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去吧?!比f彤頷首,利落地抽完最后一口煙,把煙蒂扔到地上,用腳尖輕輕碾滅,“告訴他,可以按照計劃開始行動了。順便把我要的東西都拿進來——你們都給我準備好了吧?” “當然,文哥早就囑咐好了,不用萬姐你說,我們也會都把它們拿進來的?!?/br> 小章領命離開,倉庫里再度剩下了董桑和萬彤兩個人,也再度回歸到了一開始的安靜,但董桑的心情卻已經產生了巨大的變化。 大概是萬彤對她的態度太親和了,除了一點言語上的奚落之外就沒有什么別的不好舉動,甚至連那些奚落也是帶著笑意的,聽上去像在教導懵懂無知的學生,導致她在驚恐害怕之余產生了一點不切實際的幻想,還能維持住最后一點冷靜。 直到剛才那個混混一樣的男人出現,用猥瑣下流的語言調戲她、甚至上手不果后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她才終于認清楚事實——這不是什么復仇游戲,敵人不會像影視劇里那樣維持著優雅風度,像對待貴客一樣對待她,這是一起惡性綁架事件,她切切實實地面臨著生命危險,甚至如果沒有萬彤,她還會在剛才遭遇一場可怕的性侵,情況的嚴峻程度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 意識到這一點,恐懼立刻以壓倒性的優勢占據了上風,感受著臉頰處火辣辣的疼痛,董桑再也無法像先前那樣做出一副渾然不懼的模樣,在真實可怖的危險之前,一切的大義凜然都變成了最不值錢的笑話。 她現在忽然好想謝亦,好想他來救她,抱住她,安慰她一切都結束了,不要再感到害怕,然而無論她怎么想,她面前站著的人都始終是對她含笑以待的萬彤,身下躺著的也始終是冰冷的水泥地,沉默地告訴她目前正身處于什么樣的現狀。 “……你們想對我做什么?”董桑緩緩深吸一口氣,顫聲詢問萬彤。 還好,雖然聲音有點發抖,但大體還能維持住平穩,不至于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話來,也算是沒有給她的掛名警察和警嫂身份丟臉。 “不著急,等會兒你就知道了?!比f彤對她眨了一下單側右眼,那俏皮的模樣就仿佛她們兩個是親密的好友,在說著只有雙方才能聽懂的趣語暗號,“怎么樣,我沒有騙你吧?遇到我算是你的幸運,要是換了別的男人來做這種事情,比如剛才的那個小章,你就不一定能好好地待在這了?!?/br> 話語風趣幽默,腔調親切熱情,似乎這并不是什么驚險的綁架現場,而是悠閑的下午茶時光,她實在是一個富有魅力的女人,能夠同時駕馭住風情和俏皮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又不顯得做作矯情,很容易就能獲得別人的好感。 董桑原先也是這么想的,覺得這樣的一個人簡直堪稱完美,所謂的優雅女性也不過如此了,懷抱著崇拜向往的心情對她又羨慕又喜歡,而現在,看著對方做出這副模樣,她只覺得后背一陣發寒。 這世界上的壞人分為兩種,一種是一看就能讓人察覺到的壞,比如剛才的那個小章,不僅面相兇惡,行為舉止也是粗俗不堪,讓人打心底覺得作嘔;另外一種就是像萬彤這樣,衣著得體,言笑晏晏,待人親和有禮,舉止優雅斯文,甚至連容貌都比一般人要好,讓人在見到的第一眼就覺得這是一個好人,一個值得結交的朋友。 這兩種壞人前者讓人惡心,后者卻讓人害怕,因為你永遠無法知道對方看似親切的笑容之下隱藏著什么陰謀詭計,因此,即使感謝萬彤剛才幫她打發走了混混,沒有讓她繼續受到sao擾,董桑也還是沒有什么好臉色。 而且她現在也擺不出什么有情緒的臉色了,長時間的捆綁不僅讓她四肢發麻,逐漸失去了知覺,臉色也蒼白得可以,一側臉頰還在剛才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燒著一陣陣的脹痛,大概是腫起來了,就算她沒有鏡子也能想象得出自己現在是什么模樣,一定紅紅白白的,很不好看。 “你們到底想怎么樣?”她低聲詢問,感受著又一陣的血腥氣味彌漫。