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顧念西依舊給了否定的回答，然后讓顧曉年去看一下后廚的準備，自己去和經理說一聲，周四結束營業之后，員工就可以收拾東西回去休一天了。

    顧曉年出門的時候，還聽到了堂哥說的“帶薪”二字，然后忍不住的嘀咕，周五又要在后廚準備食材，又要歇業，莫非是接待什么重要的客人？

    她是知道嬸嬸前段時間想給堂哥安排相親的，結果堂哥直接拒絕了，讓嬸嬸到她家偷偷掉了一次眼淚，顧曉年是顧家這一輩里最小的，但也知道不少堂哥的事情。

    顧爺爺有四個孩子，三男一女，顧念西出生之前，家里已經有一對雙胞胎哥哥了。

    顧念西父母是高校教授，叔伯是物理研究方面的人才，姑姑的上海三甲醫院的醫生，家里的雙胞胎哥哥跳級讀書，一個進了少年班，一個是競賽保送生，再加上顧念西外公一家都是石油勘探方面的工程師，可以說，全家沒有不優秀的。

    ?

    唯獨意外出生的顧念西，成為了家里一斛寶珠之中的沙粒。

    ?

    年幼的時候，顧念西也不理解為什么家人總是對自己嘆氣，哥哥們的書他翻上好幾遍都看不懂，請來的老師教的字也很難記住，連父母抽空抱著自己講故事，都只能看畫沒法識字。

    ?

    最開始，家人以為是顧念西比較調皮，寫字容易缺少筆畫，讀書容易漏行和跳段，做事情沒有頭緒，連背個乘法口訣表都是顛三倒四，結果等到小學之后，這樣的情況沒有緩解，反而更嚴重了。

    ?

    還是姑姑覺得不對勁，把顧念西帶去醫院檢查，顧家才知道顧念西有閱讀障礙癥，不是他調皮搗蛋不好好學東西，而是他看到的、聽到的和理解到的東西，就是錯亂的。

    ?

    很難到達正常孩子的聽讀與理解水平。

    ?

    要是普通家庭，顧念西還可以當個快樂的差生，反正好學生終歸是少數，多的是調皮搗蛋不把學習當回事的孩子，學習差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情。

    ?

    可顧家不太一樣，在家人的襯托之下，顧念西在過分關心之下承受了很多壓力，他只是閱讀障礙，不代表心智不全，家人的區別對待或是小心翼翼，讓他長期處在一種自我否定和懷疑的情緒里，找不到任何的光亮。

    ?

    再加上父母工作很忙，兩個哥哥在外地讀大學，直到顧念西小學的時候卷入一場火災，差點因為沒有求生意志喪命，顧家才發現這個孩子有著很嚴重的心理問題。

    ?

    被救出火場之后，煙嗆壞了顧念西的嗓子，失聲之后的顧念西狀態很差，被接到消息的顧爺爺來京城把他接走了。

    ?

    據顧曉年打探到的消息，說嬸嬸是意外懷上顧念西的，只是高齡產婦沒法流掉孩子，才會在兩個雙胞胎兒子都十四五歲的時候，才生下顧念西的。

    生下第三個兒子之后，超生罰款還在其次，主要是嬸嬸的身體撐不住，在醫院住了快一年，錯過了和父母培養感情的嬰孩時期，顧念西從小就和家人不太親近。

    再加上顧念西看著“愚笨”和“調皮”，父母的疏忽就漸漸出現了。

    家里的雙胞胎沒有讓父母cao過心，誰想到幼子這里就出了大事，知道顧念西差點沒從火場里就出來后，父母和兩個哥哥都懵了，原來根本不是“性格安靜、不喜歡外出”，而是長時間壓抑和缺乏溝通后的生病。

    好在顧念西的爺爺和外公都是明白人，氣的把兒子/女兒罵了一頓，就約定著把孩子帶走，先跟著顧爺爺去揚州讀初中，做做菜也好，看看花也行。

    ?

    “不會讀書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爺爺做了一輩子菜不也養活了一家人嗎？”

    然后，等到高中的時候，跟著外公走，老人退休之后閑不住，還活躍在石油勘探的前線，經常去野外做個測量或是撿個石頭，帶著顧念西也能彼此照顧一下。

    ?

