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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掌心痣在線閱讀 - 第65節

第65節

    而陸晚這邊,更是一個親友都沒有來到現場。

    她與張元元達成“和解”后,在帝都盤桓了幾天就回到南江,交代事情。姜藍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自己的女兒再次背上官司,而解決的唯一辦法,居然是嫁給一個癱子,并且毫無轉圜余地。

    她是又心疼,又難受,陸晚連飯都沒來得及吃上一口就被母親趕出了門。

    余奉聲好勸歹勸,都沒辦法將妻子說服,只得私下跟陸晚打了個電話:“你mama估計一時半會兒轉不過彎來。這樣吧,婚禮那天伯伯就代為出席,畢竟出嫁是大事,還是要有娘家人在——”

    “不用了?!?/br>
    對于余奉聲的心思,陸晚已經有幾分數,猜想他巴不得和莊家多點交集,于是果斷拒絕了:“差點忘了恭喜您。聽說您下個月就會回醫院,轉副為正。這新官上任的,估計會忙一陣子吧?工作要緊,我就不勞煩您跑一趟了?!?/br>
    于是婚禮這天,身著塔夫綢露肩婚紗的陸晚,沒有任何人陪同,孤身一人走向主舞臺。

    從來沒有這樣一個新娘——她穿著手工定制的婚紗,長長的頭紗拖地,頭發高高盤起,除了將完美修長的脖頸展現出來,更是一點不差地暴露出了那張沒任何表情的臉,和不情不愿的心。

    每一步都似踩在刀尖上,陸晚不笑,不哭,眼波平靜,連一個憎惡的眼神都不屑于施舍給盡頭那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偏偏莊恪笑得很真心開懷,他一廂情愿地搭了這個臺,逼著人配合自己唱戲,臺下喝倒彩者有之,譏諷者有之,嘲笑者有之,而臺上的陸晚,是最不敬業也最不入戲的臨時演員,他卻渾不在意。

    不止一個人在擔心,這位不敬業的新娘連演完收工都撐不到。

    縱使這樣,陸晚的美仍舊驚艷了臺下心態各異的賓客,驚艷了她的新婚丈夫,也驚艷了草坪另一頭酒店高層的某扇窗戶內,一個面沉如水的年輕男人。

    沒有人給祁陸陽發喜帖,不請自來的他,立于弧形落地窗前遠遠地觀看了全程。

    興許是背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傷口沒好完全,祁陸陽站了會兒,冷汗不經意間從額角滴落,他抬手拭了拭,又輕揉眉心,襯衫袖子因為這動作稍稍往下一帶,露出男人手腕處精美繁復的線條與顏色。

    想知道陸晚從拘留所出來后去了哪幾個地方,對于祁陸陽來說并不是難事。所以上周他自己開車,直接尋到了帝都的一條老胡同里。

    陸晚去的那家紋身店位于七拐八繞的胡同的中段。店面不大,裝修是年輕人喜歡的工業風,老板看起來三四十歲的樣子,花臂寸頭,身形結實,耳垂上的銀釘連成一排,氣質不太好惹。不過,他說話卻意外熱情,一口京片子重音懶散、尾音混沌,見人先端起三分笑:

    “您是紋還是洗?有預約么?”

    祁陸陽搖頭:“我來問個事兒?!彼殃懲淼恼掌{出來,給老板看:“這姑娘是不是來過你這兒?”

    “我這一天下來得接待好幾撥客人,就是再好的腦子他也記不住——”老板瞟了眼照片,立馬改口:

    “誒,我還真記得她!”