剛才那個男人的一巴掌讓她的齒尖劃破了口腔內壁,一說話就會牽扯到傷口,疼得厲害,不過已經比剛挨那一下的時候好多了,處在還能忍受的范圍之內。 “我已經被你們綁到了這里,難道還不能告訴我你們的打算嗎?你不是對我說,死也要死得明白點嗎?還是說,你害怕告訴我了,會導致你們的計劃失敗,就像上一次我幸運地逃過車禍一樣?” 身體各處的疼痛讓她這段話說得非常艱難,說完后還低低咳嗽了兩聲,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幸運總是要用不幸來填補的?!比f彤微笑著,絲毫不為她的激將法所怒,“人一生的運氣值是守恒的,你現在運氣好了,以后運氣就會變差,就像你上一次僥幸躲過了車禍,這一次被我成功迷暈了一樣。你不會永遠都是幸運的那個人。我不告訴你計劃,不是因為害怕計劃失敗,只是單純地想讓你能夠最后獲得一點安寧的時間而已,是為你好?!?/br> 話音剛落,因為小章的離去而關上的倉庫大門就再度被人打開,并且不是像上次一樣被一腳踹開,而是吱呀一聲從外面慢慢推開,顯然,這一次來的人不是性格比較沉穩,就是地位比較高,有手下來給他開門引路。 是誰來了?又是想要做什么? 董桑緊張地想著,心跳止不住的加快。 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萬姐,”一個聲音說道,恭敬的態度比起之前的囂張差了有十萬八千里,但董桑還是一下子就聽出來了,這個聲音屬于剛才離開的那個小章,那個扇了她一巴掌的惡心混混?!拔母邕^來了?!?/br>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雙更~也有可能是三更~ 第99章 “你看, 我說什么來著?”萬彤對董桑展開一個笑容, “時間很快就到了吧?別著急,你所有的疑問都會有答案的?!?/br> 說完之后,她就轉過身去迎接來人, 并且喊了一聲:“文哥?!?/br> 雖然只有短短的兩個字, 但董桑卻敏銳地察覺到了對方的態度變化, 如果說她對那個小章是屬于態度輕慢、對自己又是親切中帶著一點譏嘲的話, 那么對于前來的這位“文哥”, 就是三分拘謹、三分恭敬了, 剩下的幾分隨意也沒有面對自己時那樣漫不經心。 看來這進來的第四個人是個大人物,連萬彤都需要恭謹以待。 會是這一切事件的主謀嗎?那個被謝亦槍殺了犯罪者的親屬哥哥? 董桑飛快地運轉著思緒,細密的汗水從額際滲出滑落, 因為長時間捆綁而麻木的身體終于恢復了一點知覺, 但這不是什么好現象,因為她現在很緊張,非常緊張,心怦怦一陣急跳,幾乎要躍出喉嚨口。 這是人類面對危險時會感到的本能恐懼。 來人走得很慢,步伐沉穩,與旁邊人雜亂無章的腳步形成鮮明對比, 和萬彤高跟鞋規律點地的“噠、噠”聲也不同,董桑聽著這三種不同的腳步聲,默默地想著,這要么是個腿腳不便的人, 要么就是一個嚴于律己的人。 腳步聲越靠越近,在離她還有一段距離時停住,她抬起眼想要看清楚來人,但以她現在這么一個側躺在地面上的姿勢,只能看見不同的三雙腿,再往上就看不見了。 一雙腿修長勻稱,穿著時尚精巧的尖頭高跟,屬于萬彤;一雙腿矮小彎曲,踩著邋里邋遢的球鞋,屬于小章;剩下來的一雙腿站在三人的中央,深色的褲腿筆直,黑色的皮鞋被打磨得锃光瓦亮,讓人聯想到一絲不茍這四個字??磥?,這位文哥屬于她猜想中的后者,是個對自己高要求的人。 三人在董桑面前站定,不等萬彤張口說話,小章就殷勤地搬來了一張椅子,邀請來人坐下,還用袖子擦拭了一下灰塵:“文哥,您坐?!?/br> “嗯?!北环Q呼為文哥的人淡淡地應了一聲,在椅子上面坐了,這讓他的大半個身體都進入了董桑的視線,只可惜只到上半身的胸膛處,依然看不見他的樣貌,倒是把聲音聽清楚了。 低沉渾厚,有點上了年紀,帶著一種不怒自威的陰沉感,是典型的坐久了上位者的領導人語調。 坐定之后,文哥又吩咐小章:“去把那些東西拿進來?!?/br> 小章利索地應了一聲去了,態度比之剛才還要殷切,萬彤從鼻中逸出一聲輕哼,似乎很看不慣他這拍馬屁的模樣,但也沒有多說什么,轉而對來人介紹起了董桑:“文哥,這位就是謝警官的妻子,董桑?!?