    “小西比外公之前帶的徒弟還要耐心仔細，就沖這份認真也是做勘探的好苗子?！?/br>
    ??

    呆在兩個老人身邊的這些年，差不多重塑了顧念西的性格和自信，把幼時留下的傷痕愈合了七八成，被煙嗆壞的嗓子也在定期檢查，只是醫生建議顧念西等到成年之后再做手術，他直到前幾年才動手術恢復語言能力的。

    這些消息都是顧曉年四處打探到的，知道之后咂咂嘴，堅定的和堂哥站在一條戰線上，設身處地的想一想，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到底是多么絕望和灰暗才會在火場之中放棄求生意識啊，要不是爺爺和堂哥的外公及時出現，說不定顧念西早就出事了。

    在孩子面前，成年人哪有資格說自己無辜，顧念西的家人也慢慢意識到當年的疏忽和傷害，愧疚又懊悔，努力的去彌補顧念西，相處起來都小心翼翼的，連擔心顧念西沒有對象，孤孤單單，都只敢拿送個相親資料試探一下，不愿意就不愿意，一切配合顧念西，態度極好。

    顧念西的母親和顧曉年的mama關系很好，兩家也經常走動，所以顧曉年也知道堂哥拒絕相親之后，嬸嬸躲起來偷偷掉眼淚的原因，她害怕是小的時候的事情，給顧念西留下很不好的影響，才讓顧念西拒絕談戀愛找對象。

    顧曉年是小輩，不好說長輩的閑話，但她總覺得大伯嬸嬸的努力方向不對，家人之間哪有這么客氣和別扭的，還不如好好把話攤開說，對堂哥說對不起，以后改正大家還是家人。

    所以，接到無理由的周五歇業通知，顧曉年的雷達都亮了，發現后廚準備的食材多是兩人份的時候，就尾巴一樣的借故留了下來，趕都趕不走，強行熱愛擦桌子洗盤子。

    “我不走，我和我媽說了，在堂哥的店里認真工作，不偷jian?；?，區區帶薪休假怎么能侮辱我的勞動熱情！”

    周五的時候，餐廳的正門已經鎖了，留下靠近后廚的一半亮著燈，顧曉年穿著洗干凈的侍者服，拿著塊干凈的抹布不肯走，看堂哥走過來，還敢就近抱住卡座或是裝飾的燈具，誓死和餐廳共存亡。

    “哥，就算是約會，你們總是需要一個端茶倒水擦桌子的吧！”

    不知道是顧曉年的說的哪個詞戳中了顧念西的心思，他本來不想留顧曉年的，但聽到之后居然有幾分猶豫，然后解釋，“不是約會，你別嚇到她?！?/br>
    這還不是！顧曉年內心腹誹，但實在是太好奇顧念西反常的原因，想知道堂哥準備這么久要見誰，只能老老實實繼續擦自己的桌子。

    之前她還準備去后廚幫忙，結果顧念西要自己來，沒有讓她動手，顧曉年只能來擦桌子。

    想想去年成人禮收到的海島禮物，再看看面前擦得閃亮的桌面，顧曉年感覺自己是新時代的蚯蚓俠，能屈能伸適應性一級棒。

    沒多久，顧念西就出門把客人接回來了，顧曉年貓腰躲起來看，然后瞪圓眼睛，咦咦咦，是那天玻璃被撞的時候，身上有點香的漂亮jiejie。

    “今天歇業了嗎？”唐知宜被顧念西從另一個門進來的，看著餐廳里沒有亮燈的地方有點驚訝，她還以為是來幫顧念西在后廚試菜的，不打擾餐廳正常開業的。

    該怎么解釋，顧念西是為了不被打擾，給全部員工帶薪放假了呢？

    看顧念西的表情有點為難，唐知宜忍不住的想，不會是餐廳的經營遇到難題才暫時歇業的吧？聽說外賣出現之后，對餐飲業的沖擊還挺大的，她記得餐廳是沒有外賣服務的，說不定就是被影響了，為了增強競爭力，才會有推出養生粥，邀請她來試菜一事。

