,她挺尊重青木選擇的,聞言也不多勸。 “那也好,順其自然就是?!?/br> 趙氏商號這么大,退休養老不在話下,青木到時有興趣了,還能收一二義子義女或徒兒,不帶怕的。 她笑道:“再不濟,還有我呢?!?/br> 她還能讓青木晚年無依嗎? “謝主子?!?/br> 青木輕輕應了一聲。 垂眸,見她瓷白膩潤的側顏,雙目晶瑩唇角微翹,極之靈動,他也露出淺淺一絲笑。 歲月流逝,他始終守衛在側。 這樣就很好了。 不是嗎? 靜看她一臉真情實意的關切,心中那殘余的澀意悄然無聲褪盡,漾起一絲絲甜。 是的,很好。 就一直是走下來,不會變了。 …… 悄無聲息,青木悉數收斂起所有,一一應了楚玥安慰,他關切問:“那世子爺他……” 還是擔心影響楚玥,擔心她吃虧。 “無事?!?/br> 楚玥擺擺手:“你不必掛心?!?/br> 她只囑咐青木,如平時一樣即可,萬一碰上傅縉又再有沖突的話,切切保護自己,勿太多顧忌再受傷。 提起傅縉,她還有些氣。 不過沒想到傅縉的氣性更大,忙碌一天剛回府,卻聽如意支支吾吾稟,馮衛爺來了,說是主子命他來取衣物。 傅縉不但沒回屋,反而命人把換洗衣物和起居用品都取了去,當夜又睡外書房。 楚玥沒理,孫嬤嬤卻焦急,眼見次日主子氣消了,便念叨著借故使人去前頭喚。 楚玥被念叨得頭疼,猶豫了一下沒阻止。 這臺階遞過去了,卻不想,傅縉沒肯下。 他不來。 接下來的兩日,都睡外書房,沒見過他人。 這是冷戰了? 冷就冷吧。 楚玥這回是真生氣了,命誰也不許再提去請他,也不許擅自去前頭,違者重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