    “您記性不錯?!逼铌戧栆贿吽奶幾咧?,在店里打量,一邊說。

    老板擺手:“不是我記性好,是這姑娘太能嚎。手上紋個芝麻點兒,愣是把嗓子都給哭劈了,那模樣,前前后后嚇走了我好幾個客人。都以為我給她施刑呢?!?/br>
    想到老板描述的場景,祁陸陽想笑,卻發現自己已經忘了怎么笑,表情做出來只剩古怪。他悶悶地接話:“她啊,打小就這樣,慫,怕疼?!?/br>
    十五六歲愛漂亮的年紀,陸晚見別人都打了耳洞,自己也心癢癢,又不敢一個人去,非拉著陸陽作陪。陸陽口是心非地不樂意半天,最終還去了,還送佛送到西地先讓人給自己打了個洞,打完告訴陸晚:

    “看見沒?撓癢癢似的,一點不疼?!?/br>
    那天陸晚打了兩耳洞,沒哭。倒是祁陸陽自己不注意,又是沾水又是流汗的,傷口發了炎,送醫院清創,結果又被陸瑞年一頓罵,說他不學好,一個大老爺們兒屎殼郎擦胭脂,臭美臭到天上去……

    如今,祁陸陽的耳洞早已閉合,耳垂上只剩一個淺坑,可其他地方的窟窿,,怕是再也長不好了。

    店老板聽他這么說,好奇地多了句嘴:“您是那姑娘的什么人???”

    “她男人?!?/br>
    “初戀?你們這打小就認識,感情肯定挺好吧。那姑娘人呢?”

    “跟人結婚去了?!?/br>
    老板假模假樣地在自己嘴巴上招呼了一下:“得,您就當我沒問過這話?!?/br>
    祁陸陽似是毫不介意,問:“紋在掌心真有那么疼?”

    “當然了?!?/br>
    老板走過來,讓祁陸陽伸手攤掌,然后用指尖在他掌心刮了兩下,登時,男人條件反射地就想抽回手。老板樂了:“您看,我就撓一撓,您就受不了了。這塊兒啊,血管多,皮膚也薄,知覺敏銳。拿刀子刻那么幾下,必須疼啊?!?/br>
    點點頭,祁陸陽又問:“還有哪些地方比較疼?”

    老板一一介紹:“一般來說,皮下脂肪薄,以及rou嫩的地方,都會比一般位置來得疼。就比如,四肢內側,肋骨鎖骨,腳腕子,手腕子,紋起來那都是切膚刻骨的滋味兒,不是誰都受得了的。試過一次,保證一輩子都忘不了?!?/br>
    看起來對這個答案很滿意,祁陸陽吸了口煙,又拿煙頭的一端點了點墻上貼的各種樣式:“您幫忙給我設計下,圖案隨便,紋的位置越疼越好?!?/br>
    “您這是……奔著滿清十大酷刑去???”老板勸他,“不是我說,您這又是何必呢?人都結婚了,指不定明年就得當孩子媽去。咱可想開點兒,大丈夫何患無妻嘛?!?/br>
    祁陸陽閉口不答。老板心眼兒不錯,接著勸:“再說,我這兒還有個預約沒做呢,時間不夠。您啊,回去琢磨兩天再來吧。要知道這紋起來容易,洗起來難,怎么著都會留印子——”

    “你這個店一周營業額多少?”

    祁陸陽猝不及防地問。老板答了,他說:“我一次性全給你,那個預約的客人你給打個電話,讓人今天別來了,賠三倍,這錢我出?!?/br>
    “咱開始吧?!?/br>
    老板看了眼門外那輛威風八面的大g,無奈,只得先和祁陸陽聊了聊細節。祁陸陽時間不多,滿背肯定是做不下來的,老板摸摸下巴:“像不動明王這種圖案還挺適合您的,夠大氣,能設計成半臂,從背一直上繞到肋骨那塊兒也不難。您覺著呢?”