    不踩別人痛處是基本的禮貌，唐知宜沒等顧念西出聲，就主動跳過了這個話題，然后停下來問顧念西，“進后廚的話，我是不是要戴個帽子或是手套？”

    她沒有進過餐廳的后廚，但也知道和食品相關的地方，陌生人不可以隨便進入，唐知宜攤開手，問顧念西有沒有她可以戴的東西。

    邀請唐知宜過來試吃養生粥，只是顧念西看她要注意健康，買蒸煮鍋時，一時沖動找的借口，顧念西哪里想到唐知宜還真的做了些準備過來，好在旁邊蹲守的顧曉年及時跳出來，特別浮夸的加戲，“咦？哥你不是在后廚嗎？”

    然后，看唐知宜明顯還記得自己的模樣，就挺自來熟的做了介紹。

    顧曉年的性格和宋鈺有點像，唐知宜挺喜歡這種明朗又活潑的性格，笑了笑之后和顧曉年聊了幾句，也能讓顧念西去幫自己找個帽子和手套。

    后廚肯定有自己的規定，唐知宜不想因為自己給顧念西帶來麻煩，自己好不容易從主廚轉到行政，堂妹還在店里當服務員，萬一扣工資就不好了。

    “你哥哥平時忙嗎？”趁顧念西去找東西，唐知宜也忍不住想從顧曉年這里套套話，這簡直和顧曉年一拍即合，沒幾句就把顧念西的底細該抖的全部抖出來了。

    顧曉年想著，自家堂哥終于知道帶女孩子回來了，雖然說直奔餐廳后廚，但是這種精神可嘉，自己的助攻工作一定要到位，堅決不能給顧念西拖后腿，只不過除了堂哥單身，沉穩可靠，體貼溫和之外，也沒有多說什么。

    有些話，是要顧念西自己說才可以，顧曉年很懂分寸。

    “挺忙的，我哥之前學的都是淮揚菜，但后來回京城，也學了不少新菜系?！背诉@個餐廳之外，顧念西還開了幾家其他菜系的餐廳，也都不錯。

    “住的是挺遠的，但回家也沒有別人，還不如一直呆在餐廳?！鳖櫦屹I的別墅都在郊外，想要來餐廳很容易堵車，顧念西都會等到晚上十點左右再出發，免得堵車。

    顧曉年不知道堂哥和唐知宜認識到哪一步，避開家庭條件、收入背景之類的東西，說的也都是實話，免得多說多錯節外生枝。

    而唐知宜則是暗自點頭，果然，和她猜想的差不多，顧念西這些年也挺不容易的，北漂租房，餐廳為家，學的淮揚菜在京城碰過壁，只能再去學學其他菜系，也不知道是怎么一步步走到現在的。

    兩個人沒有聊幾句，顧念西就回來了，顧曉年眼色滿分立刻撤退，還在轉身的時候悄悄給堂哥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

    糟糕，唐知宜完全是符合她審美的長相，說話的聲音也很溫柔很好聽，顧曉年有點想磕小jiejie和堂哥的真人cp，不管兩個人走到哪一步，糖稀大法好呀！

    作者有話說：　　宋鈺——莫得感情的火鍋王者

    顧曉年——一人成圈的cp粉大大

    第16章

    顧家是典型的淮揚菜傳人，但顧念西卻沒有走拜師學藝，傳承家學的路子，他在揚州的酒樓跟著學了幾年之后，轉學跟著外公生活了幾年，等回到京城，又陸續學了不少其他菜系的東西。

    顧念西喜歡的，是融合與創新，所以他后來也學過一段時間西餐和烘焙，在各家所長之中尋找自己的路子。

    顧爺爺說的沒錯，他家小孫子是很有天賦的，看似沉穩卻最不拘泥于傳統，心中有著往前走的火焰，要走的路也是不一樣的。

    這些年顧念西做了很多嘗試，一直在尋找屬于他的風格，走遍了很多的地方，比大部分的白領還要忙一些。

    但是，為自己喜歡的事情奮斗，哪有什么辛苦的呢！

    在一些事情上，顧念西和唐知宜的想法是高度一致的，只不過兩個人現在的關系，還沒有到互訴衷腸，可以交流一些處世觀的程度。

    唐知宜只能通過后廚的粥香，來看到顧念西這些年的努力。

    “好香?！彼彩菚鲲埖?，可越是會做飯，就越驚訝一些廚師的技藝，同樣的食材，怎么經他們之手后，完全就不一樣了呢？

    顧念西笑了笑，問唐知宜有沒有什么忌口或是河鮮海鮮過敏。

    搖了搖頭，唐知宜示意自己很勝任試吃的工作，想想也是，出差這么多年，走南闖北，東西皆宜，酸的、辣的、甜的和咸的，沒有什么唐知宜吃不下的，在外漂泊久了，口味就“被好養活”了。