/br> 文哥又是一聲嗯,口吻平淡道:“董小姐,幸會?!?/br> 董桑艱難地挪動了一下身體,仰起頭,再抬起眼,這才終于看清楚了對方的模樣:淡淡的眉毛,細長的雙眼,白凈的臉龐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看上去大約有四十來歲,一派儒雅斯文的模樣,如果眼角和嘴角不是下垂著的、并且透露出一股陰冷氣息的話。 相由心生,即使對方什么都沒有說明,在看到這張陰沉臉龐的瞬間,董桑也依然確定了,面前這個人就是萬彤口中的老大,被槍殺犯人的親屬,一切陰謀的主使者。 意識到這一點,她心中的警報立刻上升到了最高層次,身體也不自覺繃緊了,浮現出警惕的表情,強忍著不安的情緒,開口問道:“……你想做什么?” 文哥沒有回答,繼續用平緩的口吻和她對話:“看來,董小姐已經猜出我的身份了。聽聞董小姐在月前出了一場車禍,卻分毫無傷,只是失去了過往的記憶,并且在日后還有恢復的可能,真是幸運啊……我弟弟就沒這么好運了,被你的丈夫一槍爆頭,死得干脆利落,連句話都沒來得及給我留,就這么去了,只剩下一捧骨灰,一想起來就讓我這個做哥哥的傷心?!?/br> “他不是我的丈夫?!倍Uf,“我和他已經感情破裂,準備離婚了?!?/br> 話是實話,但意思不是那個意思,她沒有一點想和謝亦撇清關系的想法,因為她知道,對方既然已經把她綁到了這里,就不會輕易地放過她,即使她真的和謝亦離婚了,把離婚證拿出來擺到他們眼前,也是沒有用的,更不要說現在只是準備離婚,空口無憑。 她之所以這么說,完全只是想拖延一點時間而已。 因為就在剛才,她忽然想起來了一件事。 在給萬彤開門的時候,她把給毛毛買的定位器放進了衣服口袋里,而這個定位器是有超過一定時速自動報警的功能的,她當初就是在給謝亦的手機安裝這個app的時候發現了自己發送給他的那條離婚短信。 考慮到毛毛的奔跑速度,她設定的時速上限比較低,只要萬彤在搬運她的時候使用了交通工具,就會超過閾值,向她和謝亦的手機都發送出一份警報。 她的手機被她在出行前收進了包里,之后又因為萬彤的來訪而放到了茶幾上,萬彤是為她這個人來的,在迷暈了她之后應該不會有心思去翻她的包,更加不會把手機拿走,所以不用擔心這件事暴露。 有問題的反而是謝亦那邊,他今天要去執行任務,手機即使攜帶在身邊,也大概率是關了機或者切斷了外來通訊的,只能等到他結束任務之后再進行查看。 所以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等警報發送到謝亦的手機上,等謝亦完成任務查看手機,進而發現她的失蹤,趕過來救她,并為此盡最大努力拖延時間。 想到這里,董桑的心跳有些加速,比起之前的緊張不安,更多了幾分面對一線生機的焦灼和喜悅,還要努力掩藏住這份情緒,不讓對方察覺出端倪,一時間汗水涔涔落下,幾乎打濕了鬢角。 “是嗎?”對比她的情緒起伏,文哥看上去就要鎮定得多了,連眉毛都沒有抬一下,淡淡說道,“要離婚了?為什么?” “日子過不下去,就離了唄?!倍Eρb出一副輕描淡寫的模樣,但想到她和謝亦之間的現狀,謝亦對她自以為深愛卻并非如此的感情,心底還是忍不住一黯,聲音也降低了,倒是顯出了一點為情所困的樣子。 “所以如果你們把我綁到這里是想拿我威脅他的話,那大可不必,我在他心里已經沒多少份量了,你們這個架綁得有點晚了,錯過了最佳時期?!?/br> 站立在文哥身旁的萬彤悠悠笑了:“感情破裂?什么樣的感情破裂?是幾乎所有出行都陪伴著你的感情破裂,還是每一次你和別人到外面去,都有人暗中保護的感情破裂?” 董桑一愣:“你說什么?” 見狀,萬彤就嘆息著搖了搖頭,唇角揚起一抹似憐憫似譏諷的笑意:“看來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br> “知道什么?”董桑緊張地追問,心頭有些急促地打起鼓來,不知道對方這個反應是什么意思。 知道什么?她該知道什么?難道謝亦又瞞了她什么事嗎? 