    看了一眼圖上的那個深藍色皮膚、勇猛魁偉、法相威嚴的菩薩,祁陸陽問:“紋這個不動明王,有什么講究么?我做生意的,可別有什么忌諱?!?/br>
    “有,紋了以后啊,不能動?!?/br>
    “……”

    老板開完玩笑,立即換上認真神色:“這不動明王是大日如來的化身,五大明王之尊。不動,是慈悲心不可撼動,明,是光明正義,絕對的好意頭。咱們紋身紋的一般都是不動明王的東密形象,就您看到的這種,中長頭發青黑臉,四面四臂四足相,乍一看挺兇是吧?其實這菩薩慈悲得很,在不少民間傳說里,不動明王都曾經甘做替身、代人受罪……”

    老板滔滔不絕地說了一堆,祁陸陽沒怎么聽進去,直到“代人受罪”這四個字蹦出來,他眼皮一跳,心也漏了兩拍,毫不猶豫地做了決斷:

    “那就它了?!?/br>
    *

    祁陸陽不知自己站了多久。

    不遠處的草坪上,新婚儀式正式進入高潮。

    新娘用頑固的沉默回應新郎的誓言,卻依舊無法阻止對方將戒指強推到她的無名指中段,金屬堅硬,刮痧一樣的痕跡在手指皮膚上顯現,女人疼得心都涼了。

    莊恪拉住陸晚的手,強迫她下蹲。女人沒防備,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半跪在那處,狼狽中帶著絲凄涼。莊恪上半身前傾,把臉靠近,嘴唇擦過人的耳畔,低聲說:

    “小陸護士,我給你一個一輩子折磨我的機會,你難道不喜歡嗎?”

    “折磨你是浪費時間了?!标懲砼豢啥?,嘴唇都抖了起來,“別給我機會,不然我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我說到做到?!?/br>
    從容地用手扣住陸晚的下巴,拉近,莊恪在她唇上貼了貼,如蜻蜓點水般,吐氣中有冷淡清冽的薄荷香。在陸晚發狂的前一秒,他說:“別生氣,會不漂亮的。你心里的那個人,現在正在vip席位上,那里視野很好。要不,你笑一個給他看看?好讓人放心?!?/br>
    等陸晚再站起來……她,真的在笑。

    這場鬧劇般的婚禮,放眼看去盡是花團錦簇,高朋滿座,白紗之下更有美人如玉笑如花,可若是瞧仔細了,不過是一片荒蕪又荒唐。

    陸晚的笑像是帶著刺,刺得祁陸陽再也待不下去。男人轉身大步走出房間,背上手上肋骨上,細密的疼痛一陣接一陣傳來,他在痛楚中想起一句話:

    情非泛泛,不得善終。

    作者有話要說:  “情非泛泛不得善終”是港劇《天地爭霸美猴王》里的臺詞,萬妖女王和通臂猿猴這對的判語,特別意難平。有人看過嗎?

    p.s.朋友們請點一下專欄里《薔薇刑》的收藏叭,那本不會很虐,但會將刺激進行到底。相信我,你們會喜歡的,嘻嘻。

    第57章 chapter 57

    自初夏一別,陸晚便再也沒見過祁陸陽了。

    好在對于她來說,所謂的婚后生活,和之前在莊恪身邊短暫地當“助理”時沒什么不同。

    莊恪依舊不允許任何人和自己住在一個房間里,更別提睡同一張床;生活起居上,除了龔叔,他不讓人插手,內外涇渭分明,保護著自己的自尊;于人前,莊恪永遠妥帖且無懈可擊,衣衫整潔,面容白凈,溫文爾雅,那些扭曲萎縮、歇斯底里與無知無覺,都被藏在了鮮有人知的地方。

    頭一個月,興許是將陸晚在婚禮上說的那句“給機會就殺了你”聽了進去,莊恪雖堅持讓陸晚給自己準備三餐及日常護理,偶爾還要照顧那只守宮,可大宅里每個公共處所都裝滿了攝像頭,吃飯之前加了試菜流程,配藥也有人全權負責,完全不經陸晚的手。

    陸晚心里感嘆這人好笑又可悲,面上無所謂,把婚事當差事,讓干嘛就干嘛。

    入秋后,天氣驟變,莊恪肺炎復發,陸晚從朱醫生處拿到配好的藥照常進行注射。有心與莊恪拉開距離,陸晚每次輸液前都會故意將醫院那套“三查八對”的流程重復一遍。

    “姓名?”她問,面無表情,冷漠專業,只要再來一身護士行頭就能變回從前。

    莊恪很配合地回答:“莊恪?!?/br>
    “床號?”