    有的時候給嫂子其其格打電話，唐知宜都會夸嫂子把自己養的好，要不是身體底子好，也撐不住高強度的出差和工作。

    “我準備了五款粥，可以慢慢嘗一嘗?！焙髲N算是顧念西比較熟悉的環境，在這里呆著，他也能更自在，說話更有自信一些。

    也不知道唐知宜還記不記得，高中的時候，顧念西被學神支配的恐懼，其實他的閱讀障礙隨著年齡的增長，已經沒有那么嚴重了，也想到了一些輔助的辦法，比如說用筆摁著字，一個一個的讀下來。

    可是，這和唐知宜的學習能力，依舊有著宇宙星體之間的那么遙遠。

    顧念西第一次接近唐知宜，還是撒了一個小慌，為了練習自己的閱讀能力，他是隨身背著語文書的，別的書可能會忘記帶，但語文書都是全的，那一次語文老師臨時改講《竇娥冤》的時候，他的書就壓在背包的最底下。

    在來到新班級之前，顧念西見過一次唐知宜，那是他提前兩天來學校教務處交材料，在進教學樓的時候被有些故障的玻璃門差點撞到，是前面有個扎馬尾的女生下意識往后伸手，擋住了感應出問題的玻璃門，“小心，這個門有點問題，要多等一下，否則會被夾住?！?/br>
    這個門的感應遲鈍，反復修了好幾次也不見效果，已經準備換掉了，但是教學樓進進出出，放著的警示牌子總是被踢到一邊去，偶爾就會坑到來學校辦事的陌生人。

    唐知宜聽到感應門慢吞吞的“吱——”就知道后面有人要被夾了，伸手擋了一下，讓感應門退回去，頭都沒回的叮囑了一句就走了，她還要抓緊時間回班呢！

    顧念西連對方的正臉都沒有看清，只是借著身高優勢掃到了對方別在衣領下面的校牌，然后在新班級里，認出了坐在自己斜前方的唐知宜。

    然后，原本在他印象之中聲音很好聽的女生，慢慢的具體豐富起來。

    唐知宜坐累了之后會斜支在旁邊的桌子上，慢吞吞的活動身體，恨不得把自己擺成一“c”來放松脊椎；

    老師講課講的比較慢的時候，唐知宜就會從抽屜里翻出一些卷子來練手，顧念西沒少見到唐知宜一心三用，左右兩邊同時攤開不同科目的作業，也沒有見到她做岔。

    理科班草稿紙用的快，唐知宜找不到草稿紙就顯得有些爆炸，然后使勁翻抽屜，把之前用的英語答題卡拽出來打草稿，鉛筆一遍中性筆一遍，草稿經常打著打著就模糊了，讓唐知宜氣鼓鼓的開始心算，不要草稿紙了。

    不知道是不是坐在最后一排又沒有同桌，讓唐知宜會無意識做出很多有趣的小動作，顧念西坐在她的斜后方，就看著她可愛到快要冒泡泡。

    所以，高中那一節《竇娥冤》的語文課，對不起竇娥和語文老師，偷偷走神的除了唐知宜，還有顧念西。

    “這里面是蝦嗎？”唐知宜的聲音打斷了顧念西對竇娥的愧疚，然后指了指粥碗里淺粉色的蝦蓉，語氣有幾分上揚，明顯很喜歡這一款偏咸的蝦蓉粥。

    唐知宜沒有什么忌口，也不挑食，但不代表她沒有偏好，帶殼的海鮮河鮮里面，只有扇貝和蝦深得她的喜愛，尤其是處理好的蝦rou，完美戳中她的美味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