萬彤張了張口,似乎想要說些什么,但就在這時,門口處進來了幾個人,搬著幾樣東西來到他們附近,領頭的就是剛才的那個小章,她也就閉了嘴,不再理會董桑,轉而去查看那些東西來。 沒有得到答案,董桑也不氣餒,暗自思考著她剛才說的話。 “幾乎所有出行都陪伴著你”,這話沒有問題,因為謝亦就是這么對她的,這是事實;“每一次和別人到外面去都有人暗中保護”,這話就有些奇怪了,她又不是什么有錢人家的大小姐或者高官子女,出行需要誰的保護?誰又會來暗中保護她? 難道說—— 一個念頭忽然從她的心底躥出:是不是謝亦早就知道她會有危險,所以才一直堅持著不讓她一個人單獨出去?不是親自陪著她出門,就是讓她找信得過的好友結伴同行?并且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暗地里派遣了人手保護?比如說便衣之類的? 萬彤既然到過她居住的小區樓下踩點,肯定也對她平日的行程進行過跟蹤,如果真的有便衣在暗中進行保護,以她那么小心謹慎的性格,發現這些人的存在不是難事。 這也解釋了為什么對方早不動手,晚不動手,偏偏要選在今天上門,因為今天是特警、緝毒、刑警三方聯合行動的日子,執行這樣一起重大的任務,所有警力肯定會傾巢而出,抽不出多余的人手來保護她,給了對方鉆空子的機會。 原來……謝亦竟然一直都在這么默默地保護著她嗎? 這個念頭一生出來,就再也難以壓下,董桑越想越覺得一定是這樣沒錯,一時間心緒波瀾起伏,受到的沖擊不亞于蘇冰兒告訴她當年她和謝亦在一起的真相。 這個時候,萬彤也檢查完畢了那些搬來的東西,站起身對文哥點點頭,說道:“東西都在這里了,我檢查過,沒問題?!?/br> 文哥聽了,臉上的表情沒有什么變化,依舊淡淡的,只是抬手示意了一下,底下的人就由小章帶領著把東西組裝起來。 董桑借著門口處透露進來的微光仔細打量了幾眼,發現那是一個類似三腳架的東西,而小章的手里正拿著一架攝影機,正舉手對著她拍攝。 這個認知讓她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預感,腦海里涌現出各種各樣影視劇里被害人受盡凌虐還要被拍攝下來的悲慘劇情,因為發現生機而產生的幾點振奮頓時煙消云散,再度變回了不安和恐懼。 “你們想做什么?”她仰頭詢問萬彤,努力支撐起身體想離開攝像機的拍攝范圍,但也只是徒勞而已,被長時間捆綁的身體已經失去了正常的行動能力,就算被解綁了也要過好久才能恢復,更不要說她現在還被緊緊地捆著了。 而不等萬彤對此做出什么回答,她的注意力就又被文哥吸引了過去,只見他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機,就打開免提,撥打了一通電話出去。 等待接通的“嘟嘟”聲在空蕩的倉庫里回響,一聲聲都像是敲打在董桑的心上,仿佛最后判決來臨前的倒計時,讓她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不會是謝亦…… “嘟——” 不會是他…… “嘟——” 就算是他也沒有用,他現在正在執行任務,手機一定關機了,不是關機也是靜音,不會接到這種外部通訊的…… “嘟——” 可是……如果不是他,或者他不接通這個電話,那自己要怎么辦?又會遭遇到什么?…… “嘟——” 聲音停止了。 董桑的呼吸也同時一窒,目光緊緊地盯著文哥手里的手機,不錯開半眼。 空氣中傳出一陣電流的雜音,顯示著通訊被人接起,卻遲遲沒有人聲響起,文哥像是早有預料,略略等了兩秒,就開口說起了話:“你好,謝警官,我是文祥的哥哥?!?/br> 手機那頭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終于,一個男人的聲音響了起來,煦朗如清風山岳,卻帶著低沉的繃緊感,像是在隱忍著什么情緒:“……你們把我妻子怎么了?” 第100章 明明在不久之前還和這個聲音的主人交談過, 可當董桑再度聽見這個熟悉的聲音時, 卻猛然升起一陣恍然隔世感,激動心酸委屈種種情緒一涌而上,讓她幾乎是在瞬間就紅了眼眶, 鼻子一酸, 忍不住想要落下淚來。