    “……16床?!?/br>
    等對到藥劑名時,陸晚眉頭微皺,停下手頭動作:

    “你等等?!?/br>
    她起身去找朱醫生。

    “朱醫生,莊恪前段時間胃炎才好,今天一定要用阿奇霉素的嗎?我沒記錯的話,這藥的胃腸反應很大——”

    話沒說完,陸晚看到朱醫生臉上隱隱的、意味不明的笑意,忽地什么都明白了。她卷著股不可遏制的怒氣轉身回到莊恪房中,站定在人眼前,一字一句道:

    “是你故意讓朱醫生開這個藥的?什么意思?試探我?”

    莊恪對結果很滿意:“小陸護士,你其實是關心我的,對嗎?”

    男人久不見陽光的皮膚細膩得像上了釉的白瓷,睫毛長而濃密,眼窩也深,看向陸晚的神色柔和專注,還帶著點欣喜,有一種模糊了性別的陰柔美。

    “你想太多了?!?/br>
    陸晚背挺得直直的,不低頭:“我拿著高‘工資’,起碼的敬業還是會做到的。這是我的專業,也是我的職業,縱使我真有什么打算,也不會在這件事情上面動心思。你在我眼里就是個病人,徹頭徹尾的病人,和我以前遇到的那些沒什么不一樣。真要說有什么區別……”

    彎下腰,陸晚雙手撐在輪椅扶手上,似笑非笑:“你比他們任何一個都討厭?!?/br>
    就像陸晚在南江市人民醫院的病房里曾和莊恪說過的那樣,對她而言,一切都只是工作,她沒辦法抗拒,但絕對談不上喜歡。

    如今,陸晚只是從一個不敬業的新娘,變回曾經那個敬業的護士而已。

    果不其然,陸晚說出這番話后,莊恪又在家里大鬧了一場。他每次“犯病”都會失控,尖叫、打砸,隨意傷害任何一個想靠近自己的人,不管面前的是龔叔,還是這家里唯一對他真心的堂姐莊憫。

    陸晚可沒忘記,她自己也差點被這個瘋子掐死過。

    而第二天,莊恪發狂過后便若無其事來到陸晚面前。他將守宮擱在自己肩頭,尋遍家里上上下下每一個地方,直到找到她,才神色溫和地說:

    “‘少爺’餓了,你得喂它?!?/br>
    活像個耍賴的孩子。

    這樣的莊恪,讓陸晚想起在兒科時遇到的那些重病的小患者。身體上的困頓與不適讓他們變得敏感且極度渴求關愛,希望時時刻刻得到關注,并且擅長利用自己的弱勢來綁架別人,一旦達不到目的,他們就哭鬧,打滾,用傷害別人或是傷害自己的方式要挾對方。等風波過去,隔天見面,這些孩子仍會笑嘻嘻地跑過來叫她一聲漂亮jiejie,伸手要糖吃。

    雖然明知這只守宮不是之前的那一只,陸晚還是順著臺階往下走了一步。她說“好”,兩人便算是和好了。

    ——陸晚不想浪費一丁點時間和感情在莊恪身上,如果可以讓生活如水一般平靜地過下去,她無所謂裝得更大度一些。

    或許莊恪曾是個極聰明且有前途的少年,但他沒能通過正常的途徑長成為一個成熟且心智健全的男人。陸晚煩他,恨他,可憐他,除此之外,再懶得投入第四種情感。

    不過,但凡是男人,都會有需求,各種意義上的需求。莊恪不良于行多年,心理上的障礙遠比身體上的更嚴重。扭曲之下,他所有需求總結起來只剩一樣:那就是將陸晚以最牢固的關系禁錮在自己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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